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獸語
天漸漸冷了,屋裏改了地龍,暖融融的讓人越發憊懶。
顧夫人一邊抄經文,一邊與兩位媽媽話家常,喝着熬的濃濃的八寶粥,一派舒心愜意。
常媽媽抱着依依,時不時拿小勺子喂些糊糊,看着小人兒吧嗒吧嗒嘴還想要,越發喜歡逗弄。
快過年了,常媽媽和張媽媽經常出門,每次回來都會給依依帶些好玩的。
依依暗暗翻着白眼,誰喜歡撥浪鼓了,看幾個大人對她咧嘴傻笑,她還得裝高興的逗她們開心,到底誰逗誰?
天越發冷了,深冬下起了大雪,絨絨絮絮鵝毛一樣的雪花覆蓋了整個院子,走一步路咯吱咯吱響,裹着厚厚衣服的身型笨重的像胖企鵝,呼一口熱氣白團團的撲到臉上,睫毛上都有了濕氣。
過年時,放幾掛鞭炮,蒸年糕,滾湯圓,炸麵糰,包餃子。
顧氏主僕幾人過了一個最冷清的年,卻也是最自在的年。
張常兩位媽媽在顧夫人的堅持遊說下,雖然還是認死理兒的覺得主僕關係不可廢,除了恩情的情意,又多了一層親情的牽絆。
雪漸漸化了,屋檐滴答滴答有了水滴聲。
隨着年味越來越淡,天越來越暖和,很快的,春天來了,候鳥帶着春的氣息回到了臨別數月的老巢,沉寂一冬天的小草迫不及待的鑽出地面。
依依每天都鍛煉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練習說話,練習自己坐起來。
當綠樹成蔭,蝶戲花叢,夏天特有的芬芳卷着令人迷醉的味道鑽入鼻息。
依依可以走路了,可以很流利的說話,但為了不嚇到家人,她必須裝出符合年齡的舉動。
顧夫人經常抱着依依在院子裏曬太陽,有時她會懶洋洋的躺着,或盯着花叢數有幾隻蝴蝶,聽小鳥們嘰嘰喳喳說話。
說話?是的,說話!
當她發現自己竟然聽得懂動物語言時,嚇了好大一跳。
腫么了?穿越的福利么?
這個發現讓她興奮了整晚睡不着。
不過,能與她對話的都是年齡很大的,比如有些剛出生的小鳥就只會說“小蟲,小蟲,餓了,餓了”。
目前她能驗證的只有飛到院子裏的鳥,和家裏那匹老馬。
一些年齡大的鳥類,會相互聊天,哪裏有好吃的穀子,哪裏的蟲子多。
有時母親不在,她會和它們搭話。
看着幾隻老鳥嚇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又興奮的嘰嘰喳喳繞着她飛,覺得終於不無聊了。
夏去秋來,風吹到臉上漸漸有了寒氣。
這一天,顧夫人憂心忡忡的抱着依依,看着女兒越發秀氣的臉蛋,忍不住落淚。
依依不明所以,怎麼了?好好地怎麼哭了?
“娘,不哭不哭。”
聽女兒奶聲奶氣的貼心話,顧夫人越發緊的把孩子摟在懷裏不肯撒手。
張媽媽和常媽媽在一旁勸慰顧夫人。
“夫人要是不想去,咱就不去,就說夫人的病沒好,再說,從南鄉城到這最快也要十多天路程,侯府也許不來人呢。”不過這話她自己都沒底,侯府不正是一貫的變着法兒的折騰顧氏,才會讓她月子裏就趕路么。
張媽媽不同意常媽媽的話“夫人心裏其實都明白,這侯府該不該去,不用老奴說。”
聽兩位媽媽說話,依依想起原來一年之期已經到了?
顧夫人深吸口氣,鬆開胳膊,撫着女兒的鬢角,盯着依依出了神。
女兒頭髮濃密,不到一歲就已經能梳兩個包包的糰子頭了。
大鷹朝的女孩一生下來就留頭髮,有的女人甚至一輩子沒剪過頭。
女兒白嫩嫩的小臉配着黝黑的糰子頭,大大的眼睛,紅艷艷的小嘴巴,可愛極了。
嘆口氣,點頭道“不錯,侯府是一定得去,不過怎麼去,由誰去,我要好好想想,依依現在還沒有戶籍,不能讓我的女兒成了野孩子,得讓侯府想起還有這麼個姐兒。”
大鷹朝對人口戶籍的管理非常嚴格,甚至可以說嚴苛,從一個城到另一個城,沒有路引或官府批文,官兵隨時可以把人抓起來。
沒有戶籍,官府可以把人當作逃奴,甚至當場打殺或賣掉。
而顧夫人儘管不願意,手裏拿的卻是證明她蕭家婦身份的路引,卻沒有女兒的身份證明。
顧夫人想着,女兒得去,按老太太的話說,得回去磕個頭,不單要證明女兒的身份,還得讓侯府對她們“放心”。
但她不能去,並且是那種“想去不能去”,病得起不來。
一番思量,隨後顧夫人吩咐張媽媽去找位嘴嚴的大夫。
來的大夫姓李,一路上聽常媽媽說了顧夫人的身份,越發惶恐和疑惑。
隔着屏風及帕子號脈,張媽媽將一分病氣誇大成十分,抱着依依對那位大夫演戲。
“我們夫人有苦難言,好不容易生下姐兒,卻落了病根和心結,一想到過幾天要去的地方,好幾天睡不着覺,現在病得都起不來了。”
那大夫也不過中等醫術,號脈覺得確實脈相弱,再聽婆子敘述,覺得可能真是大病。
一邊捻須點頭,一邊嘆氣“正是正是。”
隨後常媽媽明晃晃的捧來二十兩白銀,看的中年大夫大氣都不敢喘。
“我們夫人有幾件祖傳的嫁妝,為了討生活都給典當了。”言外之意,值錢的東西已經沒有了,以防他人起歹心。
“現在有一事相求,也不為難您,只要您肯說幾句話,這些銀子就都是您的了,並且事成之後,還有五十兩做答謝。”
七……七十兩白銀?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李大夫眼睛控制不住的飄到銀子上,還得裝不在意的說“哪裏哪裏,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幾句話而已,老夫權當幫夫人了。”
見事兒成一半,顧夫人假裝劇烈咳嗽起來。
李大夫嚇了一跳“夫人這是又嚴重了?老夫再給夫人號號脈否?”
張媽媽抱着依依,一邊引着李大夫到方廳落座喝茶,一邊嘆氣“哎,都是老毛病了,一見風就咳個不停。”
李大夫轉眼一想,可不正是不能出門的癥狀。
想要銀子又擔心惹上麻煩,李大夫坐在椅子上用茶蓋撥弄茶葉,不說話,也不起身離開。
張媽媽心知肚明的微微一笑,吩咐常媽媽將銀子包好交給李大夫。
隨後汗巾點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淚,說了幾句話。
李大夫眼睛一亮,高高興興的捧着銀子離開了。
幾天後,侯府果然派人來接顧氏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