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消失的鬥彩花瓶
1840年,鴉片戰爭后,新興資產階級受西方文化的影響,主張“講求西學”,發展資本主義文化教育,驚呆博物館的產生,就是這一文化現象的反應。
其中有兩種不同的性質,一種是外國人在國內辦的,一種是中國人自己辦的。
上海市政府在法租界和法國人聯合共同督辦了沈西博物館,其中搜羅了包括圓明園在內的三千五百多件文物和一千五百多部古書籍。興辦初始,沈西博物館受到了上海各界人士的追捧,一時間整個上海灘都興起了一股文物風,許多貴族小姐和夫人都喜歡三三兩兩結伴參觀。
當時的博物館長林宇名是由市長直接任命,副館長詹姆斯由法國大使館任命。
“探長,這邊。”四喜一邊往博物館裏走,一邊招呼後面剛從那臉黑色的德國小汽車裏下來的陶樺。
陶樺是租界警察局的探長,很年輕,喜歡穿着三件套的西裝,開着黑色的德國小汽車,走路的時候,皮鞋下面的鞋釘敲擊着地面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很有氣場。
陶樺抿着唇,臉色有些難看,穿過幽深的一小段走廊,前面是整個展廳。
“探長,那邊情況怎麼樣?”四喜笑眯眯的推了推鼻樑上的小黑墨鏡。他倒不是耍帥氣,而是有眼疾,眼睛見不得光,長年累月的帶着墨鏡。
陶樺的臉色越加的難看了。
半個月前,他接到線人的消息,青幫和龍源幫要在今天晚上九點在松江碼頭械鬥,搶一批從美國運過來的煙土。他帶隊蹲守了三個小時,結果重華路13號碼頭上除了幾個卸貨的腳力在那兒打牌吃酒,青幫和龍源幫的人一個也沒有出現。
警察局一百來號人餵了三個小時的蚊子,簡直是笑話。
四喜見他臉色不好,也知道事情沒辦好,摸了摸鼻尖,不敢自討沒趣。
陶樺這個人在四喜和一眾警局警員的眼中都帶有幾分神秘色彩。聽上頭的人說,陶樺是留洋回來的,家裏人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好像是開銀行的生意人,至於他為什麼獨自一個人回上海,理由五花八門。
有人說他是被家族給流放了,也有人說,他是回來取家族留下的寶藏的,更有人說,他是回來尋找青梅竹馬的愛人的,總之理由五花八門,卻從沒聽他自己提及過。不過有一點四喜是極為羨慕的,聽說法租界裏的法蘭德一條街都是姓陶的,每年的房租都夠上海灘一個中產階級的家庭吃用一輩子的。
四喜小心翼翼的看着陶樺,彷彿在看一根金光閃閃的小黃魚。
陶樺沒有注意到四喜的表情,他的目光被整個大廳里五花八門的文物古董給吸引住了。這家中法合資的博物館他此前來過一次,對裏面展出的所謂的文物,心裏實在有些不喜,一來這裏的東西很多都是當年八國聯軍從圓明園帶走的,現在以法國領事館的名義放在這裏展出,賺中國人的錢,說出來實在是有些無恥。
“什麼情況?”他一邊往裏走,一邊聽四喜介紹情況。
今天是周五,博物館的客人並不是很多,中午下了一場小雨,下午四點就閉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警察局接到博物館管理員的報案,說是裏面一件展品不見了。由於展品是法國領事館展出的,所以事情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陶樺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四喜。
四喜穿着警服,身材幹瘦,踮起腳來也只到陶樺的鼻尖,被他這麼一看,整個人彷彿又矮了一截,壓低了身子,小聲說道,“丟的是當年八國聯軍從圓明園裏帶出來的一隻雍正時的鬥彩花瓶。”
清朝時期的陶瓷文化已經發展得登峰造極。數千年的經驗加上景德鎮的天然原料,度套管的管理,清朝的瓷器成就非常的卓絕,到了清朝末期,慈溪太后重修圓明園后,裏面收藏的瓷器數不勝數,件件皆是真品。
“一個花瓶?”陶樺不由得皺了皺眉,彷彿再說,一隻花瓶,就大半夜把我們叫來了?
四喜乾巴巴一笑,說道,“哪裏會這麼簡單啊!東西丟了,人也死了。”
陶樺腳步一頓,四喜“哎呦”一聲,一頭撞在陶樺背上,捂着鼻子呻吟了一聲。
“頭兒,你怎麼停下了?”
陶樺碾了碾手指,“說重點。”
四喜咽了口吐沫,壓低了聲音說,“入夜後,博物館裏會有兩個值夜的管理員,一個叫小張,一個叫小王。小張守上半夜,小王守下半夜,小王十二點的時候從休息室里醒來,到展廳找小張換班,結果走到瓷器大廳門口的時候,手電筒的光往門口一打。”四喜說著,突然朝前面一指,陶樺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不遠處是兩扇閉合的紅木門,窗戶是鏤空的雕花,彩色玻璃在博物館上方的大燈下閃着七彩的光。
這棟博物館是滿清的一位王爺的別院改建的,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原建築的設計理念,所以一走進來,便會有種誤入宮廷的感覺,平白多了幾分深冷,特別是夜裏,風吹着窗外的樹枝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讓人不寒而慄。
陶樺的目光落在那兩扇門前的青石板地面上,地面上不知何時沾染了一大片深色的液體,已經有些乾涸,但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子血腥味。
“小王走到門口的時候,血順着門縫流出來,到處都是。”四喜說著,陶樺皺了皺眉,看見那灘血跡上幾個明顯的腳印,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的。
“他進去了?”陶樺說。
四喜眨了眨眼,“進去了,他拉開門,小張的屍體就迎面撲了過來,正好砸在他身上,把人嚇得半死。”
“屍體呢?”陶樺突然說,四喜愣了下,“啊?”
“我說屍體。”陶樺說完,快步走過去,四喜連忙在後面跟着說,“當時還沒死,送醫院去了,剛才醫院打電話過來,沒氣兒了。”四喜撓了撓腦袋,陶樺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沒死,你說屍體?”
四喜乾巴巴一笑,“後來可不是死了么?”
正說著,面前的兩扇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了。
“你誰啊?怎麼隨便就跑案發現場來了?”四喜見這人四十多歲,穿着一身灰色的褂子,頭上戴着一頂灰色的帽子,身材有點胖,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手裏拎着一隻黃色的牛皮箱子,不由得大喊出聲,下意識的伸手摸上腰間別著的警棍。
男人笑了笑,突然抬手摸向褲兜。
“別動。”四喜突然大喊一聲,把槍往男人的腦門上頂了頂,然後彎腰伸手去掏他的褲兜。
男人雙手舉過頭頂,白色的麵皮對着陶樺,臉上帶着笑。
四喜從他兜里掏出一張證件,愣了下,打開一看,回頭看了眼陶樺,“頭兒,你看。”
陶樺皺眉接過證件一看,上面是南京政府頒發的證件,“您是南京特派到沈西博物館的文物修復專家肖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