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盤龍之吼（九）

少女終於轉過身，和萊古對上了眼睛。

那的確是黛兒，她不再是那個如春風般輕柔的女孩了，她的黑色長發在火焰中逐漸褪成了綴着火紅的赤金，全身籠罩着君臨天下的氣勢

“那是你真正的名字么？”萊古聲音低沉如深淵。

黛兒沒有回答。很久之後，才淡淡地開口，“為什麼要回來呢？”

為什麼要回來？真是奇怪至極的問題。如果他今天不和莉諾安一起去買東西，那現在的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他將繼續一無所知地活下去，作為一名普通的預科院學生，有着最好的朋友，暗戀的女孩。他的未來將不會再有過去那些超越常識的戰爭，遠離槍火和硝煙

真是美好，美好得不值得他放棄。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當他看見黛兒的那一刻，當他將記憶中那個金紅色長發的女孩和黛兒重疊在一起的那一刻，記憶的最後一塊拼圖回來了。那是仇恨，像詛咒一般啃噬着他內心的仇恨。

“我的記憶，從你把我帶走的那天開始，就全部中斷了。”萊古的聲音嘶啞，“那一天，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給了我虛假的記憶以後又將我放到這個帝都邊郊的預科院裏？又為什麼作為我的同學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些重要麼？”黛兒笑了，她的笑容依舊沒變，溫暖得像一縷陽光，“不論我給出了多好的答案，你想對我所做的事也不會有所改變，對吧？”

萊古的眼神低垂了下來，瞳光黯淡。

“我喜歡你。”沉默了很久之後，萊古用不像他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黛兒點頭，輕聲回答。說這話的時候，周身的火焰和夕陽的光輝在她的臉上映上了美好的玫紅色，她那金紅色的髮絲在風中起落，像是蝴蝶的飛翔

“所以，最後一個問題。”萊古說道，“我的老師……上一代的聖諭的首領，是你殺了他，對么？”

“沒錯。”彷彿一個世紀般漫長的時間之後，黛兒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萊古緩緩地閉上眼睛。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背後站着很多人，他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無言，僅是微笑。

那些人中有一個老人，那個老人……萊古想起來了，很多年，一個下雨的夜晚，那個總是提着一根漆黑色拐杖的老人走到他的面前，將一柄同樣漆黑的雨傘撐在他的頭上。

“真是可憐。”老人說道，對他和蜷縮在他懷中的某個人，“但也只是可憐而已。”

萊古抬起頭，老人將傘遞給了他們，卻任由自己站在瓢潑的大雨中，就像是一柄黑色的劍，劈開了無邊的雨幕。

“我給你兩個選擇。”老人再次開口，他的聲音緩慢但是清晰，蓋過了大雨的聲音，“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裏，我會把這柄傘留下，這是對你的憐憫。但是你也可以選擇跟我走，跟我走的話，你們要自己行過這場大雨。你的未來將會充滿戰爭和死亡，沒有人可以拯救你。”

“但是相對的，你將掌握力量。你也許會悲傷，但是不再可憐。因為只有弱者才會被憐憫。悲傷是那些失去了重要之物的人才會有的情感，一無所有的弱者，是不被允許悲傷的。”

“現在，做出你的選擇吧。”

萊古猛地睜開眼，瞳孔中的風暴在這一刻狂嘯而出，席捲世界。

“黛兒斯蒂艾。我必將親手審判你的罪行，將你釘死在十字架上！我必將親手點燃燒死你的薪柴，拽緊絞死你的鐵鏈！任何試圖阻擋我的人，我必讓他們屍骨無存！”

這是被壓制了多年的仇恨和怒火，再加上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屈辱。

這一刻，一切的偽裝和面具都被撕開，沉睡的巨龍露出了他的獠牙。

萊古的聲音從述說轉變為怒吼再轉變為咆哮。他將手高高地舉起，炫目的光芒從他的手背上升起，直衝萬丈的天空。

光芒在天空中成形，與雲融為一體，再然後，緩緩張開了眼睛。

西科特猛地踩住剎車，他仰頭望向天空，呢喃道，“不可能，這是……翼護天下的聖龍？”

他不知道的是，在這一刻，同樣的景象在整個世界的天空中出現。目睹到這一幕的人群中，一些人暗暗地以手按胸，嘴裏誦着他們以為再也不會出口的詞句。

只有他們才真正明白那個縈繞在天空中的圖騰的意義。

那是龍之傳令。是聖諭武士從遠古傳承至今的集結之音。這一刻終於來了，他們被再度召喚了，召喚他們再次踏上守衛人理的戰場。而且這一次他們必將得勝！因為他們的首領，那個繼承了獵神之名的人……回來了！

自始至終黛兒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她默默地轉過身，走下了台階。光與烈焰隨着她的離去而消散。

黛兒的最後一絲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的那一刻，萊古無力地垂下了手，倒在地上。

陸正言把身上的裝備脫下隨手一丟，向著慰靈碑的方向狂奔。

御靈碑附近的小樹林裏，銀遙望着萊古倒下的身影，拿起了手機。

“對，是我。”她說道，“我有事情要報告。”

“我們的救主，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