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番外 女人,王柔篇
我叫王柔,是王家長房這一代唯一的嫡女,整個王家的掌上明珠。
我並不是父親母親唯一的女兒,我曾經有過幾個姐姐,都在不到十歲的時候夭折了。當我降生之後,父親、母親特意去了一趟覺孝寺,為我祈福,希望我能夠平安長大。
其實王家的日子並不平靜,只是,父親和母親事事維護我,直到我十五歲那年才算見了那麼點風雨。
王家歷經多朝而屹立不倒,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存在,而我,若不是有父母遮風擋雨,又怎會長成這樣的性子?
父親疼愛我,可是他要忙於朝務,從小到大,與我相處的不多。最疼愛我的,是我的母親,我如她的眼珠一般,在她的愛重下長大,那時候,我曾經無數次的覺得,我不配擁有這樣的寵愛,可是母親告訴我,我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也就是這樣,在王上暗示父親,想讓項王殿下與王氏的女子聯姻的時候,父親本是要推薦我的堂姐,卻被母親攔下了。
項王,日後有着繼承大統的可能,就算不成,他也是個王爺,有這吳家做依託。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尊貴、更穩妥的歸宿嗎?
父親對母親有愧,拗不過母親的執着,終於同意讓我嫁給項王殿下。
從前,我是見過項王殿下的,雖然沒有和他說過話,可也知道他是這一代幾位王子中最出色的一個。
那時候我不懂什麼是戰功,不懂什麼是王者之道,也不知道盛王殿下才是王上倚重的那一個。我只知道項王殿下的文采很好,臉上總是戴着溫煦的笑,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我滿心歡喜地嫁給了她,雖然我知道,在我之前,他已經有了許多的良娣、美人,他還有了一個心愛的女人,是我的姐妹許嘉彤的姐姐。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之前有那些人,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我。
我就這樣嫁給了他,帶着天真的夢想,可是只是一夜的功夫,我的夢就醒了一半兒。我的丈夫心裏只有許嘉嵐這一個女人,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能將她趕走。
王家和我父親的處事風格一向隱忍,見變化於無形之中,我們成親不久,不可能有大的動作。
殿下為此遷怒於我,覺得娶了我並沒有得到他預想中的好處,我心急如焚,可再怎麼急也沒有用,就連一向疼愛我的父親也對我極嚴令色起來,覺得不該把我嫁進項王府。
殿下說是我的錯,父親說是我的錯,母親也說是我的錯……不,錯的人一定不是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做錯事的一定是別人。
許嘉嵐……對,是許嘉嵐,我一定可以勝過她,一定可以……可是我又一次失敗了,我試了所有的方法,都不能讓殿下多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馬琴歌,我最好的姐妹已經入宮了,許嘉彤,就連她也入宮了……
對,許嘉彤,她不是許嘉嵐的妹妹么?她還是定安侯的嫡女,身份比許嘉嵐那個賤人貴重,許嘉嵐做下那樣的事,她為何不管?
那時候,我和許嘉彤認識的時日並不是很久,我知道她過去的處境並不好,可是到了西都之後她竟然能夠很快地平步青雲,這不是恰恰能夠表明她過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么?
為何她幾次三番地表明要幫我,卻回回都沒有成事?她是故意的對不對?
開始的時候,我還是信任她的,可是日子久了,我也不知為何就不信了,尤其在奶娘對我說了那番話之後。
是啊,血濃於水,她與許嘉嵐縱有不睦之處,可她們畢竟是姐妹。她們之間縱使有再大的恩怨,也耐不住血脈的牽絆,在關鍵時刻,她一定會幫許嘉嵐……
我生在王家,自幼嬌慣,我從來都以為,一個人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一定能做到,我從不曾想過,這世上還有這麼多的不得已……
所以當她引而不發的時候,我以為她已經站在了許嘉嵐一邊。當一點一點地為我籌謀,用水滴石穿的方式為我打算的時候,我以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了為了她自己,甚至是為了許嘉嵐,只是利用我們的曾經作為偽裝。
我辜負了她的好意,還把她想像成別有用心。
馬琴歌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寒了心,漸漸與我疏遠。母親知道了,怪責於我,認為我無藥可救。吳王后漸漸對我失望,視我為棄子。而在這偌大的王府,又有誰可成為我的助力?
沒有了,沒有了,我最終眾叛親離。
當我得到項王殿下死訊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身為王家的女兒,身為一個懦弱無能的女人,我被他們仁慈地赦免了,還被允許還家。
可是我卻不打算回去了,回去又如何,或許有一天我會在家族的安排下再嫁,那又將是一輪新的折磨。
我是這個王朝的弱者,我選擇放棄那些富貴與榮耀,來到西都城外的道觀修行,忘卻屬於西都和鳳凰宮的那些可怕的繁華。
女人,大同的女人,有像許嘉彤那樣的,經歷風霜,步步登高,最終等到了她的期望。
也有像她的祖母曹氏那樣的,這一生拋棄一切,瘋狂地只為實現一個未了的心愿。
也有像段氏那樣的,忠心為主,像一顆最沉默的釘子,釘在最需要她的地方。
也有像吳王后那樣的,一生圖謀,卻造化弄人,終成空……
自然也有像我這樣的,無用,卻註定可以見證這個王朝的興衰。
我在這裏放棄了塵願,體會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快樂,漸漸的,西都城裏的一切變得遙遠,鳳凰宮裏的一切與我宛如隔世。
有一天,有個穿着富貴的小公子跑進了我的庭院,歪着頭看着我。我看他生得天庭飽滿、相貌彈堂,也回望着他,好生端詳着。
這時候來了一群人找他,我回過頭去,看見他們簇擁着一個女子,眉眼間很是熟悉。
竟然是她……
許嘉彤……她已經是大同國后了,那這個孩子……
我笑了,在那一刻,我竟然想不起她坐那個位子,究竟多久了,也算不出這個孩子準確的年紀。
我是真的放下了,終於放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