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質問
秦九黎的步伐極其匆忙，混亂一片的腦子裏閃過無數道人影和無數的懷疑，直到謝景追上來，一把將她拉住。
秦九黎本以為謝景會再度質問，卻不想那人只是凝視了她半晌，然後說了一句：“天暗，不要太急，當心腳下。”
秦九黎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了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待會回去，若有人問及，你便說我帶你出去隨便走了走。”謝景的聲音徐徐響起。
秦九黎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問：“秦相……為什麼會在那密室之中？”
謝景輕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秦九黎抿唇。
謝景道：“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告訴他人，即便是我父親。”
秦九黎心中一跳，“他不知道？”
謝景面色發苦，“我愧對了阿黎，也愧了對父親。”
“你是愧對了他們，”秦九黎冷笑一聲，“可你難道就沒有愧對秦相？他對你真誠以待，把自己最寶貴的女兒交給你，甚至因為你的關係，扶持新皇上位，你卻狼心狗肺，居心叵測，包藏禍心，竟害得秦氏……你！”
秦九黎怒目圓睜，胸口劇烈地起伏，一時說不出話來。
前世，秦家出事的時候，她已經被囚禁在廢園中了，就連這個消息，也是齊樂瑤告訴她的。她知道那時，心中悲憤難忍，一心想着去找謝景問清楚，她想着若是秦家真的出了事，她一定要謝景陪葬，可她出不去。
後來，過了好久，謝景來了，她得到了答案，卻獃獃的坐在那裏。身體每一寸都像斷裂了般，無力再做什麼，說什麼。
這還是第一次，秦九黎言辭這般鋒銳直接的對謝景說起秦家的事，可終究，不堪提及，她狠狠地閉了下眼，冷冷的“呵”了一聲，“你的確是手眼通天，那麼多雙眼睛下頭也能把秦相救下了，但你以為，這樣便能補償你做過的那些事了嗎？不能的。欺騙了便是欺騙了，死了便是死了，你永遠都不會得到秦氏的原諒！”
她的聲音一點點虛軟無力，散進了凜冽的寒風中。
謝景凝視她片刻，問：“那你呢？你會原諒我嗎？”
秦九黎久久不語，就在謝景以為得不到她的回答的時候，她卻開口了，“我沒有資格。”
謝景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腦中一個念頭幾乎要衝破皮而出，卻聽秦九黎道：“我雖姓秦，卻終究不是秦家的人。我和師姐情同一人，可我終究不是她。”
謝景腦中沒衝出去的那個念頭又被她這兩句話往後壓回去了一些。
兩人一路各懷心思，竟是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到了謝府門前，一道碧綠的身影快速撲向了謝景，伴着一聲女子嬌弱的呼喚：“謝郎！”
是嚴雙雙。
那日謝景從謝如晦手中救下了嚴雙雙之後，等同於承認了她侍妾的身份，她便一直跟着謝景了，府中原本嘲笑欺壓她的人亦不敢再對她無禮，當了半個主子小心伺候着。這幾日，嚴雙雙過得格外快活，原本聽聞謝景晚上出了門，她便在此等候，卻不想謝景竟然是跟她最討厭的人一起回來了，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撇嘴道：“你什麼時候出去的？怎麼跟謝郎在一起？”
秦九黎並不想理會她，只冷冷的看了一眼便要走。
嚴雙雙氣急，上前兩步揪住她身上的披風壓低了聲音惱道：“你再這麼看不起我，當心我把你在安陵的事告訴侯爺！”
秦九黎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嚴雙雙冷哼，“你猜要是侯爺知道你一個被別人穿爛的破鞋，還會不會讓你繼續勾搭謝郎！”
秦九黎突然想起了玉夫人。
她到謝侯府的第一天，玉夫人為齊樂瑤打抱不平到扶雲居找麻煩，她就是用了這一招，沒想如今也有人把這招往她身上丟了。
可惜……
她可以威脅到玉夫人，是因為玉夫人在乎謝如晦，也在乎這侯府夫人的身份和榮華。可是，她秦九黎卻不在乎！
更何況……
她看了謝景一眼。
在謝景沒有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也不會讓嚴雙雙到處去亂說。
有恃無恐！
她分明就是仗着謝景喜歡她寵愛她，所以才這般不將她的話放在眼裏！
“你不信？”
嚴雙雙氣急，那一剎，突然什麼都不想理會了，突然就想就這麼直直的衝到謝如晦面前，把秦九黎跟人滾過小山坡，懷孕了，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捅出去！把她和她大哥嚴深成過親的事捅出去！甚至把她大哥曾經加入過長平軍的事也捅出去！
她想什麼都不要管了！只要能讓秦九黎不舒坦！！
“好！你不信，不信那就試試看遭殃的是誰！”
這樣的衝動之下，嚴雙雙竟是氣得笑了出來，放了狠話后，當真朝着府內跑去了，一副要去告狀的架勢。
秦九黎的眼瞳微微地眯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
她在謝府這麼久，也沒有機會抓到謝如晦的把柄，雖然跟着謝景常常能出其不意的有所收貨，但若離了謝景，她也不是就不能動彈了，她還有蕭湛。何況……嚴深不是也有意要要從秦氏的冤案入手嗎，若是嚴深那邊能有所突破，那……
秦九黎的心突然熱切的跳動了起來。
比起在謝如晦眼皮子底下的蕭湛，她對其實並不怎麼了解勢力的嚴深卻要更加信任，也更加期待一些。
嚴雙雙的身影都已經看不到了，秦九黎卻依舊是一副神情淡淡並不上心的模樣，謝景嘴角不由有些苦澀。
“阿昭，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放你離開嗎？”
秦九黎看了他一眼，“你又怎知，我不想離開。”
謝景苦笑一下，“若是從前，我還不能確定，但今日……”
“今日怎麼？”
“你在乎的人在我手中，你還會獨自一人離開嗎？別說你不在乎的話，我知道，你在乎他，如同在乎自己的父親。”
謝景的話里含着某些意味不明的成分，秦九黎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聲音冷了幾分道：“如今我已經知道了地方，你就不怕，我救了人一起走？”
謝景嘴角依舊是掛着幾分笑意的，然而。他的眼中卻露出了凌厲的決絕的殺意。
“你知道我的，我明知道你或許就是阿……”他頓了下，故意故意跳過了那個或許是誰的猜測，緩緩吸了一口氣接着道，“既然敢帶你去，就不怕你會救人。”
秦九黎心中一冷，又聽謝景道：“我可以留着他，也可以立即殺了他。”
秦九黎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謝景盯住她的眼睛，認真道，“不要懷疑我只是隨便說說，也不要試探，在你眼中，我本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你要相信，惡人，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
“你！”秦九黎皺眉，眼中射出濃濃的恨意。
謝景卻笑了，語氣頗為輕快：“之前有一點你說錯了，我救下他，根本不是想要恕罪，朝堂之爭，歷來殘酷，有秦氏在的一日只是想要阿黎想離開的時候，拿來做要挾她的籌碼。阿黎如今不在了，阿昭，你們這樣相像，不知你會不會受這要挾？”
秦昭會受這要挾嗎？
當然會！
謝景突然也篤定了。
他笑得越發愉悅，上前握住了秦九黎的手，柔聲道：“阿昭，我們該進去了。”
秦九黎掙扎的一下，沒甩得開，謝景的警告聲卻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是你自己把弱點露出來的，就該承擔這樣的後果。”
秦九黎全身僵硬，只能任由着謝景握住她的手。
半年了，謝景第一次這樣親近她，心底竟如乾涸的沙地里突然長出綠色的枝丫一般的暢快和充滿希望。
“若是一早便知道你這樣在乎那人，我早就告訴你了，今日帶你去見他，當真是我這三年，最高興的事。”
謝景說的是三年……
秦九黎注意到了，可她卻不願往深處去想，她只想甩開謝景的手，把這個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冷梅香的人推得遠遠的。
可是，正如謝景所說，她暴露了弱點，就只能接受暴露的後果。
謝景握着她爹爹的性命，此後，不論她是秦九黎還是秦昭，在謝景這裏，都將再沒有主動拉鋸的機會。
突然間，秦九黎甚至有些渴望嚴雙雙一狀告到謝如晦那裏去，好叫謝如晦將她趕走。
然而，一如她先前所料，不論是膽子小不敢在這個時候去吵謝如晦還是謝景之前就同她警告過了，嚴雙雙並沒有真去告狀揭發，她站在分岔路口，憤憤地磋磨着手頭一束不知道從哪片枝丫上掐下來的梅花，正來回踱步。
謝景停了步子，明知故問的皺眉道：“你不是要去告狀？還站着這裏做什麼？”
嚴雙雙臉色一白，然後怒視秦九黎。
她不知道習武之人的耳力，只道自己先前分明壓低了聲音只讓秦九黎聽到，謝景會知道她是去告狀的只能是秦九黎說的。
這人表面裝得一副清高模樣，背後還不是做這種事！
想着她不由冷笑了聲，剛準備說些什麼，謝景卻動了，他一動，秦九黎就只能被他牽着走。嚴雙雙的目光唰一下落在了他們相互牽着的手上，心中醋缸子打翻，頓時大怒。
“你們！你們！”
她知道謝景喜歡秦九黎，可秦九黎對謝景卻總是冷言冷語，她心中一直期待着秦九黎永遠也不要喜歡謝景，然後早點兒離開，然而如今，他們卻手牽着手！
明明，剛剛在府外的時候，都沒有牽手的，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卻……？
嚴雙雙全然不能接受，謝景卻絲毫也不在意她的感受，拉着秦九黎便同她擦身而過。
秦九黎自也不會多看她。
嚴雙雙獨自在寒風中站了許久，刺骨的冰寒浸入骨髓，她先前的那些猶豫和不敢突然就被衝破了，突然恨恨地一跺腳，一咬牙，一頭朝着謝如晦的院子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