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猛士身殘亦精銳
書接上回
賈詡和張昭以及陳群,聽完戲忠的話,盡皆眉頭緊鎖,默然不語。
原來,戲忠出的主意就是,讓賈詡和張昭想辦法說服糜夫人,請其出面讓糜村的糜氏家奴,臨時組成一支隊伍,上城據守。
糜氏家奴,兩萬之眾,大多都是精壯之人。然而,這個事情在田辰不在的情況下,着實很難辦。即便是田辰在,這個事情也不好辦。因為,畢竟這些家奴是糜貞的陪嫁,也就是她的私產。就算田辰和糜貞今後可能分開,那麼這些“私產”也得讓糜貞帶走。所以,對這些人有絕對支配權力的,並不是田辰,而是糜貞。
另外多說一句,大家不要以為古代只有丈夫休了妻子這一說,實際上,夫妻雙方都有這個權利,只不過前提條件是不同的。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找,這裏就不過多解釋了。具體請參考曹操和丁夫人。
田辰統領徐州之後,曾經對於犯事的糜氏家奴進行過一次血腥的整治。不管糜氏之人再怎麼表面心服口服,其內心之中,肯定都會有些不舒服。田辰在臨淄的時候,尚且為了顧及糜貞的面子,存了三分忍讓,只要不像上次那般太過出格,一般也是寬以待人。現在田辰不在,要想調動這些人,勢必要經過糜貞的同意。可糜貞現在臨盆在即,誰又敢輕易讓她出面呢?
所以,聞聽戲忠之言后,陳群搖了搖頭道,“志才先生此謀,未免太過不通情理了。要知道,此時距離主公懲戒糜氏惡奴,不過才數月而已。其心中不忿之情,恐難以速平。如今,要他們組軍守城,只怕是極難成事吧。況且,萬一他們臨陣反水,那麼城池便有覆巢之禍啊。”
戲忠聽罷,輕鬆的笑了笑道,“長文之擔心不無道理。然則既為家奴,便該為主人分憂。這一點,想必他們再清楚不過了。況且,糜氏之惡奴,乃犯國法,又是齊侯之命戒其惡者,並非夫人之本意。在下以為,若糜夫人能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些家奴應該不會拒絕。”
賈詡和張昭相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這二老並非沒有打這些這些糜氏家奴的主意,但因為礙着田辰和糜夫人這層關係,所以有些事情也不是他們可以完全做主的。
張昭來回踱了兩步,沉聲道,“昔在徐州之時,吾對糜氏家奴知之甚深。糜子仲與糜子方二人,並非尋常商賈。糜竺雖看似文弱,實則弓馬嫻熟。糜芳更不必說,自小便愛舞刀弄槍。一身武藝雖說不上萬人敵,但尋常三五人也近不得身。故而,其糜氏家奴中,頗多遊俠、義士。若真能集得三五千人,則臨淄城防,可保一時無虞。”
陳群卻依然愁眉不展的,無奈的道,“那由何人向糜夫人提及此事?萬一~”
他的話雖然沒說完,但是其中的意思,在場的幾位都清楚地很。
這可不是後世的現代社會,古人對於女人臨盆之事非常緊張,輕易不讓活動。一旦糜貞因為前往糜村之時動了胎氣,使得田辰子嗣有虧,這種事情可不是鬧着玩的。更何況,糜村可是在城外啊。
張昭雖然性格剛直,但其實心思非常縝密,很有擔當。老頭站起身來,認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袖,對眾人道,“也罷,既然如此,老夫親自去請。若有閃失,老夫一力承擔!”
賈詡見狀,亦是起身,緩步走到張昭身旁,淡淡的道,“子布此去,但請糜夫人手書一封便是。吾另外派人偷出城池,前往糜村送信,無需糜夫人親往。而且,他們即便臨時組成一軍,也不用入城而守,只需在城外作為疑兵便是。”
張昭微笑着點了點頭,繼而邁着堅定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戲忠在張昭路過自己身旁時,非常正式的朝着老頭躬身施禮。
張昭微微還了一禮,便自顧自的離去了。
賈詡待張昭走後,看向戲忠,忽然陰陰一笑道,“志才先生還有何良謀,不妨全部和盤托出。”
戲忠看着賈詡的笑容,不自覺的感到背後一涼。他太了解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毒士”了,要是小看了這位有良平之謀的大仙,那才是愚蠢呢。
於是戲忠呵呵一笑,對賈詡道,“先生早有良謀,只因身在其位而難以啟齒罷了。如今借在下之口說出,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賈詡不置可否的看着戲忠,淡淡的道,“此戰過後,先生的身體也就調養的差不多了。待回到司空之處,還望先生在其面前,多多為齊侯美言啊。”
戲忠毫不示弱的反望賈詡,胸有成竹的道,“司空與齊侯,本就協力扶持朝廷,皆乃大漢之忠臣也,自當相善,無需贅言!”
言罷,朝着賈詡拱手一禮,繼而轉身離開。
望着戲忠離去的背影,陳群緩步來到賈詡身邊,低聲道,“賈公,此人智略深遠,計謀多端,早晚是我軍心腹之患啊。”
賈詡聞言,並未說話,只是不為人知的微微點了點頭。
話分兩邊,先看張昭這裏。
老頭出門之後,上了自己的車架,隨即便朝着齊侯府而去。
一路之上,張昭不時的觀察街上的情況。
不同於其他城池的百姓,在被敵軍包圍之後的恐慌和緊張,臨淄城居然連平日裏的早市夜市都沒有關閉。取而代之的,也僅僅是在街上多了一些巡城的兵馬。
其實,在他出府門的那一刻,就至少三撥人就跟上他了。
當然,大家不必緊張,這些並不是要對張昭不利的人。一撥是張昭自己的近衛親兵和隨從;一撥是戰時專門調給張昭的護衛;第三撥則是賈詡手下的密衛,也就是所謂的便衣暗探。
這個時代可是非常危險的,刺客這種事情經常會發生,尤其是張昭、賈詡這樣的大佬級別的人物,更會成為對方的頭號目標。
對於張昭而言,前兩撥人他是知道的。但這第三撥密衛,卻是他不了解的。倒不是田辰不信任張昭,而是因為有些事情如果告訴了這個老頭,基本就幹不成了。因為張昭此人,實在是太過剛直了。
不久后,張昭來到了齊侯府前,下了車架,整理衣冠后,只帶了一名小廝,邁着四方步走到了門前。
早有齊侯府的護衛進去通報了黃鎮,老頭聞知張昭來訪,忙不迭的出門相迎,態度恭謹,對張昭躬身施禮道,“張公。”
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四品官,更何況黃鎮是齊侯府的總管之人,田辰的絕對心腹。張昭即便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絕不會慢待黃鎮。更何況,張昭本人對所有橫村之人的忠義壯舉,非常的崇敬。
但張昭畢竟身份擺在那裏,雖不像黃鎮那般躬身,卻也拱手還禮道,“不瞞黃公,老夫此來,實有要事求見糜夫人,還望黃公通傳。”
黃鎮聞言一懵。他當然清楚現在糜貞的情況,那可是臨近生產的關鍵時期。莫說張昭了,就連齊侯府內的許多人,也都很難見到身處內室的糜貞。
張昭見黃鎮沒有動靜,繼而沉聲道,“黃公,事關重大,若非事態緊急,老夫也絕不敢如此越禮。”
黃鎮低頭不語,他很明白,張昭這麼一個非常看重禮法的人,從不會越雷池一步。但今天這種情況,着實太反常了。他抬頭看着張昭焦急的神情,嘆了口氣低聲道,“張公,非是老朽攔駕。怎奈夫人的身體~,不如這樣,公可將事情說於在下,由老朽告知夫人,如何?”
張昭微微一愣,隨即考慮了一下,總是覺得有些唐突,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畢竟這次要找的是糜貞而不是田辰。人家黃鎮老頭的所作所為那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黃鎮聽罷,亦是沉吟良久,最後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慢慢挺直了自己那已經有些佝僂的身軀,毅然決然的道,“張公,這些事情就不必麻煩糜夫人了。老朽這就派人,召集所有橫村之人,齊上城頭,協助守備。另外,這城中還有一支精兵,也可抵禦賊軍。”
張昭聞言一驚,然後急切的道,“黃公,敢問兵在何處?”
黃鎮微微笑了笑道,“同歸舊部!”
————————————————————————
半個時辰后,臨淄城的人驚奇的發現,所有“同”字招牌的酒館、旅店等等,紛紛閉門歇業。隨即,自裏面魚貫而出了許多人。有細心者發現,平日裏那些跑堂的夥計,店鋪的掌柜,后廚的掌勺,以及很多雜役,盡皆全副武裝,持刀背弓,排列成整齊的隊伍,陸續向著臨淄城的各處城防而去。
與此同時,臨淄城內原來的橫村之人,家家戶戶都有些稚氣未脫的後生仔,以及年齡較大的老人們,亦是拿着各式各樣看似不倫不類的“武器”,向著齊侯府門前集結。
當齊國相郭蘊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趕到臨淄城的防禦重點,北門城下時,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將近千餘名身有殘疾,穿着五花八門衣服的人,正聚集於此,準備上城。
郭蘊發現,領頭之人,恰是齊侯府的大管家,黃鎮!
郭蘊當然知道黃鎮的身份,也知道田辰對於黃鎮的重視,連忙緊走幾步來到黃鎮面前,拱手對老頭道,“老阿翁,這是要做什麼?”
黃鎮呵呵一笑道,“奉賈公之命,率同歸舊部及橫村壯丁,前來守城。”邊說,邊將一封信交予了郭蘊。
郭蘊接過信,打開仔細觀看,確認了上面的賈詡簽名和印鑒。但他仍然憂心忡忡的道,“老阿翁,此番與袁軍之戰危險萬分。老阿翁年逾古稀,萬一有什麼差池,在下如何向主公交代啊?”
黃鎮淡然的搖了搖頭道,“老朽雖不才,然則值此危難之時,何能置身事外?莫要忘了,橫村之人,本乃田氏死士,為主而死皆其本分也。”
郭蘊聞言還要再說,卻被黃鎮老頭拱手一禮阻止住了。只見老頭傲然的揮了揮手,千人之眾開始魚貫上城。
黃鎮朝郭蘊非常洒然的一笑,淡淡的道,“即便老朽殺不得敵兵,也可為身邊之人擋住冷箭。只要臨淄城無恙,老朽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言罷,轉身跟隨部眾,朝着城上走去。
郭蘊聽到此話,心中只覺得被什麼東西給抽了一下。即便在官場上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但剛剛黃鎮的話,還是給了他相當的震撼。郭蘊已經非常確信,這一次的大戰,袁紹必敗無疑了。
而在臨淄縣衙內,賈詡正和張昭、陳群一起,與兩位大佬在聊着什麼。
要問這倆人是誰,正是糜竺和糜芳兄弟。
不管你承認不承認,糜氏的消息着實靈通。戲忠離開不久,糜竺和糜芳就接到了“內部”消息。賈詡和張昭之所以沒有去找糜竺商量,恰恰是因為那些糜村之人已經是糜貞的陪嫁了,糜竺對於他們已經沒有了控制權。
其實,即便賈、張二人不找糜氏兄弟,他們也會來自告奮勇的。更何況,張昭去齊侯府請糜貞下令糜村成軍被阻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糜氏兄弟的耳中。
糜竺是個在政治上非常敏銳的人,更何況糜氏現在已經和田辰綁在了一根繩子上,再無退路了。
於是乎,倆人幾乎在收到消息的同時,就決定前來找賈、張二老。
性子直,脾氣大的糜芳,直接不悅的道,“張公、賈公,如此大事為何不尋吾兄弟二人商量?橫村之人乃博遠死士,也就罷了。同歸舊部皆殘疾之人,尚能守義不屈,難道吾糜氏之人還不及他們嗎?”
“二弟,不得無禮!”糜竺制止了糜芳,轉而對張昭和賈詡歉然道,“吾弟性急,還望二公見諒。”
張昭的脾氣比糜芳還大,就要發怒。但賈詡多人精啊,呵呵一笑道,“非是吾等不想通知二位,只因需要先通過糜夫人允許,方能使二位去做一件大事。”
“哦?”糜竺和糜芳聽罷,相視一眼。糜芳急切道,“敢問賈公,何為大事?”
賈詡笑着對糜芳道,“糜村之人,除了主公以外,自然最聽二位的號令。如今袁軍圍城,通信不暢。還需一人出城前往糜村,召集人馬,以為疑兵,騷擾袁尚大軍,使其不敢全力攻城。這等大事,自然當由二位,哦,尤其是子方前去執行,才能萬無一失啊。”
糜芳聽罷,臉上立馬浮現出傲然之色,嘿嘿一笑道,“賈公知我也。在下雖不敢說堪比世之名將,但亦粗通兵法。今夜,吾便隱秘出城,前往糜村。號令精壯,以作外援。”
糜竺看自己兄弟這麼搶着就把話說死了,只得暗暗嘆了一聲。但他並未有什麼異議,而是對賈詡道,“賈公如此安排,十分妥當。”轉頭又對糜芳,嚴肅而又語重心長的道,“汝切不可恃勇逞能,壞了賈公的計劃。否則,一旦臨淄城破,我等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糜芳站起身來,朝着自己大哥恭敬的拱手一禮,信誓旦旦的道,“兄長放心,若臨淄城真有不測,某必率兵捨命與袁尚死戰!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小妹和博遠的血脈!”
言罷,就要轉身而走。
賈詡此時卻喊住了他,移步來到糜芳身邊,對其耳語了幾句。
糜芳聞聽之後,臉上慢慢流露出了賊兮兮的笑容,對賈詡躬身一禮,這才大踏步的離開,自去準備了。
待糜芳走後,糜竺不明所以的問賈詡道,“賈公對吾弟說了什麼?”
賈詡呵呵一笑,對糜竺意味深長的道,“此番征戰,糜子方當為首功!”
此正是:兵微將寡何所畏,殘兵舊部誓死隨。任爾大軍壓境至,吾自傲然笑應對。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