第267章 美人無骨
所以就算我再恨竭川,看着葉閬那張熟悉又人畜無害的臉,也沒法激起心裏的怒氣,只是更添抹無奈和難過。
戒備看着竭川,再聽他繼續往下說。
“雖然他是一隻河魈鬼,但和生活在水鬼域底層的其他河魈鬼不同,他可以出入水鬼域的任何地方,活得瀟洒自在。”竭川尋了處地方坐下,藉著葉閬的身子以手托腮,一邊回憶一邊接着往下說。我能從他的言語中,聽出對河魈鬼淡淡的羨慕。他雖然強悍,水鬼域人人忌憚,但更多的是怕他,而非接納他。
“那隻河魈鬼,和我關係挺好的。”
竭川一邊回憶,一邊接着往下說,“那時我們一起蹲在水鬼域入城河的江邊,看着江里那些自在游着,但又隨時可以被我們輕輕鬆鬆捏成齏粉的小鬼聊天,每日的話題都不怎麼有營養,我想要統治整個水鬼域,他對此卻無一絲半點的興趣,更像是無欲無求的方士。”
“也非無欲無求,在他內心深處,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妄想。”竭川回憶着過去,當著我的面,八卦起了河魈鬼的過往。我記得他是葉晗時對我和葉閬所有的好,卻也記得他把厲鬼種在了葉閬的身子裏,讓他一輩子身子羸弱,被病魔所纏,甚至成為盛裝厲鬼的容器……
我記得他所有的好,也記得他所有的惡,便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
“那一日,凌宇帶着他新娶的皇后白素踏水而來,那女人身上雖然沾染着鬼氣,但卻比天仙更美,我和河魈鬼還是在河邊閑坐,見她之後自覺驚為天人。河魈鬼卻是站起,目送白素離開,眼珠始終沒捨得從她身上移開分毫。我便對他說,倘若真喜歡,我就和他一起,將凌宇做了,然後搶了他的皇后。”
“我是戰將,他亦有勇有謀,這事只要想,便能做到。”竭川說得輕飄飄的,才不管我表情驚愕,張大的嘴巴老半天都沒合上。
我結結巴巴地問,“他……他喜歡白素?他……答應了嗎?”
我似乎問了兩個傻問題。
只竭川非但沒有覺得我問題傻傻的,反而很樂意回來,他清了清嗓子,接着我的話往下說,“美人無骨,美到白素那般驚心動魄,深入骨髓,自然追求者眾,河魈鬼喜歡不足為奇。甚至連我,也打過她的主意。只是到底尚武,便把美人拋在了一旁。不過我也納悶,河魈鬼並未答應我的計劃,他讓我哪邊涼快往哪邊去。”
我皺眉,稍稍嘟囔了下嘴。
我第一次見白素,便折服在她明明不施粉黛,卻足以傾國傾城的容顏之下,尤其是眉梢淺淺的一抹哀愁,更是我見猶憐。
她很美,卻不止美在皮囊,而是美入骨髓,入魂入靈。
我亦想起,小時在老家,爺爺總經常將自己關在屋子裏,一關便是一整天,我送飯的時候透過門縫看到他出神地望着一幅畫。之後還淘氣好奇地問那是奶奶嗎?爺爺竟然大發雷霆,說我褻瀆妄言。
兒時的我當然不懂,不過現在回想,那副畫像極有可能便是白素。
如竭川所說,是爺爺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可惜美人不好命,她跟了凌宇。”竭川接着往下說,言語中儘是惋惜。
後面他的陳述和我知道得差不多,無外乎是沐澤發起戰爭,戰勝了凌宇,奪了白素,也讓他成了階下囚喪家之犬。白素一面討好沐澤,一面安撫鼓勵凌宇,斡旋各種人際關係,幫助他東山再起。她心慕凌宇,但為了麻痹沐澤,只能以色侍君,將身子給了沐澤,甚至為他生下孩子。她一點點殫精竭慮,幫助凌宇叛逃起義,終於把失去的一切都從沐澤的手裏搶了過來……
可惜,做了君王的凌宇卻變了。他怪白素曾經失身於沐澤,卻忘了她的百般討好是為了誰。也無法再接納白素和她的孩子,一日一日漸漸淡了情誼,白素最後亦鬱鬱而終,存在於世的,不過一縷殘魂,淡致幾乎不可聞。
“我那時已被整個水鬼域暗算圍剿,只留了一座冢作為祭奠,證明我竭川曾經活着。河魈鬼留了我最後的殘魄,便養在墓冢之中,他時常過來和我說話,只是喋喋不休,十之有八九都和白素有關。”
竭川說自己早就聽得耳朵生出繭子,偏偏爺爺翻來覆去地說,不知疲倦。
“那一日,他對我說。白素和沐澤所生的那個孩子找到他,想要替自己的父親報仇,想要摧毀整個水鬼域,還要報復凌宇。河魈鬼便在我的墓冢前來回踱步,一次次地說起這事情,不厭其煩。最後他說。”
竭川頓了頓,沒再繼續往下說,反而把身子轉了過來,極其淺淡地看了我眼。
“他問我,讓我幫他一個忙,幫他成全顧琛,反了整個水鬼域。”
雖然猜得七七八八,不過那樣的話從竭川口中說出,我還是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身子,正襟危坐。
“我竭川,生為戰將,本就為了殺戮而生。讓我復活推翻整個水鬼域,也是極好。”
他冰涼的聲音讓我只覺徹骨冷涼,他卻以此作結。
“後來,我便進了葉閬的身子裏。”
竭川呼了口濁氣,以此作結。
他竟然把自己摘了出來,包裝成無辜的模樣,彷彿這一切只是河魈鬼和顧琛的計劃,他只是一枚任由着他們擺佈的棋子……
他說得,太輕巧了。
我雖然又傻又天真,但還不至於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就算他說的每一件每一樁,都和我知道的往事幾乎雷同,我也始終覺得這是他給我挖下的深坑。
“你說的,都和葉閬無關,你不能放了他嗎?”
葉閬到底無辜,我不想因此牽扯進來。
哪知那傢伙無賴地把手攤開,言語遺憾地告知,“我沒想對他怎麼樣,他於我而言,只是一具容器。我從來沒想過要毀掉他,也沒想過要留下他。他能不能活着,我說了不算,河魈鬼說了才算。”
他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又沖我眨了眨眼睛。
“對,我記得,你叫他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