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傀儡

第378章 傀儡

踏出主院書房的那一瞬間,敦親王妃臉上的苦笑與痛惜剎那間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從容與淡然。沉緩的輪椅聲一路出了西院,進了東院。

從寒老太師去世后,皎城不見絲竹舞樂,敦親王世子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從雲端跌進了深淵,每日早朝一下往兵部報個到,剩下的時間就是待在王府東院。府上的胡姬遣散了,本就為數不多的小子這些日子更是不見人影,只有廚娘白姨和東院的領事沐七還在他眼前晃蕩。

不過,苦中作樂一向是世子爺的強項,無聊的日子裏,還真讓他找到了一件新鮮事。

“先生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就是混賬,無賴,殺人兇手!”

木製的輪椅剛從竹廊上滑下,敦親王妃便聽到喘着粗氣的從那棟獨立辟出來的小院裏傳了出來,充滿了怒不可遏。緊接着,便是熟悉的、皮籟的聲音:“來吃個雞腿兒,吃完才有力氣接着罵!”

她不由自主地將輪椅轉了個方向,順着曲廊往聲音傳來的小院行去。

“別以為一個雞腿就想收買我!”稚嫩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與剛才相比,怒火明顯消減了不少。

邱逸棠轉入院子門口,一眼便看到了一大一小坐在石階上啃雞腿的兩人。

輪椅劃過青石地板的聲音很特別,李盜酒早已猜到來人是誰,在輪椅聲音停在門口時,他的目光仍舊專註地盯着手裏的雞腿,撕了一塊扔進嘴裏咀嚼的的同時,與身旁的胖葯童說道:“小爺我有錢有勢,比李泉可強多了,跟着我有什麼不好?”

小胖子兩個腮幫子被雞腿撐的很大,說話倒是很利索,“先生常說,‘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移,貧賤不能屈’!何況你是害死先生的兇手,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給先生報仇。”

邱逸棠聽到這裏,忍不住說道:“你家先生是自殺身亡,與旁人無關,你要殺了世子為他報仇,更是毫無道理。”

看到敦親王妃來,胖葯童連忙將雞腿全部塞進嘴裏,然後起身很不標準地揖了一禮,然後才反駁她的話,“如果不是李盜酒將我家先生軟禁起來,他會不甘受辱自盡嗎?更何況,先生自殺那天,只有李盜酒找過他。”

邱逸棠一時啞然,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同這樣一個小孩子爭辯如此無關緊要的問題。她微微蹙眉看了那胖葯童一眼,隨後看向李盜酒,問他:“你真的打算把他留在東院?如果缺人手,我可以多調撥些人過來。”

李盜酒卻沒有與她討論這個話題的打算,只問:“有事嗎?”

邱逸棠知道李盜酒的性格,自己越是勸,他反而越要反其道而行,索性便不在說小胖的去留問題,轉而問道:“我聽說你向聖上提議,見原本撥付往絕谷的軍糧物資轉運了擎牙關?”

李盜酒將手裏半個雞腿一併塞給小胖,抬眼看着白衣女子,“旨意是聖上下的,你有意見可以上金殿向皇帝陳情,又或者……”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可以讓李歡庭去。”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邱逸棠平靜地說道:“我如今替你管理着兵部的事務,有什麼事情我若早些知道,也好早作安排,你也不希望前線出任何岔子吧?如今寒老太師死了,絕谷更是半點不敢馬虎,我之所以要提前撥付軍糧物資,就是為了穩定絕谷的軍心!”

她長長一席話說下來,換來的只是李盜酒冷冷一笑,“這些事,你應該和李歡庭稟報。”

“阿酒!”邱逸棠語氣里微微有些惱火,“你究竟有什麼不滿,大可明講出來,何必這樣陰陽怪氣地與我說話?”

“李歡庭將我放在兵部,不就是要我做他的傀儡嗎?”李盜酒又是冷笑。

邱逸棠氣的臉色煞白,“那是你因為不思進取,終日不見人影!王爺倒是肯讓你管事,可你要學嗎?你若真有才幹,我又何苦天天兵部府上兩頭忙?就拿此次就軍資一事,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給絕谷帶去滅頂之災?蔣鳳鳴固然是水淹均縣的兇手,但蔣言如今是絕谷的統兵大元帥,若因為你一己之私,葬送的可是我鈞天的兒郎!更何況,絕谷鎮守的也並非只有蔣家的人,還有寒門的軍隊,真要有個閃失,你要如何向言若公主交代?”

聲聲質問中,世子爺仍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只等敦親王妃說完了,他一把拉起了還在啃雞腿兒的小胖,長聲喓喓地道:“爺帶你逛樓子去!”路過邱逸棠身邊時,他側頭笑道:“你是不是要跟着去繼續說教?”

聽到這句話,邱逸棠那煞白的臉更是紅一陣青一陣,眼看着李盜酒出了小院,才將滿腔的憂憤化作一聲嘆息出口。

世子爺拉着一步三扭的小胖剛從東院出來,迎面便撞上小廝要入院子,便在門口打住,說:“爺可真是神,張公子剛剛到,就在門口候着要見爺呢。”

世子爺長眉一挑,加快了步伐。一出門,果然看到門前停着張家的馬車,他不自主地吹了一聲口哨,拉着小胖墩就上了馬車。

馬車寬敞,佈置的很規矩,哪怕是隔出大半的地方放了書,三個人坐裏頭也不嫌擠。張公子居中而坐,手裏捏着一本《本草綱目》,就這窗口的亮光正細看。只等着二人入馬車坐好,他的目光才慢慢地轉向了世子爺身邊那坨胖胖的身影。

李盜酒假裝看不懂他目光中的詢問之意,回身在那一堆舊書里翻找着,一面問:“你連老太師的祭奠都沒去,若沒查到什麼好東西,可實在有愧鬼才之名。”

對於‘鬼才’這個稱呼,張萩本人從未承認過,自然也不會在乎,只是他也懶得同世子爺廢話,直接從書頁里取出一頁單子遞給李盜酒,“我從李泉的腹中取出一個小冊子,這是從冊子裏抄寫下來的,找人驗過了,這是一張接骨續脈的藥方。”

李盜酒盯着那張藥方看了半晌,收起了滿臉的漫不經心,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胖子。

在聽到‘李泉’兩個字時,原本還滿臉憤憤的胖葯童頓時詫然地望着對面白衣黑衫的張公子,並未注意到世子爺的神情。

李盜酒將那張單子折了折,又遞還給了張萩,沉聲道:“直接說你的結論吧。”

張萩道:“根據我的調查,李顯消失前,一直在為敦親王妃診治雙腿。”他話音微微一頓,改了稱呼:“應該說,當時她還不是敦親王妃,只是敦親王府的一個客人。”

陳家出事,陳蓉自縊,敦親王妃這個位置空懸多年,卻不想敦親王三年前突然續弦,取得還是比他小了好幾個年輪的年輕女子!這件事一直為皎城眾人津津樂道,敦親王妃的容貌與性情一直深得人心,讓人生出一種‘鮮花長在牛糞上’的扼腕嘆息之感,而那一雙常年掩蓋在敝屣下的腿,更是叫人憐惜不止。

誰也不知道這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什麼時候坐上了輪椅,只知道從她嫁入那一天開始,那把輪椅便一直跟着她,或者說是她離不開輪椅。

可李盜酒卻很清楚,邱逸棠那一雙腿究竟是怎麼斷的,他也清楚地記着當時大夫是怎麼給那一雙腿下了死亡通牒,記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那滿臉的絕望。

“你是想說,李顯是因為沒有治好阿棠的雙腿才被殺的?”不等張萩回應,李盜酒自己便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設想,“李歡庭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是他治好了敦親王妃的雙腿呢?”張萩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李盜酒的臉上,將手中那張單子揚了揚,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我問過了,這張藥方配藥極猛,用藥者需要承受非常人能忍受的痛楚,但只要忍過了,便有驚人的效果。”

李盜酒再次搖頭,卻沒有說話。他明白張萩想要表達的意思,但也不太明白,又或者說,不太想明白。

張萩繼續道:“寒諾在調查蔣家老宅時曾經遇到兩名刺客,其中一人是薛濤,另一人至今還沒有查出來;死在貴府的劉穎和南河區的弦月國密探屍首,都是死在劍下,而李顯和李泉也是死在劍下。”

李盜酒斜睨着他,“照你這麼說,我才是最有嫌疑的那個。”

張萩道:“在下對世子的懷疑從未停止,只不過聽說了關於世子的一些舊事後……”他話中微微含笑,半是譏諷地道:“若是世子有這麼好的身手,想來應該不會被人揍得半死了。”

李盜酒無語,半晌之後,才悶悶地道:“難為你能查到這麼多。”

張萩道:“在下話盡於此,說到底是世子的家事,我既不是京兆府的人,也未在提刑司供職。便是真有那一天,張家想要明哲保身也綽綽有餘。”他話中意思分明,反正事情你李盜酒已經知道了,將來出了點什麼事,可都與他張某人無關,全是你李盜酒姑息養奸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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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取江山作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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