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宮雀相思
“天御王收到東西,派使者來議和。”
這本在沈棲遲預料之中,當初也打算就此宣結拉鋸戰,啟程回雲。
但經過司月險些滑胎一事,鮮明提醒了他,左聿那個王妹,不僅僅是個愚蠢跋扈的野蠻女人,更是心腸惡毒,草菅人命。
拿她威脅左聿的目的已經達到,再留着她便不勝礙眼,況且,就算他能相容,司月睚眥必報,也會想盡辦法除掉她。
那麼,差不多還能再拿她換幾座城池。
割讓城池的文書帶回去,左聿怒,當朝掀翻龍案,“得寸進尺!”
“王上!那姓沈的貪得無厭,卑鄙無恥,先前求娶長公主,現在竟拿公主的性命求和,索要城池,王上!您萬不能答應他啊!”
“這個不用你說,本王知道!”左聿闔眸重重的嘆氣,說沈棲遲卑鄙實在妥帖,他先前不該小看他,由他殺俘虜,亂軍心,原來他的真正手段居然是左馨!
現在,想擁兵攻打也太遲了,為表誠意,換左馨回國,天御戍軍已主動向後退了三十里,若去而復返,一來民眾受災,皆以為是他左聿出爾反爾大開殺戒,二來,臨安兵強馬壯,從前乃屬雲湛麾下,個中實力他是知曉的,如今己方士氣消散,真要打起來還說不準輸贏。
最後,左馨一定會死。
失去利用價值的人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
“可是王上,不答應的話便要起硝煙了……”
“可若是允他,他又再提別的要求怎麼辦!”
“還是長公主的性命要緊,眼下要先接長公主回來才是啊……”
“公主已經出嫁,豈有退回來的道理?若叫臣民周知,怕會鑄成我王室醜聞啊!”
“王上,現在還有些時間,速速召集兵馬,咱們天御定能取勝的!”
……
大臣們眾說紛紜,在左聿看來根本就是些毫無用處的進言,他可以按兵求和,但是割讓城池,必是天御的奇恥大辱!
“設宴,請沈大人王宮一敘!”
……
沈棲遲再見左聿,是場鴻門宴。
滿桌珍饈,進貢的美酒在琉璃盞內淺晃,左聿揮退侍宴之人,獨留其一人於此。
凝神細聽,一片寂然。
沈棲遲撫袖,飲盡琉璃盞內的甜醉。
“毫無戒備之心,難道不怕酒里有毒嗎?”突然間左聿開口,是說不出的溫柔,含有淡淡的威脅。
舌尖攫過唇角,酒水刺激了味蕾沉淪,他贊:“美酒佳肴,若再配上琴曲歌舞助興,死……也是只快活鬼……”
左聿乾笑,“沈大人真會說笑,閑情雅緻怎能比權欲女色來得叫人快活呢。”
“國君說的是,你我費心要爭的,不正是這些嗎?”
華貴的慵懶從左聿口中吐出,“本王何德何能,今時今日,已不敢與你比肩了。”
“哦?”沈棲遲裝糊塗,身子倚在桌緣,頗是閑散,“國君可是一國之君啊,論何唾手不可得呢?”
“人生在世,總會有不得已,也總會有捨棄不了的東西……”
“譬如……血脈親情嗎?”
左聿溫和的眸閃過森然,與之視線相交片刻,勾唇淺笑。
“國君看,血脈親情與邊境的幾座城池,孰輕孰重?”
這樣直接的話,多少給左聿造成了負擔。
出其不意,雷厲風行是沈棲遲慣有作風,這個顏景澤曾格外提醒過他。
他所看準的,非至天地合攏,不會更改心意。
左聿暗生莫測感,神色如初,“自然是親情更重要了……想必沈大人家中也有父母妻兒吧。”
“話既如此,國君還不肯為公主,讓區區三兩座城池給我嗎?”
“本王與大人的交情千絲萬縷,至此以和收尾便罷了,何苦這樣咄咄相逼,置往日情分於不顧。”
沈棲遲對他的示好不置可否,眉尾輕挑,轉言道:“談起往日情分,國君與我新帝的情分,彷彿要更深些吧。”
左聿聽出來,他是在怪他當初聽從姚澈,故布疑陣引他來邊境的事。
可說到底,他只是沒想到,沈棲遲遠離臨安后,會自作主張做出這麼多打擊他天御的行徑,如若知曉,他情願不曾協助姚澈,不曾與這他這禍害正面交鋒。
現如今,騎虎難下,姚澈更是鞭長莫及,而且他還得到消息,說顏景澤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這個男人竟能操控人心,迫他至眼下進退維谷之境地。
“這件事……”
“國君無需多言,”沈棲遲不想聽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實話相告吧,我,根本不屑替新帝去伐那三兩座城池,他也並未降旨於我,是以,國君焉會不知,我與新帝素來不睦,凡助他者,便是與我為敵。”
人人都道沈棲遲奪取城池是為討好姚澈,邀功請爵,只左聿深明,他這麼做的動機只是想給天御難堪,亦或,給他左聿難堪。
明着,左聿無法承認此次整軍是為支開沈棲遲,助姚澈鞏固皇權,且在臣民眼中,沈棲遲身負護國職責,奪城予臨安那是有益無弊,因此,姚澈斷無理由私下處決他。
可笑陽奉陰違的兩國君主,自詡謀智過人,配合無間,卻不想聰明反被聰明誤,叫個紈絝子弟耍得有苦難言。
左聿恰巧是太通透,心頭才更百轉千回。
所謂看透,要不要說破,於他其實不遜丟城棄民的掙扎感受。
殿內幽沉無聲,沈棲遲望向他媚眼瑩蘊,不躲不閃,不譏不誚,縱有莫大的敵意,難尋星點鋒芒。
時間一點點流失,自飲自酌,杯盞碰撞的聲響襯着這片寂靜異常詭異,左聿嗟嘆,釋然自若的站起身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豢養這隻相思雀?”忽而問道,沒有起伏的聲色中渲染了悲戚。
金鑾殿裏的紅嘴相思雀被左聿移放到了這兒,見他兀自走過去,沈棲遲才注意到。
“臨安皇帝久詔不回,你執意留在這兒,是為什麼?”好像沒指望沈棲遲答他,他又道:“藏匿阿澤不為挾制我,而為保護沈夫人吧。”
不明為何,聽到左聿提及雲舒,心緒就奇異的難以平復,“我還以為在國君心中,顏大人的地位與公主是同等的呢。”
“你是重情重義之人,阿澤對你有恩,對沈夫人有恩,我信你不會虧待他。”
“國君都這麼說了,我再揣着不坦白,倒顯得於情不合。”
左聿撫上雀兒的背羽,將聲線壓低,“‘情’這個字……不僅困住了你,更能左右沈夫人的心意,假使臨安皇帝沒有行這步棋,我猜你還未必狠得下心,去利用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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