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畫中仙
80、
霍衍仍坐在會客廳的椅子上,雙手是捧着臉,老遠看着好像是睡著了一般。那個始終跟在他身後的男人走進來,對霍衍道:“走了。”
霍衍搓了搓臉,從手中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道:“去祠堂了?”
男人點點頭,道:“上了兩炷香。”
霍衍深吸口氣,起身走向門口。那男人跟上來,霍衍站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道:“我去休息,今兒誰也不見。”
男人神色肅然,道:“明白。”
霍衍轉身離開。男人走出去,看着霍衍消失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那小小身影十分孤單凄涼。帶着遠遠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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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飛速度很快,傍晚時候已經快到承州。因着過了承州便不屬於楚國境界,所以只需在當地修整一晚上,次日便能徹底與這裏脫離關係。
距離彭遠所說兩日之期已經又過了兩日。因為前期在萬景閣和騎行到欒城時候就已經耗時過去。是以現在只要他們還在楚國,不管是哪裏,張貼緝捕沉香的告示和畫像都舉目可見。
百姓們議論紛紛,尤其是在承州和平津關這一帶。他們受到沉香的影響和幫助最深,也最直接。
當初若不是沉香和她的家人們鼎力相助,平津關可能就守不住了。就算幾位將軍捨生忘死,總歸人多力量大。所以當地百姓都十分感恩。
緝捕沉香的告示下來后,自然引起百姓質疑。
在他們看來,如果湘皇帝韓嬰不給他們一個合適的說法,他們是絕對不會認同和支持這個決定。
如果沉香真的被韓嬰抓住,甚至最後處死。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那是一國之君,他們也有權利去為自己的想法做鬥爭。
人都是有血有肉有靈魂的,怎麼能隨着皇帝說什麼,他們就是什麼。就算一件事明明是錯的,他們卻要因為那做錯事的人是皇帝,就閉口不言。將自己活成沒有思想的傀儡?
幸而,當地的百姓有這個覺悟,也讓遠在京都的皇帝終於感到顧忌和壓力。
再怎麼樣,再怎麼昏庸獨權,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也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他因為這件事而連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都沒有了,那事情可真的是不太妙。
不過沉香必須死。不管是為了救自己皇后,還是為了鞏固自己地位。這個道理很簡單。沉香現在雖然沒有一官半職,只是在江湖中風生水起的小丫頭。
但她在百姓心中不可撼動的地位,已經能夠用那句“功高蓋主”來形容了。
只要她想起兵造反,不說別處,就楚國重要關隘,平津關和承州,首先就會不攻自破。到時候再想守住楚國,守住京都,自是萬萬不可能的。
所以,在沉香產生造反這個想法之前,他必須得將事情做絕了。不管用什麼辦法,沉香都得死。
在楚國多待一天,就有一天危險。沉香深知這個道理,於是便和赫連神溪商量,連夜趕路,至少先離開楚國,等到了戈壁,在將就着休息一晚。或者直接讓小飛辛苦一下,回到西域再說。
總歸麻煩少一點最重要。
赫連神溪自然同意。於是兩人一雕沒有下落,而是直接朝戈壁方向飛走。
夜空中星光閃爍,小飛行進的速度比白天慢了些,畢竟視線沒那麼好,晚上又不太好分辨方向。
聽着耳邊呼嘯着風聲而過,沉香眼皮開始打架,迷迷糊糊靠在赫連神溪懷裏,眨眼之間便睡了過去。
這個高度可不像是在馬背上,就算睡著了摔下去也不會把人摔的怎樣。從小飛身上掉下去,不管是到地上,還是掉水裏,十有八九就是九死一生。
幸而這一點兩人都明白。尤其是赫連神溪,將沉香護得嚴嚴實實,以保證她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悲催事情。或者被強風吹的生了病。
亥時剛過,兩人一雕終於到了楚國邊界。從上往下看,承州萬家燈火,好像地面成了夜空,那燈火成了閃耀的群星。照亮人們回家的路。
小飛翅膀上下閃動了下,展翅飛過承州。
正在這時,天空突然砰的一聲,漆黑的夜頓時亮如白晝!
沉香哎喲一聲,猛地驚醒,多虧了赫連神溪手臂圈着,不然這身子突然的搖晃,人鐵定要從小飛上仰下去,直接掉到地上摔成肉餅了。
回過神來,剛想罵人,卻被眼前景色驚得呆了。——原來那砰的一聲響,是下面有人在放煙花。
夜空上流光十色,五彩繽紛,耀眼又熱鬧。
沉香想到“熱鬧”這個詞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她看向赫連神溪,問道:“今兒是什麼日子?”
赫連神溪沉吟了下,搖搖頭,道:“離八月十五還有十多天,這段時間應該沒什麼節日。”他看着好像就在身邊綻放的一朵嬌艷煙花,道:“大概是誰家辦喜事。”
沉香恍然大悟,點頭道:“對!我怎麼把這種事給忘了。不過咱們趕得還真是巧,剛過來就遇上煙花。這算什麼,提前替咱們兩個的勝利慶祝么。”
赫連神溪聞言不由得嘴角上揚,笑了起來,把在懷中的沉香又摟得緊了緊,道:“那這慶祝也太短暫了點。”
沉香突然咯咯笑個不停,自不是因為赫連神溪的話,而是他放在自己腰間的大手,正在不安分地亂動。
沉香不滿地吼起來,聲音卻仍是笑的,道:“哎呀!你以為這是地面啊。撓痒痒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一會我要掉下去了!”
赫連神溪不以為然,且十分有信心道:“放心,你只要不亂動,絕對掉不下去。”
沉香眼角亂跳,哭瞎不得地咆哮起來,道:“你說的不都是廢話!你不停手,我一會就要笑死了,哈哈!赫連神溪,不行,不行,我真要掉下去了!”
兩個在小飛背上笑聲朗朗,大概是這突然的煙火影響,兩人的心情都顯得格外興奮愉悅。美好的事物總是會讓人心情大好。
突然,又一串煙火綻放。兩人齊齊停下,視線全都停在那絢麗的煙火上。
嗖的一聲,什麼東西劃破長空,直奔向兩人後背。赫連神溪猛地轉身,眼疾手快地將那東西抓住。
沉香看向他,道:“誰眼神這麼好。”
赫連神溪眸色微沉,剛想說什麼,視線突然被箭頭上綁着的一塊布料吸引。沉香儼然也看到了這塊布料。
拍拍小飛,示意他先不要繼續前進。
拆開布料,上面只用狂草寫了一句話,道:“你是打算兩過家門而不入?”
沉香看看赫連神溪,赫連神溪不發表意見。她閉了閉眼,嘴角上揚的弧度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赫連神溪對小飛道:“看來咱們要下去了。”
小啼鳴一聲,腦袋向下傾斜,一點點減慢速度,朝着那燈火通明的承州飛去。
那塊布條,不管是從字體,還是字的內容上看,都能讓人一下子就明白怎麼回事。尤其是沉香。
這通往西域兩個必經之路,也是楚國兩大重要關隘之一的承州,現在的主人,不是別人,可正是她的金蘭之交,生死多次同生共死的姐妹,大將軍姚裳。
布條上寫“你是打算兩過家門而不入”這幾個字意思更為明顯。從沉香因為張凡事情而回來中原,再到現在因為韓嬰的緝捕而離開中原。整整兩次,她都是要經過承州地界。但顯然,她一次都沒下去過。
當然,這兩次的沒下去不是因為忘記了姚裳。而是和當初在京都卻始終沒聯繫虞金雪一樣。她現在和韓嬰的關係緊迫,而虞金雪和姚裳又都是楚國人。
尤其是姚裳,還是韓嬰親封的神武將軍,掌管楚國重要關隘的承州。這份殊榮和至高無上的官職,代表了她離韓嬰太過接近。
一旦從承州或者從誰的嘴裏傳出姚裳與她暗中相會,豈不是直接將她,甚至整個昌盛客棧都給連累了。
沉香就是因為有這種顧慮,所以才兩次從承州經過,都沒有下去探望姚裳的打算。即便心中思念甚深,卻依舊要使勁忍住。
不過這種忍耐永遠都是最薄弱和不堪一擊的。——當看到姚裳的親筆信和信上內容時候,沉香所有的忍耐都瞬間瓦解。
心裏只剩下歸心似箭的看到親人的興奮和激動。
當小飛在城牆上平穩落地時候,那站在不遠處的高挑身影赫然清晰。
縱身躍下,沉香此時就像是一支離弦之箭,嗖的一聲便衝到了姚裳面前。她今兒沒穿着堅硬透着清冷溫度的素銀鎧甲,只一身寬鬆長裙。
長發被簡單紮起,露出臉上英氣非凡的五官。在月光照耀之下,顯得十分寧靜甜美。
沉香笑道:“好久沒看見你這種打扮了,還真是不小心就能勾起好多美好回憶啊……”說著眼睛往旁邊一瞥,看到姚裳手中還拎着的長弓。
輕笑了聲,她道:“我就說是誰眼神這麼好,大半夜的還能把羽箭射到我們身後,幸虧神溪眼疾手快,及時做出反應,否則你這個做姐姐的,就要擔起謀殺親妹和親妹夫的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