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 生與死
顧夫人想着……
突然腹中胎兒狠狠踢了她一腳，她清清楚楚看見自己薄薄的肚皮上，一個小小的腳丫頂着肚皮怎麼也不肯放下，那麼小，那麼柔軟，卻又那麼堅持。
這種感覺很奇妙，自己肚子裏有一個小生命，堅強又脆弱，依賴母親而活，卻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剎那淚盈於睫，一種滿足，一種渴盼，一種這是我的血脈塑造的孩子啊的想法填滿胸腔。
儘管疼卻那麼甜蜜，將她枯萎的心滋潤的滿滿的。
顧夫人雙眼湧出熱淚，這是她的孩子啊，一個還不曾看一眼外面世界的鮮活生命。
她不能不管孩子！
是的，若是她此刻放棄，誰來拯救她的孩子，難道就這麼便宜別人？別說親者痛仇者快，恐怕她前腳死了，後腳府里就會有人大放鞭炮。
哪怕她實在熬不住，至少孩子她也要保下來！
顧夫人睜眼，滿臉堅毅“常媽媽，你請石大夫為我開一記催生的葯，一記不行就兩記，兩記不行就三記、四記！”
常媽媽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夫人這是連命都不顧了啊，這可如何是好。“夫，夫人……”
“媽媽快去，我這身子什麼樣你也清楚，至少保住孩子。”
又看向張媽媽“張媽媽你去燒熱水。”
說著就緊閉雙眼不再說話，感受每一次的陣痛。
兩位媽媽茫然無措的看着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絕望與不甘。
她們集萬千寵愛的小姐，怎的要仰人鼻息到此等地步？天理何在啊……
但是，有一點夫人說的對，孩子一定要保下來，這不單單是小姐的命，更是她們顧家最後的血脈了。
常媽媽咬咬牙，快步走了出去，向石大夫討了一副催生的方子，跑去最近的藥房，遮掩身份買了兩幅葯。
她還是有顧慮的，這種催生葯多為虎狼之葯，孩子已經兩天了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可夫人的藥量過大會導致血崩，如果可以，哪怕用她的命換，也希望兩位主子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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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公元二零一七年G市的腫瘤醫院手術室。
姚餘一覺得自己快死了，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全身麻醉本應該意識模糊，她卻什麼都知道，彷彿一雙眼睛懸浮在手術台上方，看着檯子上的自己，看着周圍忙忙碌碌的醫生護士，聽着人們在說話。
“醫生，我兒媳婦怎麼樣？不是剛才還說一切正常，怎麼現在突然讓我簽病危通知書？”
醫院手術室外，一位中年女人焦急的徘徊，手裏的病危通知書和保大人還是孩子的授權書怎麼也下不去筆，這一筆下去，不是她沒了女兒，就是可能沒了孫女，她如何能抉擇！
這時醫生又開始催促了“要不你找患者家屬商量商量，不過要快，再耽擱下去，大人孩子性命都不保。”
中年女人一激靈，保養得宜的臉上出現痛苦神色，她哆哆嗦嗦說道：“醫生，不瞞你說，我兒媳婦是我家小時候領養的，我既是她的媽也是婆婆，別說找人商量了，現在我兒子也不知所蹤，打電話也不接，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完就嗚嗚哭了起來。
醫生也頭疼的不行，哪個醫生不想救一個活一個，不說救死扶傷功名利祿，能提高自己的名譽誰又能見死不救。
“這位女士，你還是快點做決定的好，晚了就都來不及了。”想了想，咬咬牙說道：“患者的腫瘤已經擴散到肝脾肺，就算救下來，用最好的干預治療手段，也最多三五年可活。”
他作為醫生，本不該說這樣的話，應由患者家屬自己拿主意，但正因為他是醫生，比家屬更清楚患者的情況，說句不好聽的，三五年都多說。
患者的腫瘤擴散比預想的快，因為是孕期檢查出腫瘤，許多藥物不能吃，化療更不能做。
女人眼神一陣迷茫，回想起女兒前不久突然查出了咽喉癌，雖是豪富之家，可也有錢辦不到的事。
“那……那孩子呢？”其實她的心裏更傾向這個女兒也就是她認定的兒媳婦，畢竟從小養大，女兒又乖順又聰明，比兒子不知貼心多少，又想到兒子現在不知上哪野去了，病房裏才二十四歲的女兒卻要芳華永逝。
“……新生兒……做了母嬰阻斷治療，現在的醫療技術水平還是很高的。”言外之意，胎兒是健康的。
女人猶豫了很久，直到醫生又催了好幾遍，才顫顫巍巍的簽下保孩子的授權書，一簽完馬上把夾子推到醫生懷裏，好像手拿的是什麼燙手的山芋。
“……我，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我兒媳婦？”女人忍不住淚如泉湧，她都不知道做得對還是錯，兒子犯下錯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女兒不是親生卻更似親生，是從小捧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患者全身麻醉……也罷，您看看也好，最起碼您孩子走得安詳。”
從知道母親簽下授權書那一刻，姚餘一就鬆了口氣，她有感覺，自己恐怕活不過今晚，與其這樣，還不如保下孩子。
想想這一世，知道自己被親生父母嫌棄，她以前的名字叫田餘一，餘一，就是多她一個的意思。後來被母親領養，她不願改名，想記住她的來歷，便叫了姚餘一。
十個月前，爸爸媽媽出差，哪會想到一向不玩到半夜不回家的哥哥趁她還在書房看書，就對她……
畢竟男女有別，力氣懸殊……
她們家雖大，請的卻是日班制保姆，只在白天做做家務打掃衛生，採購好一天的東西就走了，因為她和媽媽都喜歡親手做飯。
她一向知道哥哥不務正業，將近三十好幾的人，頂着企業總裁的名頭卻從沒進過一天辦公室，換女人更像換衣服，兔子不吃窩邊草，哪會想到哥哥把手伸向了自己沒有血緣的妹妹身上。
她也曾後悔過，為什麼看書不鎖門，怕母親傷心難過，也沒想說出去，不就是一層膜嘛，她這個年齡有才奇怪。
後來不管去哪，只要哥哥在，到哪她都鎖門，好歹消停了幾個月。
可這個紈絝子弟像是食髓知味，總用猥瑣的眼神看她，又一次父母出門，哥哥不知從哪買了萬能鑰匙，差點……還好媽媽提前回家。
母親知道后狠揍了一頓兒子，將兒子攆出去住了。
本應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她卻開始了清晨嘔吐和嗜睡，母親如遭雷劈，問她多久沒來例假……
想來，一切的變故都是從那一刻開始。
醫院檢查，懷孕三個月，胎盤着床靠近輸卵管，於子宮末端，胎兒過大不易葯留，引產和刮宮都容易造成子宮損傷，造成以後的不孕不育。
最嚴重的問題還不是這個，是這次檢查，查出了姚餘一咽喉病變。
生？不生？
似乎答案只有一個，她不想以後不能生育，她想要一個有養母血緣的孩子，她怕自己很快死掉，連個念想都不給母親留，她自私的想媽媽永遠不要忘了她……
當紅彤彤皺巴巴的孩子從她肚子裏取出來，檢測生命儀器的顯示器上，兩條直直的橫線再也沒有跳動一下，整個病房裏響起刺耳的嘀嘀聲，宣告患者生命的終結。
姚餘一看着這一切，意外自己的平靜，當看到母親拉着她的手蹲在床邊痛哭失聲，她多想上去安慰媽媽：
母親，謝謝您給我餘下的生命帶來快樂，讓我體會親情的溫暖，感謝您對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雖然怨恨哥哥，可他是您的孩子，我可以不在乎他，但我愛您，甚至覺得懷了有您血緣關係的孩子很高興，我覺得跟您更親近了，是不是這樣我就可以做您真正的女兒了？
多想一直在您身邊啊，到時候我還給您捶背，還做您愛吃的松鼠魚、麻辣豆腐，看着您一邊喊辣一邊咧着嘴吃光最後一塊辣丁，多想再給您做最後一頓飯……
我好遺憾，白長這麼大沒能讓您享福，考了那麼多學術學位還來不及實踐，就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不知道您會不會後悔領養我？
我不後悔堅持懷孕，請把孩子當成我還留在您身邊，讓她代替我盡孝，求您別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還有，媽媽，我愛您！
突然一陣難以抗拒的拉扯，姚餘一好像被一股巨力吸走，意識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