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梁換鳳

是夜。

天幕已然拉黑，降落在天空中的點點繁星正散發著嗜血的容光，彷彿一瞬間能將天地吞噬，寂靜的山道上看不到一個人的身影，偶爾傳出一聲輕響，也不知是風葉的交錯還是林鳥的悲鳴。

山路的盡頭，一輛馬車從遠處緩緩前行，馬車趕路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山道上顯得格格不入，似是驚醒了一些熟睡中的鳥兒，道路兩旁的林子裏傳來一些細細碎碎的鳥獸散去聲。

馬車依然向前方前進着，趕路的車夫乍一聽到鳥獸散聲，狐疑的與身側的侍婢對視一眼，誤以為約定的信號有變，卻見那侍婢暗中搖了搖頭，悄然打了個手勢，示意車夫繼續前行。

顯然，馬車車夫和侍婢目的不純。而此時，車內之人已然入睡，並未察覺到馬車外略帶詭異的氣氛。

這是阮江國容丞相府的末等馬車，車內的主人乃是容丞相府上的庶出三女，容蘭若。

此番出行是從鄉下偏遠的一個小山莊內趕往京城附近幾百裡外聞名遐邇的道古寺，很快那裏將會有容家人來接她回相府居住，以結束容蘭若在鄉下長達六年的鄉居生活。

但是，她貌似忽略了一件事，夜間出行的危險程度可是很高的。

不知又行駛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容蘭若似乎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尖鳴，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鳥獸四散的聲音，心中突生了幾分恐懼，此時的她已經清醒，遂開口問道：“雲時，什麼聲音？”

不待外面回答，馬車突然停住了，容蘭若心中恐懼更甚，急聲喚道：“雲時？雲時？”

馬車外，車夫與那名為雲時的侍婢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同時動了。想必剛才那聲刺耳的尖鳴便是他們約定的暗哨了……

那名車夫身形一閃，似一瞬間就移動到了馬車后，將隨行的另一名車夫打暈。車內，容蘭若半晌沒有聽到回應，情急之間就伸手掀開了轎簾，卻被倏地吸入一股迷煙，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那名為雲時的侍婢眼疾手快的從馬車外扶住了她，將她帶出了馬車。

馬車周圍再一次寂靜無聲，兀地不知從哪裏出現三兩個黑衣人圍站在馬車前，中間是一個身形消瘦的黑衣女子，頭戴墨紗，渾身散發著清冷的氣息，一雙漆黑如墨般的瞳孔露在外面，目光盯着已經昏迷的容蘭若持續了幾秒，遂冷聲道：“雲時，動手吧。”

雲時聞言點頭應是，動作熟練且利落的就取了容蘭若的性命，那瞳孔中是與黑衣女子瞳孔中一樣的清冷，隨後又迅速的從袖口中取出化屍粉撒於屍體之上，一點痕迹也不曾留下。

黑衣女子冷冷的看着眼前這一幕，一言不發，緩步的踏上了馬車，周圍的黑衣人迅速隱去，沒多久，馬車便繼續行進。夜色下的山間小道上依舊沒有人跡，並沒有人看到這一幕，寂靜無聲的小路上只剩下馬車路過後的吱嘎聲，誰也不會知道，容蘭若已經死去，無聲無息……

馬車上的女子褪去黑衣，安靜的坐在車內中央，抬手輕輕摘掉了面紗，露出了一張精緻的容顏。如果此時容蘭若也在場的話，一定會驚異不止，因為這張臉竟和容蘭若自己一模一樣，毫無二致。

——乾爹，你準備好了嗎……你曾經加諸在青氏一族的傷害，我一定會讓你全都體會一遍！就從你的女兒開始吧！

女子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臉頰，露出了迷人而又危險的微笑。

豎日，清晨。

“容蘭若”一行人已經抵達道古寺。

道古寺是聞名遐邇的一座大寺，有很多世家的夫人小姐都會來這裏燒香拜佛，祈求保佑平安和許願。

相傳，道古寺的主持慧塵大師是一名得道高僧，能夠看穿人的一生，少時曾經幫助了不少迷途失意之人重拾正道。與其他僧人不同的是，慧塵並不是年過半百面容垂老的僧人，而是一位長相清麗眉目如畫的美貌女子，如今真正見過她的人並不多。

見“容蘭若”的馬車抵達古寺門口，一直站在寺門口徘徊張望的小僧就迎上去，恭謹的說道：“小姐，您來了，主持大師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容蘭若”下了馬車之後，便由着小僧的牽引往古寺的大門徑直而去，她的面上依舊清冷看不出喜怒，一直往古寺的深處走去。

道古寺越往深處而行非但沒有破敗的樓寺，反而是一片極為乾淨的池塘，四周圍着一根根高大細長的竹子，斜側是一幢由竹林隱蔽起來的房屋，連接小門與池塘之間的石子路也非常乾淨，一石一瓦上連一片落葉都不曾有，偶爾清風徐來盪起池中漣漪，這美景勝似人間仙境。

此處，便是慧塵大師清修之地。

“容蘭若”走進，就見慧塵穿着一身潔白的僧服，雙手合十跪於佛前，佛珠的珠串緊緊扣在拇指前側，嘴裏還一直誦着佛經。

此處只剩她們二人，“容蘭若”在門口站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連慧塵何時起身移步到主座上都沒有注意，可能也只有在這裏她才能放空自己，不是那麼戒備。

“過來吧，孩子。”慧塵微笑着看着她，溫柔的說道。

“容蘭若”聞言方才醒過神來，向她走去，在她對面落座，二人面前放置着一個塵封已久的手談殘局，黑白玉子分明，黑棋走勢張揚，大有包圍白子之勢，倒也沒見白子如何解困，卻也造成了兩方僵持不下的局面。

“真的打算好了？”

“嗯。”容蘭若聲音冷冷。

“那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說完，慧塵從身後的櫃中抽出一個有着繁多紋路的漆木盒遞給容蘭若，看她疑惑的神色，慧塵便解釋道：“此物贈予你，帶在身邊可去一去你周身的戾氣，為你探得前路吉凶。”

慧塵還是眉眼含笑的繼續說道：“這盤棋，我們來日再下吧！外間有人在等你。”

“此去兇險難測，若有惑，可來此處尋我。”

容蘭若接過，緊緊纂住了盒身，機械般的點了點頭，看向慧塵的眸子裏也平添了幾縷溫柔和謝意，嘴角彎起一抹弧度，感激道：“多謝。”

她知道，慧塵和煦的笑顏不僅溫暖了她的雙眸，也溫暖了她塵封着的心。

容蘭若謝過後便轉身離開了，慧塵看着容蘭若離去的背影，彷彿又回到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感覺，很奇怪，讓人說不清道不明，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在牽引着她，讓她一眼認中了她……那盒子中是一塊全身沒有一點雜質的白蘭玉鐲，無論是質地還是手感均為上乘，仿若天成，確有趨利避害之能，希望能夠幫到她。

慧塵可以看清人的一生，卻唯獨看不清她的，她的未來好像只有一片黑暗……慧塵閉上雙眼，收斂心神，再次回到了蒲團之上，低聲念起了清心咒，聲音飄向了遠方，好似向容蘭若心間而去。

“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