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唇槍舌劍
這裏是死角,巷子盡頭處已經有人向這裏走來,從那裏只能看到許嘉彤一人和她們主僕二人對峙,明擺着以多欺少,盧玉柔就是長了滿身的嘴也說不清楚。
“我是上不得檯面的野丫頭,什麼都沒有,難道不是么?”許嘉彤不以為意地道,冷然的目光在昏暗的巷子裏異常明亮,彷彿能夠奪人心魄。
“好,算你狠,我們走。”盧玉柔氣沖沖地走了。
許嘉彤把石塊一丟,打掉手上的灰塵,心疼地吹了吹,她的手可不是用來對付這種人的。
身後巷口處傳來一聲輕而短的冷笑,陰惻惻的帶着狠勁兒,許嘉彤頭皮一麻,立刻回頭看去,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她自覺沒有聽錯,又仔細看了看,剛才她經過時不小心踢到了地上一塊兒鵝卵石。她記得那鵝卵石比現在的位置要更靠中間一些,她寧神想了又想,確實如此。
顯然剛才有人目睹了這一切,可是既沒有出手幫她,也沒有落井下石,即便是嘲諷也不想讓她看見,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該不會是祖宅那邊的人吧?
祖宅應該沒有身手這麼好的人,況且如果是他們,這種時候一定會衝出來落井下石,再將她帶回去領罰才對。不是他們又會是誰……許嘉彤立刻打起精神,決定日後更加小心謹慎。
“姑娘,三老爺來了,氣勢洶洶的,太夫人讓您趕緊回去。”一個十六七歲的清秀女子氣喘吁吁地小跑着過來,正是許嘉彤唯一的丫鬟碧水。
許嘉彤整了整衣衫,笑了笑:“沒事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看這些錢夠咱們用一陣子了,這就回去了。”
許家三爺許孝賢從她和祖母曹太夫人被從祖宅趕出來之後,就沒上過門。年節上她們回去,也是冷言冷語的,從來沒有好臉色。
他的夫人鄭氏更是厲害,因她現如今的嫡母林氏曾經半是客套半是不安好心地托鄭氏多教誨她一些。鄭氏總會隔三差五地派人過來訓斥她一番,若是剛好趕上她出去,總要將她找回來拎到宗祠內院裏跪上一夜,或是拎到後院給上一頓家法。
說起她和曹太夫人居於此處的花用,明面說出自曹太夫人分得的兩處莊子和十幾畝庄地,祖宅那邊還會定期送來例銀。可實際上兩處莊子破落得跺下腳都掉牆皮,庄地上只能長几根野草,旁的種一批死一批,跟中了咒一樣,所謂例銀更是剋扣得少之又少。
於是她們從來到這裏的那天起,就要不停地紡線、織錦才能吃穿溫飽,連帶着為數不多的幾個一路跟來的仆佣也過得異常辛苦。
許孝賢上門,要麼有不得已的緣由,要麼索性沒安好心。
許嘉彤氣定神閑地進了門,衣裙上還沾着污泥,卻絲毫不損她的氣度,反而襯得她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幽蓮。院子裏許孝賢帶來的人輕蔑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餘光掃過他們,便再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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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里靜的很,只能聽見許孝賢每隔一會兒就發出的冷哼和怪聲怪氣的長嘆。曹太夫人依然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偶爾抬頭看他一眼,目光就落在了門口。
“祖母,我回來了,給您帶了酥餅。”許嘉彤把在街口買的酥餅交給啞娘。
“嗯嗯……”啞娘目光熱切,嘴裏嗯嗯啊啊的把裝着酥餅的紙袋放到曹太夫人面前。
許孝賢把茶盞一撂,一口茶連着茶葉噴在許嘉彤腳邊,冷聲道:“一個啞巴也能到前院來,這種低賤的東西也能上得了檯面,太夫人這兒是要立立規矩了。”
“老三,這兒不是你的祖宅,還輪不到你說話。啞娘她不會說話,不能把今天這裏發生的事說出去,旁的又都是你帶來的人,外面不會有任何傳言,這不是正合你意么?”曹太夫人冷笑一聲,笑着看看許嘉彤,“還是我的乖孫女孝順。”
“這是母親的地方,合適與否,自然還要看母親的意思。四娘,一大早的又去哪兒瘋了,也不知道在太夫人跟前晨昏定省,丟臉都丟到外面去了,哪裏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許孝賢恨不得目中能射出兩把利刃,狠狠地扎在許嘉彤身上。
“祖母,他可是三叔?兩年多沒見了,我都覺着眼生了。若非三叔今日來了,我都以為在這崑山許家只有祖母和我兩個人了。想必三叔庶務繁忙,一直都在往來於西都和崑山之間,這才沒有機會在祖母面前晨昏定省。”許嘉彤含沙射影地道。
許孝賢愣了一下,他有幾年沒正眼看這丫頭了,樣貌倒是出挑了許多,只是越看越不順眼了:“牙尖嘴利,有損婦德,若是去了西都,丟人現眼,還得了了。”
曹太夫人眼角動了動,淡淡地笑道:“四丫頭,你和你三叔有些年沒說過話了,就此多說幾句,以後還不知道要什麼見了。老婆子我就在這兒坐會兒,你們有話就說開了,省得日後想說都沒的說了。”
二人皆應是,許嘉彤忽然向許孝賢行了個半禮,嚴絲合縫,竟與宮中女子的無二,她看似恭敬的道:“孝悌是本朝第一大義,婦德是女子的私德,若是為了私德而損害了孝悌,損害、辱沒的生身父母,是不該的。這兒比不得您所在的祖宅人心淳樸,若非牙尖嘴利,恐怕就是這方寸之地都守不住了。”
夾槍帶棒的一番話,許孝賢哪裏會聽不明白,不就是說他苛待母親,是大不孝么?可是他偏偏沒辦法反駁。
他暗地裏可以對她們萬般為難,可是明裡卻不可以,一旦他被狀告不孝,他的一切都將落到宗族和他那二哥手裏。
許孝賢輕咳了兩聲,語氣緩和了一些,坐下來道:“一大早的去哪兒了?我來的路上聽說你時常出入織坊,還把自己織的錦拿出去賣掉,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從小便聽祖母講父親少年時頗為機變,武舉、文舉皆不順遂,便從織造上入了官途。後來得了王上和當今左相的賞識,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如今他老人家可是族老們公認的許家第一人。想必父親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也不會有異議。”許嘉彤笑道,心裏很是鄙視。
其實許孝賢也很清楚,若是許嘉彤把他這些年苛待曹太夫人的事兒說破了,對他絕沒有好處。如今揪着不放,不過是想給她們個下馬威,為之後的事討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