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小人物
八卦烘爐之中，一直渾身赤紅，毛髮都燒成灰燼的豬在痛苦的哀嚎着，等待它的命運似乎就是被烤熟……
不過，就在它豬眼迷離之際，一道虛晃的身影出現在它面前。
清瘦的面容，長發束落，壓着飄逸的紫色長衫，他有一雙渾濁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情緒。
這虛幻的老者，似乎透過八卦烘爐的爐孔看到外面的景象，而後幽幽長嘆一聲：“千年的滅魔大計，終究是功虧一簣，枉我自成神弈師，這天下的棋盤，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也罷，是該在走之前留下點什麼給後人……”
“你這隻豬到有點意思，命絕此地倒是有些可惜了。”只見老者右手一招，那燃燒的紅蓮業火便化作一朵朵紅燦的蓮花飛向老者手中。
朵朵紅蓮重疊，化作一株精巧如紅玉掉成的蓮花，火花跳動，栩栩如生。
沒有了紅蓮之火的煎烤，赤豬也停止了嚎叫，豆大的眼珠子直在四周掃看，偏偏發現不了老者的存在。
“能經受這紅塵業火的煎烤，倒是該給你一份機緣。”
說罷，拉着眼中飛出兩個古怪的符文，融入紅蓮之中，讓紅蓮光芒內斂，比之方才黯淡了不少，不過看上去卻更加精美迷人。
老者將手中紅蓮一拋，那紅蓮業火便化作一抹流光朝着赤豬的頭頂飛去，最終化作一枚紅蓮印記，落在豬頭之上。
原本這隻赤豬就極為靈性，不然也不會被江護戲稱為“天蓬”，此刻好似收到神秘老者的點醒，靈性更是大增，再無野獸的混沌意識，神智堪比常人。
“我是誰？我在哪裏？……”赤豬腦海中一時浮現出幾個問題，而後好像想到什麼，喃喃自語道：“我是……天蓬？！”
……沒有理會一隻豬的自我迷失和自我肯定，老者飛身出了八卦烘爐，站於黑白八卦爐頂上，看着貫通天地的黑紅風火柱以及那鋪天蓋地的紫黑雷霆汪洋，臉上不禁露出失落之色。
“沒想到要用到這最後的手段了……希望能找到個有天賦的……”
“浮遊陣變！”
……雙手張開，老者一聲叱吒，虛幻的頭髮衣衫盡皆飛揚亂舞，同時，無盡的雷霆汪洋猶如被人操控一般自下而上，化作無數的漩渦，同時難以計數的紫電化作一條條雷龍飛騰，這些雷霆不斷的融合壯大，凝聚成一條越來越巨大的紫黑雷龍，身上雷光閃爍。
那原本通天徹地的黑紅風火柱，天上的那一端已經融入八卦烘爐之中，好似鎖鏈一般，接觸大地的那一端，在這一刻盡皆扭曲捲起，向著那條巨大無比的紫黑雷龍纏繞而去。
千年封魔古陣，外陣的陣紋在這一刻激蕩如潮，而後在紫黑雷龍的一聲吟嘯聲中，拔地而起，抖露無數的陣芒，不斷的收束，朝着天空上方收束……
覆蓋數百里的陣芒收束成一片白色星芒閃耀的天幕，將原本的無垠蒼穹遮蔽，而就在這天幕之下，一條數百丈高的紫黑雷龍用數十根黑紅風火柱化作的鏈鎖拉着一個黑白八卦烘爐飛動。
八卦烘爐之上，一個虛幻的老者佇立，目光沒有剛出現時那般渾濁，好像千年的沉睡混沌之意已被驅逐，目光如電，凌厲無比，俯瞰這片蒼茫的黑色大地。
……
數百近千裡外，依舊可以感受到老者製造出的動靜。
一輛鐵皮馬車原本在極速行進，趕車的的是一名枯瘦老者，雙手如柴，確給人比精鐵還堅硬的感覺。
馬車旁邊，一隻斷尾的鐵頭騾子四蹄揚起，“嗒嗒嗒~~地并行，在其背上，站着一隻瞎了眼的鬼眼禿鷲，安靜如木雕的站着。
馬車中傳出一聲清脆的女娃聲：“戊叔。”
那被車廂中女娃稱為戊叔的馬夫聽到九姑娘的叫喊，頗知其心思，當即停下馬車。
一隻小巧的手，帶着銀環鈴鐺，從內伸出，掀開黑色的簾幕，先是露出有點圓潤的笑臉，而後身子才緩慢走出，抬頭回望着天空。
縱然相隔着千百里，她卻好似感應到了，不但感應到了，而且眼中散發中淡青色的光芒，好似看到遙遠處千年封魔古陣之中的變化。
“浮遊陣變！”她自個驚嘆道，眼中的青光忍不住更盛了幾分。
也只有她，懂得這浮遊陣變代表着什麼，才會如此驚嘆。這早就失傳的陣法絕技，代表着靈陣師最高處的造詣，是多少人驚羨不已的，沒想到今日會再以這種情境見到。
“小丫頭，我們還走不走了？”後方馬車尾部，正做着的一身黑色羽衣的黑羽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他雖然感應到了千百裡外的驚變，但是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想着按原計劃儘快離開天水城域這個是非之地。
不知道這一路有何境遇，他的臉色比之之前倒是明朗了不少，少了幾分陰鷙。
在其身旁，是一身白衣的羅運，白色長袍沾染不好灰塵，左袖處還染了一團紅暈，洗不幹凈。
“是要走了，短時間內怕是難在回來了，倒還真有點不舍。”九姑娘微微一笑，雙目之中青光漸漸消散，而後回到馬車之中。
一輛馬車，四人前後坐，朝着大王城域趕去，斷尾騾子和瞎眼鬼鷲相隨……
……想去往大王城的不止有他們四人，以前很多，以後也會有很多，可是很多人都死在了這路上，萬里荒野，無邊險惡，一路就是九死一生。
以前，有兩個人想要逃到大王城域去，以為這樣就可以開啟新的人生。
結果，結果了結的就是此生。
這一男一女，男的以死在荒野化作白骨灰塵，女的卻還活着，還想着去大王城域。
一身青碧衣裙，頭髮散亂不堪，衣衫被荒野草棘劃得破爛不堪，嬌嫩的雙腿也都是血痕，臉上更是憔悴不堪，眼神有幾分黯淡，似乎是看不到生的希望。
但是，那眼眸之中卻是有着一股堅定，眼神黯淡但是卻不渙散，依舊凝神看着遠方。
這正是在荒野之中逃生了不知多久的阿碧，沒有人以為她能活着，就連她自己也是如此以為，但是她從來不會放棄，到死都不會放棄掙扎。
這是從小到大遇到無數的苦難養成的堅韌性格，早已經融入她的生命血液之中，只要還有意識，她就會掙扎！
所以當夜幕降臨時，她能驚喜地看到懷抱之中的長琴散發著幽幽黑光，將她籠罩其中，躲過無數浮游生物的捕食，而不是閉目等死。
這把焦尾長琴，是多少年前一位紅昭樓的姑娘送給她的，她當時答應的是無論如何不會丟棄，所以在和王英奔逃時也帶着它。
和王英奔逃是為了不辜負他的恩情，帶着這把焦尾長琴也是為了不辜負另一個人，除了決不放棄的堅韌，她的心裏骨子裏，還有一個叫“絕不辜負”的東西流淌着。
她從來都沒想過要當個大人物，她一直以來也都是個小人物，所以在這危機四伏的荒野之中，她只能倉皇而堅毅地求生，如同岩石裂縫見倔強生長的蛛草，烈日長照的時候枯黃奄然，但是根部卻是沒有半點乾枯，一旦雨水降落，又會重新生長翠綠，但絕不會放肆生長莖蔓，而是緩慢的悄然張一寸……
她真像是一株蛛草，一樣的渺小，在巨大堅硬的岩石上顯得如此的不起眼，似乎山石輕輕震動翻滾，就能將其碾為粉屑。
但偏偏，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卻被天上一尊大人物看入眼了。
……千百丈高的紫黑雷龍拉扯的黑白八卦烘爐之上，虛幻身影的老者雙目如黑夜幽燈，並不如何明亮，照映着阿碧的身影。
“……也罷，就相信那禿老鬼的預言。”老者雙手當空畫符陣，白金色的陣紋漣漪散開，光芒柔和，但卻好似一個巨大的口袋，將前方那高大千百丈的紫黑雷龍吸納其中，流光一轉，天地間幾乎一空，而後便是那黑紅風柱以及老者腳下的八卦烘爐，全部被封印進那個不過磨盤大的靈陣之中。
老者虛空而立，遙遙一指，白金色的靈陣便化作一抹流光劃過天空，瞬間印入正在奔逃的阿碧心口。
好似有冰水融入心口一般，阿碧只覺得心中一驚，如有感應一般倉皇回頭，卻是看到天上一個模糊的老者身影正對着她微笑，身子在逐漸消散。
同時，無數關於陣道的傳承信息在她的腦海之中湧現，讓她一時木然……
……
“哈哈，那些該死的老東西終於徹底消散了，這天下再無人阻攔我！！”安世全一聲狂笑，目光之中一片赤紅，肆無忌憚地看着四方天地，全然不把眼前的馬遵和余青青放在眼中。
“本尊正好需要大補之物，你們這幾個大蟲子，誰都別想逃！”
“不好！他實力又變強了！”馬遵臉色一變，此時已經有了退意。
剛好看見遠處路過的女丑，連忙朝其飛過去，心中所想卻是，若自己單獨逃行，恐怕躲不過安世全的追擊，正好可以借用一下女丑的力量。
安世全那肯放過馬遵，不管是新仇舊恨，還是馬遵那強盛的氣血吸引着他急需血食填補的魔軀，都對此刻的安世全充滿着吸引力。
反而，被魔念一直叫囂着“該死”的余青青，因為有忘心劍光護體，反倒少了很多興趣，至少此刻在安世全看來，馬遵更重要。
這大概也是因為此刻入魔的他，主要意識還是安世全的，魔念雖然極度想先解決掉所謂的“天道劍”，但是卻無法左右身體。
……感受到魔煞之氣衝擊而來，女丑臉色一變，但想要躲閃已經來不及，畢竟她還帶着江護，要是在空中纏鬥起來，江護定然無法倖免。
情急之下，女丑將江護往數十裡外的黃泉江中一扔，速度奇快無比，還好她在出手之際甩出一團青光包裹着江護，不然單單就這一下，縱然是落在水面，也會被摔成肉泥。
波濤洶湧的黃泉江上猛然炸出一層數丈高的水浪……而幾乎是在此同時，高空之中女丑已經和安世全廝殺了起來。
雖然心中惱怒將禍水引來的馬遵，但是在發覺安世全入魔之後，她也不得不和馬遵聯手對付，不然兩人都會化作對方的血食！
三人出手，雖然天上不是光芒亂墜，但是地上偶爾就會被劈砍出一條數丈寬的裂縫，或者是炸開一個巨大的窟窿……
後方余青青緊追不捨，很快就追趕了上來，她一心報仇除魔，雖然有機會，卻是絲毫沒有獨自逃去的想法，瀰漫半邊天空的無形光劍，猶如漫天星斗飛射，每一道劍勢都凌厲無比，撕風裂空……
百裡外，陣心之地，趙雲金在見識到千年封魔古陣變成一條橫天雷龍，拖着巨大的八卦烘爐飛行之際，就已經停手，不敢弄出絲毫動靜，生怕被那巨大的紫黑雷龍一個鼻息噴成飛灰……
而在望見黑白八卦烘爐之上的虛化老者之後，更是絕了搶奪怨龍魂的想法。
不止是他，在場所有人都在一時間認為，有這樣的強者存在，作為一方界陣核心的怨龍魂又如何能被搶奪走。
……看到天上的雷龍瞬間消失，蒼穹一空，趙雲金雖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但更多的是一種悵然若失，因為怨龍魂對靈界師來說太重要了。
不過，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很快就被另一股渴望替代，因為他感應到了一絲魔念的存在。
魔念，也足以讓他的靈界衍化……
趙雲金吩咐一句，讓關白煮帶着自己的弟子離開，而後就急忙朝着安世全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