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賭生死之機! 下
驪歌不緊不慢,聲音清越,杏眼清澈至極,她瘦弱的身體,挺的筆直筆直的腰身,在營帳之中,散發著淡淡的,超然自信的清雅之光:
“稟告王爺,大魏三十三年,蕭家軍上年存戰馬兩千五百三十八匹,五六月間折損一千三百匹,大魏三十三四年底,蕭家軍共存戰馬一千二百三十八匹。
這戰馬損耗在當年的五六月份,按一匹馬一年糧草三膽所計算,大魏三十三年,七月開始,那折損的以前三百匹戰馬就應該除去草料消耗,可阿九核算賬冊,全年共消耗糧草七千六百一十四膽,難道那折損的一千三百匹戰馬在七月份以後還在吃糧草嗎?”
驪歌在下一個巨大的賭注,她在賭蕭王爺根本不知道馬廄的戰馬賬冊是如此記載的,根本不知道在他管轄的蕭家軍之內,有這樣的紕漏出現!
她在賭蕭王爺治軍嚴格,見不得這樣的中飽私囊之事!
營帳中瞬間安靜下來,榻幾后的韋俠眼眸精光閃過,這個臉有青胎的小郎,進入將軍營帳后,絲毫沒有為身上的馬糞味道自卑,儘管謹慎惶恐,卻在很短的時間內判斷出她面臨的狀況,然後面對着蕭家軍的最高掌權者,說出了她在兵營馬廄中發現的疑惑。
一個兵奴小郎,按照王爺的調侃就是戰馬的廁籌,為戰馬打掃馬糞的小郎,毫無人生尊嚴和自由,居然被選拔到了馬廄賬房,還在幾日的時間內發現了賬冊的鄙陋,並且抓住面見蕭王爺的機會滔滔講述出來,要知道,營帳內有一百多個軍漢,其中三十多個是各個軍營的長史管事,甚至包括兵營馬廄的管事陸孤三郎!
不知不覺中,蕭王爺臉色沉了下來,這惶惶小兒,膽識過人,居然當場說出兵營中的齷齪事務,難道就不怕他重返兵營馬廄,這一番言詞落到馬廄管事手下嗎?
在眾目睽睽之下,蕭王爺眼神凶厲,聲音嚴肅道:“阿九小郎,你既為兵奴,可知兵奴分寸,在此信口雌黃,可將我蕭家軍看到眼裏?”
蕭王爺非常直接質問阿九膽大包天,作為一個兵奴,你在此賣弄你的識字算術,胡說八道,可將蕭家軍的軍紀看到眼裏了嗎?
蕭王爺一出口,一種肅殺的氣息頃刻間碾壓到當場站立的驪歌身上,她全身一顫,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衣!
蕭王爺那一句在此賣弄雌黃一出,軍帳內的軍漢們用一種你死定了的眼光看着驪歌,賣弄會識字算術,又信口雌黃,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郎,定然是死定了!
在蕭王爺的斥責中,驪歌上前一步,拱手施禮,朗聲說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阿九雖是兵奴小郎,瘦弱惶惶,也知道世人最愛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之布衣任俠,阿九承蒙蕭王爺從胡貴人府邸帶到兵營,擺脫做孌奴身份,對王爺甚為感激,阿九私下承諾,定以阿九本事報答王爺知遇之恩,阿九到馬廄賬房,阿九眼中只有王爺,只有蕭家軍,發現馬廄賬房疑惑,這才和盤托出,阿九已用所學報答王爺,生死由命,阿九問心無愧!”
說道這裏,驪歌杏眼低垂,躬身施禮:“阿九一身才學報王爺知遇之恩,阿九心愿足矣!”
她說的非常清晰,非常明確,她因為不願意做胡貴人府邸的孌奴小郎,被蕭王爺帶入兵營,心中私下承諾,要以她本人的力量報答王爺的知遇之恩,現在發現了馬廄賬房的貓膩,稟告給王爺,無論王爺如何處置,她問心無愧!
當下,營帳之中的軍漢們的眼光齊刷刷望向了站在中央侃侃而談的小郎,這個小郎瘦弱的小身板,被蕭王爺調侃是馬廄廁籌,廁籌又臭又硬,如今卻面臨王爺的怒火,一展絕世的風華,杏眼黝黑清亮,大有一種俠義之風。
人家小郎說了,我自己私下裏承諾要報答王爺知遇之恩,才憑着一身本事將馬廄賬房的貓膩稟告王爺,小郎雖死猶榮,即使是身死,也問心無愧!
榻幾后的韋俠,看向小郎驪歌的表情中,又滿意了幾分。
這個時候,遠處喝酒吃肉的一個軍漢站了起來,正是掌管兵營馬廄的管事大人陸孤三郎,他身形高壯,眼睛眯縫着,閃爍着毒舌般的光芒,落到身形矮小瘦弱的驪歌身上,越發襯得兩人一高一低,一強以弱,別有一種鮮明的對比景象。
那陸孤三郎腫脹的眼睛盯着驪歌,恨不得一口吞下她,猛然間從腰間拔出長劍,“倉朗朗”長劍出鞘,橫到了驪歌瘦長羸弱的脖子上!
一條紅痕頃刻間滲了出來!
驪歌大驚,臉色唰白,身形卻不敢亂動,冰涼的劍身壓在她的細脖子上,她閉上了眼睛,挺直着脖子,挺拔着顫抖的身軀!
她寧死不屈!
陸孤三郎腫脹的眼睛顯出幾分不屑,他頗為厭煩地盯着挺拔顫抖的驪歌道:“大丈夫最忌調拔離間,信口雌黃,你在賬房幾日,居然有膽挑撥王爺與我的關係,是想死無葬身之地吧?”
說道這裏,陸孤十三聲音陰森森地呵斥道:“我願用劍取你項上人頭,為王爺軍紀威名!”
營帳中靜悄悄的,眾軍漢本來以為,這陸孤三郎掌管兵營馬廄,也不過是出言恐嚇一番,可現在看來,這陸孤三郎分明惱火阿九小郎,居然想血濺當場!
驪歌知道,她此刻已經處在了生死邊緣,榻幾后的王爺不發話,任憑馬廄管事陸孤大人出手,那定然是默許了斬殺她!
橫豎都是死,有何懼怕?
這個時代人人都追尋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的布衣任俠,將布衣任俠盟的韋祐奉為神明,索性她身死也能落得個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之名!
鴉雀無聲中,驪歌忽然睜開了一雙杏眼,哈哈大笑起來。她的笑聲悅耳動聽,卻帶着絲絲的顫抖之音,她梗着脖自,貼着壓下來的長劍,嘴角的一雙梨渦凹陷,她用一種視死如歸的語氣說道:
“流我鮮血,祭我承諾,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讓我的鮮血流出來,祭奠我曾經的承諾,生有什麼可以歡樂的,死有什麼可以畏懼的?
一個咫尺小郎,毫無人身自由的兵奴小郎,居然在蕭家軍的王爺營帳中,面對生死,體現出一種令所有人都欽佩的英雄豪氣,無懼無畏,她是為了她的承諾而死,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這是何等的豪情,放到一個小郎身上,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