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侍衛
饒是先前就準備好了說辭,然而當左舜欽質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秦九黎的心臟還是不能抑制的狠狠一窒。
“問阿昭?”蕭湛眉心皺起,滿臉不解道,“左卿是懷疑那天一起去天牢裏的那個侍衛有問題?”
左舜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秦九黎,語氣沉沉一字一句道:“臣懷疑,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君默寧!”
蕭湛又是一驚,“這……不可能吧?
左舜欽道:“秦姑娘以為,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秦九黎抿唇。
蕭湛道:“左卿稍等。你懷疑那個侍衛是君侯?朕看不能吧。朕雖然沒有見過君侯,但聽聞,君默寧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當是品貌非凡之輩,可那個侍衛……”
左舜欽道:“陛下久居深宮,不知江湖上還有一種旁門左道名為易容術,可在短時間內改變一個人的樣貌。”
蕭湛眼眸瞪大,眼中盛滿濃厚的興趣,“還有這樣神奇的法子?左卿可知在哪裏能學到?朕也……”
“陛下!”左舜欽忍無可忍地打斷他,“陛下若是對這易容之術有興趣,回頭臣可為陛下打探,現下還是先說長平軍和君氏一事吧。”
蕭湛眨了眨眼睛,乾笑着看向秦九黎,“阿昭?”
秦九黎深深吸了口氣道:“賀錦說得不錯,君默寧的確尚在人世。”
左舜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人現在何處?”
秦九黎搖頭,“君默寧遊走於三國之間,我雖知他活着,卻並不知曉他人會在哪裏。”
左舜欽面色不虞,“秦姑娘這話,是搪塞本官?前兩日你們還在一處,怎麼今日就不知道了?”
秦九黎眉頭輕抬,“秦昭何時說過前兩日我們在一處?尚書大人,我的確是承認知曉君默寧尚在人世,卻並未說過當日與我們同去天牢的那名侍衛就是君默寧。秦昭年少,未曾有幸見過君侯風采,他是什麼樣的人,尚書大人恐怕比秦昭更加了解。天牢重地,危機四伏,他又不是瘋了,冒那樣大的風險去闖。”
左舜欽面色一凜,“瘋沒瘋本官不知道,但若我是他,事關長平軍血冤,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何況,有秦姑娘掩護,根本就沒有風險。”
秦九黎嘴角輕勾,“尚書大人這是認定了我那侍衛就是君默寧?”
左舜欽重重地哼一聲,“是與不是,再見上一面自由分曉。秦姑娘總不會說那名‘侍衛’恰巧外出辦事去了吧?”
秦九黎面上的笑意收了回去,訕訕道:“區區一個侍衛,何必勞駕?”
左舜欽見狀心頭不由又肯定了幾分,“那不知為何區區一個侍衛,本官只是想見他一面問幾句話,秦姑娘卻多番推諉?當真不是因為這侍衛見不得人?”
秦九黎瞳孔微縮,一直柔和的神情凜冽了幾分。
兩道目光俱是鋒銳無比,其間火花迸裂,壓得整個大殿的氣氛格外壓抑,被忽略了許久的蕭湛終於忍不住出聲道:“那個……左卿,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朕雖然瞧着那侍衛不怎麼順眼,但應該不是君默寧。”
左舜欽硬着嗓子,還是那句話:“是不於是,見上一面,就知曉了。或者秦姑娘實言相告,也就無須再多此一舉了。”
秦九黎冷笑一聲,“實言便是那人並非是君默寧。”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左舜欽跟着一聲冷笑,拱手向蕭湛請命,“陛下,長平軍一案事關重大,君默寧作為長平軍之首,更是要中之要,臣請見當秦昭那名侍衛,以便查證。”
“這……阿昭你看……?”蕭湛為難,試探着向秦九黎看去。
秦九黎面色冷凝,面上已經沒了絲毫柔色,冷冷道:“尚書大人是一定要見他?”
左舜欽道:“一定要見。”
“秦昭冒昧一問,那人若當真是君默寧,尚書大人想要怎麼處置?”
左舜欽心緒一涌,瞪大眼瞳道:“那人果真是君默寧?!若是君默寧,長平軍一案未定,本官自是要秉公處理,請他到刑部一坐!”
“呵……”秦九黎冷笑一聲,“尚書大人的意思是,要將其收監?”
“未曾翻案前,君默寧便是戴罪之身,應當收監。此乃法度!”
“法度?長平軍九萬之眾冤死北境,蒙冤數載,怎不見那時有什麼法度?”
左舜欽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正要開口,秦九黎冷笑一聲截斷了他,“也罷,尚書大人既然想見我那侍衛,便見上一見吧。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那人的的確確不是君默寧,恐怕要叫大人失望了。”
見她說話時面色坦然,左舜欽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心底閃過幾分疑惑。不過很快,這疑惑便又被堅定拋卻了。若那侍衛並非是君默寧,秦昭先前又何必那副模樣?退一萬步說,即便那人真不是君默寧,也不過是得罪了秦昭一人而已,他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何懼?
左舜欽暗沉一口氣,當下道:“那就有勞秦姑娘了。”
秦九黎見他面色變幻,最終趨于堅定,心底倒是有些欽佩。不過欽佩是一回事,不高興是另一回事。即便她來的時候就對左舜欽提出要見人的事有所準備,但事關君默寧,她心頭總有點兒不樂意,悶了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尚書大人隨後便與秦昭一同前往住處吧,如此可謂措手不及,完全沒有遮掩準備的時間,也好叫尚書大人消除心中疑慮。”
左舜欽目不轉睛的觀察着她的臉色,聞言皺了皺眉,原本堅定的念頭又有動搖。
莫非……當真不是?
蕭湛眼見兩人不再言語,當下喚了內侍為他準備常服。
“待朕換身衣服就去看看吧。”
左舜欽一驚,當即道:“陛下不可。”
蕭湛疑惑,“有何不可?”
左舜欽防備的看了秦九黎一眼,直言道:“陛下萬聖之軀,怎可涉險?”
“涉什麼險?”蕭湛渾不在意,“就算真遇上了什麼人,有阿昭在呢,她不會讓朕出事的。左卿放心吧。”
“……”左舜欽不但沒能放心,心反而提得更高了。
最終,蕭湛磨了有兩刻時間也沒能勸服左舜欽同意讓他一起去,只能立在宮城上看着二人所坐的馬車越來越遠。
過不多時,有穿着內侍衣裳的人出現在他身後,低聲道:“陛下,那人……當真是君默寧嗎?”
蕭湛總是帶笑的眼眸里透出幾分迷茫,隨後又是無奈,過了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道:“不知道。”
身後那人默了片刻道:“那陛下方才……為何?”
“自然是為了爭取時間。”蕭湛面上有了幾分神采,就連嘴角也盪開了一抹笑意,“雖然不知道她準備如何處理,但多留出些時間總是好的。”
“可……長平軍一案……”內侍猶豫着問出口,“陛下真的要重審嗎?”
蕭湛眼中染上了複雜的情緒,回過頭去望着烈陽下那輛越行越遠的馬車,許久,青年低沉的聲音才響起:“審。”
他雖然不是個好君主,但,力所能及,必要還世人一個公道。
……
秦九黎帶着左舜欽去了余陽巷,一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保證一點兒小動作都沒有搞。
然而,左舜欽對着那張平靜坦然的臉,心裏卻越來越心慌,生怕下一刻就要出點兒什麼意外。好在直到那車停下,也沒出什麼事,他懸着的那顆心終於落到實處。只是好景不長,宅門被從裏邊兒拉開的那一剎,他的心懸了起來。
門裏的是個年邁的老者,見了秦九黎第一句話就是:“是姑娘回來了啊?”
秦九黎鬆了口氣,嘴角輕勾,然後回頭引了左舜欽進去。
左舜欽目光飛快掃過這所宅子,不着痕迹地給了身後隨從一個眼神,然後才道:“秦姑娘是一個人住嗎?”
“當然不是,還有幾個僕人。”秦九黎回得漫不經心,側身問老者道:“阿羽呢?你把他叫過來吧,左大人想要見他。”
老者應了一聲。
秦九黎將左舜欽引至大廳,不緊不慢的給他倒了茶。左舜欽眉間擰成一個川字,問:“這所宅子,是秦姑娘的產業?”
“不是。”
“不是?”
“一位朋友的。”
左舜欽眼皮跳了一下,追問:“什麼朋友?”
秦九黎嘴角輕勾,似笑非笑,“這是我的私事,我也並非是尚書大人的犯人,請恕秦昭無可奉告了。”
左舜欽直覺這是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正打算再說兩句,一道熟悉的身影卻已經進了大堂。
一身黑衣,身材高大,氣質凜然,只可惜,面上有一塊疤,顯得格外醜陋。
左舜欽眼眸眯了眯。那夜燈火雖暗,卻還是能認出,跟隨秦九黎一起到天牢的,就是這名侍衛。
那人進來看到左舜欽也微怔了一下,卻也沒有多看,垂了眼眸沖秦九黎拱手一禮道:“姑娘傳喚,不知有何要事?”
聲音低啞,同那日聽見的寥寥數語也很相似。
似乎……是同一個人。
左舜欽抿了口茶,心頭思緒萬千,耳邊只聽秦九黎道:“阿羽,這位是刑部尚書左大人,前幾日你見過的。”
阿羽道:“是。”
左舜欽抬眼再次盯住侍衛的臉,目光如炬。
秦九黎道:“左大人懷疑你是長平軍首領君默寧,你是嗎?”
阿羽眼中閃過震驚,忙道:“不是。”
左舜欽皺着眉頭起身,踱步到侍衛跟前兒,盯着他的臉瞧了半晌道:“你的這張面具,做得不錯。”
阿羽面上閃過幾縷驚慌,後退一步拉開同左舜欽的距離,深吸了口氣才道:“大人在說什麼?”
“聽不懂嗎?”
“聽不懂。”
左舜欽冷笑一聲,“那便讓本官幫你揭開這張多餘的面具,看看你的真面目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