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教官再見了

閱兵式結束后，我們即將離開軍營，離開有些嚴肅，但實際上開朗和仁慈更多一些的教官李明。李明的臉上現在也是徹底的舒展開來了，他樂呵呵的緩步向我們走來，說：“不錯不錯，都表現的非常好，軍訓也圓滿結束了，咱們吃頓好的慶祝一下。”我想這才是李明在生活中的真實面貌，只不過很多時候為了配合軍訓，他才故意拿出嚴肅的表情。大家一聽有好吃的，都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來配合李明。這也就是傳說中的散夥大餐了。

今天的伙食確實是格外的豐盛，剛走到樓梯口，各種香味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炊事班大廚滿面笑容的迎接我們。走到平時端菜的地方，各種美味佳肴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一大鍋的燉雞腿，色澤靚麗，香味四溢，直逼的人口水橫流；大塊的紅燒肉，紅的多，白的少，一看就知道是精挑細選的五花肉；西紅柿炒雞蛋，雞蛋數量明顯佔了上風；醋溜大白菜，散發著酸酸的香味，讓人胃口大開。四個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含金量比前面那些天的菜提高了無數倍。吃了那麼多天的粗茶淡飯，突然見到這麼多好吃的，人的本性一下子釋放出來了。大家手忙腳亂的打好飯菜正準備大快朵頤。李明微笑着說道：“稍等一下再吃，還有一樣開胃菜，馬上運到。”看着李明神秘的表情，大家腦子裏充滿了各種猜想，開始小聲討論起來。

劉小天搶先發言了：“肯定是豬手。”“你的手有啥好吃的。”周鳴宇開始打趣他，“那你說。”劉小天回復，“羊肉串。”周鳴宇說出這3個字時，嘴角都流出了口水，也勾起了旁邊幾個人的口水。現在這個天氣，依然沒有擺脫夏季，所以三五個好友光着膀子，穿着大褲衩，在街邊大排檔，要一些羊肉串、花生米，再來幾瓶冰鎮啤酒，那生活簡直賽過活神仙。周鳴宇的提議顯然更符合大眾口味。“你說一個，誰說對了，誰請吃飯。”劉小天看着我說道。他看到自己的提議沒引起大家的興趣，而是被周鳴宇搶了頭彩，想出了這個壞點子。“西瓜。”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吃的，就莫名的說出了夏天最受歡迎的水果，眾人失望的沖我搖搖頭。劉小天滿意的繼續說：“你就這點出息啊，還不如我呢，怎麼也得來個肉菜啊。”我說：“吃那麼多肉，不好消化，來點水果潤滑一下腸胃多好。”顯然我的提議更適合女生班級，很多女生拿水果當飯吃的，以此來保持肌膚和身材。接下來輪到汪曉了，他緩緩說道：“哈根達斯雪糕。”當時這是一種極為少見的雪糕，剛剛進入中國不久，因為很少人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雪糕，所以汪曉的提議完全脫離大眾，更不能引起我們的興趣，大家都顯出迷惑的眼神。不過汪曉說出這個提議時，眼睛熠熠生輝，還以為自己可以製造一些驚奇，可惜大家都不懂這高檔的甜品。接下來是郝廣，郝廣沉思了一會突然說道：“我在國貿好像見到過哈根達斯店。”汪曉正要順着他的話繼續給大家講。郝廣繼續說：“裏邊沒幾個人。”汪曉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不說那個稀奇玩意了，繼續剛才的話題，你猜是什麼好吃的？”劉小天繼續問郝廣。郝廣才開始說正題：“餃子。”在座的幾個來自北方的同學贊同的點了點頭。有一句老話是“好吃不過餃子。”不過對於劉小天這個南方人，就明顯不感興趣了，對於他來說，很少吃餃子，哪怕是重大節日，他們流行吃的是年糕。後面幾個同學陸續提出了肥腸、紅燒魚、螃蟹等等美食。一輪下來，明顯還是周鳴宇的提議最好，可惜實現的可能性也最小，軍營裏邊秩序井然，怎麼可能擺放幾個鐵架子，進行燒烤，一方面是破壞了秩序，一方面是製造了污染，反正是不可想像的。

沉重的腳步聲漸近，好吃的開胃菜要登場了，大家都睜圓了雙眼死死盯着門口。終於兩個軍官出現了，他們頭上冒着汗水，衣服上也被汗水浸濕，抬着一個大箱子，箱子是敞口的，裏面放滿了紅色的、圓圓的果子，果子有人的拳頭那麼大。絕大多數人都看出來那是石榴。李明笑着說道：“部隊在附近山上自己種的，今天上午剛摘下來，請大家嘗嘗鮮。”為了答謝辛苦搬來石榴的軍官，還有軍隊的辛勤種植。大家迅速七手八腳的胡亂抓起石榴，快速剝開外皮，顯露出裏邊一個個晶瑩剔透的果實，那些果實放佛一顆顆小晶石，在燈光照耀下，透亮精緻。這段時間訓練出來的吃飯速度，使得大家對着石榴就狂啃起來，嘴裏咀嚼的咯吱咯吱作響。轉瞬間，晶瑩的果實，就變成了一堆石榴子，甜美的液體滑入肚中，心裏也充滿了甜美。李明說道：“別光顧着吃，味道怎麼樣？”劉小天搶先回答：“甜裏帶點酸。”大家都樂呵呵的跟着傻笑。李明說道：“酸，你還吃。”劉小天臉上閃現出一絲不好意思，但是手裏繼續拿着石榴狂啃。由於有了一批甜中帶酸的石榴作為開胃菜，大家的胃口都特別好，再加上這頓飯菜非常豐盛，午餐時間整整持續了半個小時，最後吃的是碗盤見底，沒有絲毫浪費。吃完飯後，依舊是兩個同學清理了餐桌。李明帶着大家返回宿舍。路上不知道是吃的太飽的緣故，還是大家都對這裏依依不捨，本來只需要走上10分鐘的道路，這次走了足有20分鐘。大家都是東張西望的仔細看着這條每天要走的道路，流露出一些眷戀和不舍。李明也盡量配合著大家的步伐，慢了下來。回到宿舍后，李明說：“下午3點，車會來接大家返回學校，現在照例還是休息，一會起來收拾行李。”

拿出表來，看看時間，已經1點了。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腦海里浮現出這段時間的種種過往。之前的一些生活片段，猶如快鏡頭般一一呈現出來，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每個鏡頭，馬上就到了兩點。李明打了個哈欠說道:“起來收拾行李吧。”看來他也沒睡着。他本來就平易近人的面容，現在始終掛着一絲微笑，更加讓人舒適。在李明的指令后，宿舍由平靜的死水，開始泛起了一些漣漪。本來就沒有睡着的同學們慢悠悠的拿出自己的行軍袋，胡亂的摺疊起來被褥和水壺一起塞到袋裏，這些動作完成，也就15分鐘時間。李明看大家收拾的差不多了，繼續說道：“把行李先放到床上，然後幫忙打掃一下宿舍。”說這個時，李明的口氣明顯不是以前的下達指令，而是帶上了幾分客氣，連幫忙這個詞都用上了。這時大家也和李明開起了玩笑。汪曉笑着說道：“給勞務費嗎？”大家跟着笑起來。李明走過去，對着他肩膀，給了他一拳。“這就是勞務費，還有需要的嗎？”李明笑着說。大家看着汪曉都大笑起來。這時我悄悄走到汪曉旁邊，也給了他肩膀一拳。“我也給你點勞務費吧。”有了這個開頭后，幾乎所有人都擁擠過來，紛紛給了汪曉一拳，有的打在肩膀上，有的打在背上，汪曉想抽身都抽不出來，大家都衝著汪曉大笑，各種拳法也是紛紛落下，李明也笑得合不攏嘴。汪曉有點委屈的摸着頭說：“我只不過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而已。”大家聽完更是笑的歡快了，笑聲充滿了整個宿舍。本來戀戀不捨的低落心情，現在被笑聲沖刷掉一部分。

接着同學們開始搶着打掃宿舍，有的拿拖把拖地，有的拿抹布擦床架，擦窗戶。有的同學沒搶到工具，就站在旁邊，等着工具輪轉到自己手上。拿着工具的同學也很配合，當拖把和抹布髒了的時候，就主動交給站在旁邊的同學去清洗。就這樣，宿舍里自然而然的組建起若干條生產線，有同學負責清潔宿舍，有同學負責清洗工具，高效運轉下，大約20分鐘宿舍就打掃的煥然一新了。看着明亮的宿舍，和剛剛入住的時候一模一樣，李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柔聲說道：“非常好，謝謝大家了，還有要勞務費的嗎，過期不候啊。”大家都看着汪曉繼續笑起來，汪曉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就在這時，宿舍外大車駛過的聲音傳了進來，車輪軋在道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李明緩緩的走出宿舍，看了看路上停着的大車說：“出發了，同學們。別忘了我們的軍訓。”這幾句話，相當沉重的落在了每個人的心裏，心中頓時覺得沉甸甸的。大家背上自己沉重的行軍袋，步伐更加沉重，向前走一步，就扭頭回去，看看宿舍，像是要把這一切都深深刻畫到自己的腦海里。李明最後一個緩緩的步出宿舍，衝著大家說：“別看了，再看要收費了。”又引起大家一片笑聲，說完他環顧了一下宿舍，確定沒有落下行李，最終緩緩的把宿舍門拉住了。照相設備是不允許帶入軍營的，那個年代手機極為少見，就算是有，也不帶照相功能。所以只能靠多看幾眼了。宿舍門咣當關住的那一刻，宿舍里永久的留下了我們軍訓的痕迹，那裏面有艱辛的汗水，有爽朗的笑聲，也有汪曉不好意思的笑容，還有大家拳頭錘在汪曉身上的聲音。

送大家來的老師們從車上走下來，走到我們面前時說：“3班的同學們上這輛車。”說著指了指路邊那輛車。大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似乎是在等待李明的指令。李明說：“同學們，軍訓已經結束了，你們不用再聽我的指令了。回到學校，記得聽老師的，好好學習。”大家才開始緩步上車。李明站在車門旁邊，等到最後一個同學上車后，他也緩步走了上來，和每個同學都重重的握了握手，握手時，他叫出了每個人的名字。之後李明走到車的最前部，大家注視着他，等待他向我們發出什麼指令。他對着我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說：“還記得我們那首歌嗎？”“記得。”大家異口同聲的回答。“好，讓我們唱響那首歌。還記得那年報名參軍嗎，預備，起。”“還記得那年報名參軍嗎，還記得第一次穿上軍裝嗎，還記得營房前的那顆樹嗎，還記得愛訓人的排長嗎。”大家的嘹亮歌聲響起來，這時的歌聲中蘊藏了太多的情感。雖然歌詞沒變，但是唱出來的內容比之前豐富了很多。可惜時間是不會停留的，老師安排一班班的同學們逐漸上車，歌還沒有唱完，幾乎所有的同學就都上車了。跟車的老師們最後上車的時候，李明也在這時，伴隨着歌聲，悄然的下了車，老師和李明也紮實的握了握手，像是在做交接儀式。在李明下車的那一瞬，似乎有着如石榴般晶瑩的水珠在他的眼中打轉，不過他畢竟是一個老兵，動作迅速的抹了一下眼睛。車下的他向著車上的我們使勁的揮了揮手，我們全體注視着他，嘴裏的歌聲還在繼續，李明臉上露出了開懷的笑容。他衝著我們不斷的揮着手，就像是樂隊的指揮一樣，歌聲隨着他揮舞的手，繼續唱出來。這時李明大聲的喊出了最後一句話：“同學們，再見了，有空我會去學校看你們，到時候別假裝不認識我。我叫李明。”

車上歌聲突然停了下來，“教官李明，再見了。”大家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出了和李明道別的話，我們的眼中或多或少的都增添了幾顆水珠，有的同學控制不住，終於是水珠滑落臉龐，重重的砸在了軍營的大路上。在明媚的陽光下，李明的笑容格外燦爛，他打着手勢，示意我們繼續唱歌。當歌聲再次響起的時候，車緩緩的啟動了，李明還在向我們使勁的揮手，大家也都從車窗伸出手，向李明揮手。車緩緩的行駛在這條寬闊的大路上，歌聲伴隨着李明揮動着的手，緩緩的飄着，飄落在軍營的每個角落，飄到了操場、食堂和宿舍，甚至是道路兩旁大樹的每片樹葉上。李明的身形在逐漸的縮小，最後只能依稀看到他晃動的手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那晃動的手臂會一直晃動着，直到最後一輛車脫離他的視線，終於李明的身影變成了一個晃動的點，和陽光灑下的光點混在了一起，歌聲也逐漸停了下來。李明那燦爛的笑容突然在心裏浮現了出來，晶瑩的淚珠充滿了眼眶。在軍營的門崗處，因為要減速通過，所以車速放慢下來，大家使勁的朝後張望，不過也只能看到一點點操場的景象。今天操場上的訓練器械在陽光沐浴下也顯得格外精神，烏黑的鐵杆，曬得發亮，筆直的站立着，似乎也是列隊整齊在向我們道別。

最終車還是離開了軍營，離開了李明，向著學校的方向飛速駛去。一路上，車上靜悄悄的，有的同學還在努力向後看，但是軍營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只能看到青青蔥蔥的樹木。在自己的記憶中，閱兵式的景象浮現出來，在那寬闊的操場上，一隊隊同學英姿颯爽，正步走過檢閱台，四周環繞着慷慨激昂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他們的步伐是那麼的整齊，落下來的腳步聲是那麼的震撼，大地都在震顫，軍體拳表演的時候，動作是那麼的整齊、協調，放佛是一個人在表演，只不過用鏡子反射出無數個影子。這只是眾多記憶中的一幕，不過這一幕是這麼多天訓練的果實，也可以說是最精彩的一幕。對於眾多老師和大多數同學來說，這就是最精彩的一幕。不過對於每個同學來說，又都有屬於自己的最精彩一幕，比如小胖最精彩的一幕是居於爬桿頂端，遙想未來的一幕；汪曉是最後被群毆的一幕；而我是緊急集合前夢中的那一幕，灰色古堡中的美麗公主和她看的書；劉小天則是朗誦情詩的那一幕。我想車上之所以這麼安靜，可能大家都在努力尋找自己最精彩的一幕，並且在反覆的回憶每個細節，想要將它永遠的烙印在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