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四川(2)
直到上了車,聽司機和向尋聊天,冷杉才明白,向尋居然管成都分局刑警隊借了一輛車出來專門送他們去汶川縣。
“其實要不是現在局裏車緊,借您一輛讓您直接開去縣裏辦事也沒什麼,但隊裏現在就這一輛車還空着了,要是給您開走了,真有個緊急情況,我們都沒車用。要說起來,我們隊長跟您還是校友呢,五年前才請調回來的,剛剛隊長還跟我說,一定要把您送到地方,安頓好了,才能回來……”開車的是個歲數不大的青年小警察,看起來估計也就才畢業一兩年,也就和小周一般大小,但是卻沒有小周的謹言慎行,一路上話匣子打開了就沒停過,向尋只要時不常的回句“嗯”“這樣啊”“原來如此”,他就能永無止境地一直說下去一般。
但別看小警察雖然話多,人也確實熱情,一路上不但問了兩人吃沒吃飯,隨身物品帶沒帶夠,想要住什麼樣的地方?到了汶川縣城裏,還帶着二人先去認了認汶川縣管理戶籍派出所的門(當然此時的派出所早就下班了),然後又給兩人在附近安排了招待所住下,直到確認兩人沒什麼需要的了,這才開車返回成都。
向冷二人對視一眼,苦笑。實在是一路被吵得腦袋直疼,而且一番折騰下來,也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再沒精神多說什麼,於是兩人各回各的房間,睡覺去了。也沒約定第二天的集合時間,兩人心裏都想着,反正肯定是自己起得早,等到收拾準備妥當了,再去敲對方的房門叫起就好了。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兩人在晨跑的路上遇到了。
“你起這麼早啊?”向尋看着已經跑出一頭薄汗的冷杉,知道她肯定也跑了有一會兒了。
“我一向早起。倒是你,你不是說最大的娛樂是睡覺嗎?”冷杉瞥了眼跑在她身邊的人,故意把“睡覺”兩個字念得咬牙切齒。這人果然流氓,此睡覺非彼睡覺也!
向尋冤枉,他最大的娛樂是睡覺,但問題這些年早被向揚教育成根正苗紅的十佳好男人,他倒不想出來跑呢,但是要是等向揚接管了他的身體跑完一小時,他大概死過去的心都有了,身體少說報廢兩天好么!
但是向尋是誰?又怎麼可能被冷杉的這種小問題難住,“娛樂歸娛樂,強健體魄是一個刑警必備的專業素養之一。這要是案子沒辦完,人倒路上了怎麼行?而晨跑是最經濟實惠的鍛煉方式了,不是嗎?”
“一套一套的。”冷杉算是見識了向尋的油嘴滑舌。
兩人跑完步,吃過早飯,就踩着人家上班點到了派出所。好在向尋上火車之前在局裏就已經和這邊打過招呼了,對方管事的人早就知道了他要來,也早就找到了當年相關事件的負責人。把人介紹給向尋,又把朱衍的檔案調出來一份給了向尋后,其他的就看向尋想問什麼了。
朱衍的檔案其實向尋有,現在全國聯網,他的權限又比派出所高,所以其實他從市局帶出來的檔案比現在汶川縣提供給他的這一份還要全面得多,但是向尋並沒有說,只是問自己想知道的。
“按這上面的顯示,朱衍是08年才上的戶口,08年之前都是黑戶?而08年之前的檔案都是你們給補做的?”向尋語氣平穩,就事論事地問道。
“對,當年地震,查出一大批黑戶來,尤其以孩子居多。當時朱衍十五歲,也就剛剛初中畢業的年紀。”相關負責民警不卑不亢地回道。
向尋點點頭,當時地震的事情鬧得挺大,全國都知道,“你對朱衍有印象嗎?”向尋指着朱衍資料上的照片問。
民警搖搖頭,“當時情況那麼混亂,死了那麼多人,要安頓要處理的太多,黑戶也多,連續幾個月大家都是加班加點的工作,每天見那麼多的人,不可能記得他。如果不是他的資料上經手人寫的是我,我是不可能知道這個人是我負責的。”
向尋深吸一口氣,“那你們當時補寫的資料是怎麼寫的,關於08年之前的?”
“多數是當事人自己敘述,能提供證據或有人證佐證的更好,如果實在不能,先暫存,過後能核實的盡量核實,實在核實不了的,幾個月過後再問當事人,如果幾次詢問下來,當事人的說辭都一樣,基本判定對方沒有說話,就按照對方提供的寫了。”民警答道。
“核實?怎麼核實的?去現場嗎?”向尋繼續深究。
“其實所謂核實也就是問他身邊認識他的人,其他的是沒有辦法具體精準核實到位的。因為當時地震級數過高,汶川縣原址已經被全城廢棄掩埋了,就像早年的唐山一樣,現在的汶川縣是改址新建的縣城,全縣建了也不過才十來年。”民警也知道當初這些黑戶的檔案做得不夠詳實,但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
向尋點點頭,也明白面對這種巨大的自然災害,民警們工作起來也確實不容易,“那這些黑戶的年齡是怎麼得出來的,有測骨齡嗎?”
“沒有,哪有那麼高端?連生日都是對方說幾年幾月幾日我們就寫哪年哪月哪日。”民警搖頭苦笑。當年死了那麼多人,有本地的有外地的,光是實際人口排查和統計,都已經統計得他們加班加點到直想吐了,誰還會去弄那麼高科技的東西?
也是,一般人誰會想着在年齡上作假?也着實沒有什麼意義,除非為了早上或晚上學。向尋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其實向尋一直覺得朱衍比他身份證上寫的年齡看起來大一些,但從朱衍學校調出來的檔案上可以直觀地看到,朱衍之前高三考大學的時候有復讀過一年,所以向尋也只是心血來潮的下意識問了一句,便沒有深究。
“他的親人呢?一個都沒有嗎?”向尋有看到朱衍的戶口本及戶籍登記上,他都是戶主,備註中只寫了雙親亡故無從查證。。
民警搖搖頭,“像這種外來務工的人員及親屬,在地震中父母雙亡只留下一個孩子的,我們根本找不到他的出處。朱衍還算好了,當時有十五歲了,還有幾歲的孩子,被救出來的時候嚇得神智都不清楚了只會哭,根本什麼都問不出來。那種的只能送福利院,朱衍這種還好了,他當時應該是直接去了寄宿學校,檔案就都歸學校管理了。”
“他檔案上寫的初中自學,然後就直接上普高了?”向尋指着朱衍檔案里的一條問道。
“那這孩子也算本事了。我們這的技校當時應該是剛建成,沒有提供宿舍,只有普高建了宿舍,可以提供住宿,像這種黑戶的孩子剛給他做了檔案,只要他自己考試能通過,普高是可以收的。但是學費住宿費什麼的肯定不能免,畢竟高中已經不是義務教育範圍,所以他肯定一邊上學還一邊打工賺錢吧!”說到這,民警突然反應過來,“不知道方不方便問一下,這孩子怎麼了?”民警也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能讓刑警來查,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可明明這麼聰明的孩子,還是從災難里走出去的,不管當初是不是外來人口的子女,好賴戶籍是落在他們所里的,他也希望對方能有個好前程,而不是年紀輕輕就惹上什麼刑事案件。
“他女朋友死了,他是第一報案人,沒什麼事,就是例行調查,主要他的檔案不是後補的嘛,就過來問問。”看出民警熱心,向尋也不想讓個不相干的老同行心裏不痛快,所以盡量撿無關緊要的說。
“哦。”民警還沒反應過來,向尋的問題便又跟了上來,“對了,朱衍當初上的高中在哪兒,您方便帶我們去一趟嗎?”就檔案上朱衍十五歲的那個照片,糊成一片,隱約能看出臉上稍微有點嬰兒肥,眼睛眯得跟沒睡醒似的,其他的實在是無法分辨出具體的五官長相,和現在朱衍的照片也根本就像兩個人似的。
“當然可以。”民警倒是配合,帶着向尋和一直只是旁觀沒有開過口的冷杉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到了朱衍曾經的高中,曾經帶過朱衍的班主任正在上課,又等了幾十分鐘,他們才見到了人,也就是匆匆聊了幾句,卻幾乎沒有什麼收穫。
“您帶了他三年,居然對他沒有什麼印象?”向尋也是奇怪。
“我是帶了他的班主任,但我同時還要帶三個班的科任課,那年大災,教師急缺,除了我本來就教的科目以外,我還兼了兩個班的語文。”五十多歲的老教師搖搖頭,“每天備課改作業就已經焦頭爛額了,加上這麼多年過去了,如果不是特別優秀、特別調皮或者其他方面需要特別注意的孩子,我是根本不會有印象的。”
“這還不算特別嗎?他曾經是黑戶,應該算是特招進來的吧?”向尋追問。
老教師搖搖頭,“特不特招的我不管,只要招進我的班我都一視同仁。除非他有什麼特別需要照顧的,我才會留意,但是我的印象中幾乎沒有這個人,所以說明他也不是特困生。”
“您是不是記錯了?”冷杉不由開口,畢竟學過心理學的知道,有時候人的記憶並非如自己以為的那麼靠得住的。
老教師卻道,“這個你們可以查到的,學校財務室有每年特困生減免學費或領取補助金的記錄,根據這個同學的在校年份,你們可以去找校長要求查查看。但是,我真的不記得他。”說完,老教師就匆匆去趕着上下一節課了。
“好的,我們會去查的,麻煩您了。”向尋等人告別了老教師,在民警的帶領下,又去了學校財務室。
而查詢的結果顯示,確實如老教師所言,並沒有朱衍的登記記錄,也就是說,朱衍當年確實沒有申請貧困生。
“唉,多好的孩子啊,怎麼就攤上這種事了。”民警始終認為朱衍是勤工儉學,自己掙的學費。
可向尋卻突然想到了朱衍這些年那些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現金。難道他從十五歲的時候起,就已經有問題了?這麼一想,向尋突然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