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塵過往
如若她此刻退縮,她依然可以回去過上艱苦卻至少性命無憂的日子。如若她再前行,等着她的會有許多豺狼虎豹。她忽然又有些猶豫,她握緊了手,當指甲弄疼了自己才反應過來。
她深吸了口氣,其實她不用去想這些可能與不可能的,她從來都沒有退路和選擇的餘地。即使是龍潭虎穴,她也要闖過去,何況究竟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若說許家諸人關係複雜,這事兒要從大同開國之初說起。那時大同經歷了幾場大仗,崑山受的波及不大,可是也有土匪鬧得厲害。一家皆是文弱書生的許家只得求助於頗有實力的李家,而獲得助力的代價便是迎娶李家的千金。
當時的許家老太爺已經與曹太夫人定了親,許家老太爺重情義,不願意退婚。李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李氏也願意退一步。最終定下了曹氏為正室,李氏為貴妾。而日後李氏的孩子名義上為曹氏所出,實則由李氏撫養,也就是同樣給李氏之子嫡子的名分,卻也不讓他們母子分離。
後來許家就有了三位嫡子,先是曹氏爭氣地生下了嫡長子許孝宗,五年後李氏連着生下了兩個兒子許孝祖和許孝賢還有一個幼女許蓮錦。許家是崑山的名門望族,家風甚嚴,這一家人面上看着倒也和睦,可無論誰也無法阻止私底下的暗潮洶湧。
許孝宗二十歲那年在行商途中墜馬身亡,曹氏傷心過度着實重病了一陣子,而就在這時原本身子孱弱的李氏卻奇迹般地康復起來,而早先李氏為表忠心把自己的長子許孝祖交由曹氏撫養,那時也便順理成章的接了回去。
若說曹氏在許老太爺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李氏所不能比的,可是許老太爺是個既老實又一根筋的老好人,若沒有明顯地事實擺在眼前,他是不會相信任何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的。李氏一步步地做大,他也只覺得這樣能讓曹氏清閑一些,把身子養好了,而病榻上的曹氏再心急如焚也是無用。
待到曹氏身子好了,正要重整旗鼓的時候,許老太爺卻心疾發作一命嗚呼。曹氏縱使是原配嫡妻,也耐不住沒有兒子,更何況李氏的兒子也是嫡子,許孝祖更是誤打誤撞地走上了仕途。於是李氏聯合幾位宗族長老,把曹氏“安養”在了後院。
以至於多年之後,就是當地的許多人家都以為李氏才是許老太爺的正室。知道李氏是鳩佔鵲巢的,也有不少聽信了謠言,以為當初曹氏是以性命要挾、尋死覓活地才當上正室的。
許嘉彤正是在許老太爺撒手人寰之前四年來到祖宅的,那時她尚在襁褓已經背負了克母克親的惡名,李氏推說自己是妾室不適合撫養,鄭氏又怕她克着肚子裏的孩子,只能將她交給奶娘帶着。
到了快兩歲的時候,許老太做主將她養在了曹太夫人膝下。這樣的安排許是許老太爺心裏有那麼點希冀,希望有一日許孝祖能記起曹太夫人對他女兒的養育之恩。其實許孝祖幼時也曾被曹太夫人撫養過,估么着有四五年光景,可顯然他並沒有理會這一切,在許老太爺過世后他毫不猶豫地完全站在了李氏一邊。
許嘉彤永遠都不會忘記幼時被趕出許家祖宅前,李氏看着曹氏時眼中那再也掩飾不住也不必再掩飾的得意。當時的曹氏已無力反抗,只是摟着年幼的她落了一夜的淚。在她的記憶里,從那以後曹氏便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她用了二十多年虛與委蛇、卧薪嘗膽,我又如何不能。”這是那一晚李氏走後,曹氏說的唯一一句話。曹氏那時並沒有指望她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畢竟那時她最大的煩惱還是那塊糕點好吃、哪件衣裳好看,可是不知為何,她是確確實實地聽懂了。
曹氏十餘年卧薪嘗膽得來的便是如今的她,她不僅要活下去,還要做曹氏的希望,她要讓那些想將她們趕盡殺絕的人付出代價。
西都有着她從未見過的百里紅塵,還有像戴家那樣的鐘鳴鼎食之家,這讓一些沉寂在她血液里的東西頭一次躁動起來,
“四姑娘到了。”馬車外有人道。
許嘉彤回過神來,由碧水服侍着下了車,門口相迎的是五娘許嘉晴和李氏身邊的大丫鬟雪心。許嘉晴依舊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若非身上一水的雲錦衣裙,定有不知情地以為雪心才是許家姑娘。
“五妹妹安好。”許嘉彤先見了個平禮,待許嘉晴還了禮,又對雪心道,“有些日子沒回來了,一會兒還要請雪心姑娘帶我去見過老太太。”
雪心笑道:“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還說太夫人在私宅靜養的這些日子,四姑娘常侍左右,着實辛苦了。”
李氏行事一向周全,不會在明面上留下任何把柄,以致於再不把許嘉彤放在眼裏也派了身邊最得力的丫鬟來迎,以致於這麼多年一直尊稱曹氏為太夫人,而她自己只被喚作老太太。
許嘉彤樂得面上一團和樂,拉起許嘉晴的手,笑了笑道:“比起老太太主持中饋的辛苦,我服侍長輩便算不得什麼了。府里事多,人也多,以後還煩請五妹妹和雪心姑娘多教我。”
“難怪連老太太都誇四姑娘會說話,不過這聲‘姑娘’奴婢萬萬擔不起,還是喚奴婢的名字雪心吧。是老太太賜的名,聽着順耳。”雪心這才行了禮,目光在許嘉晴身上一掃而過,“瞧瞧,還都站在這兒呢,四姑娘、五姑娘進去說話,一會兒還要去見老太太。”
許嘉晴對着雪心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又朝許嘉彤笑了笑,小聲道:“我最討厭她這副頤指氣使的樣子了,還以為自個兒一準兒能當上姨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