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先生您慢點兒!我都跟不上您了!”說話的男子三十來歲,從他的臉上依然還可以看出來當年那個放鶴小童的模樣,他正是林逋的書童小王。
此時的小王已經三十來歲,很是成熟穩重,林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來帶着李玉來爬山時的情景,那時她爬的累了,就會衝著他含嗔帶怒地撒嬌:“你慢點兒!我都跟不上你了!”
小王看見林逋在發愣,便緊走幾步追上他,氣喘吁吁地說道:“怪不得您整天念叨這裏呢,果然是奇美無比啊!”
三隻仙鶴在空中快樂地飛翔着,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林逋抬起頭來望了望它們,拿出竹笛來吹起了《鶴鳴九皋》。
鶴皋、鳴皋、九皋聽到笛聲,都紛紛衝著林逋飛過來,在他的身邊盤旋着,引得遊人紛紛駐足觀看。
林逋見眾人圍住了自己,便把笛子收起來,又與小王繼續前行,走到山谷寺,山谷寺的住持守禧大師迎出來,雙手合十對他微笑道:“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
“多年不見,大師風采依然不減當年啊!”林逋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唇角不由得勾起來一抹微笑。
“裏面請!”守禧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等一等,等一等!”梅堯臣在後面大聲喊叫着,他的後面還跟着蜚聲畫壇的范寬。
梅堯臣與范寬都是林逋與守禧的老朋友,聽守禧說林逋要來天柱山,便也風風火火地趕過來。
梅堯臣是宣州人,是“梅香竇臭”中“香男人”梅詢的侄子,以詩才聞名於世,今年才二十六歲,與林逋是忘年交。
范寬本名范中正,字中立,因為他性情寬厚,大家就為他取了個綽號叫“范寬”。他性情疏野,不拘世故,又嗜酒好道,平生最喜歡舞文弄墨,初師李成,后感悟“與其師於人者,不若師諸造化”,便與种放一樣隱居終南山,早晚觀察雲煙慘淡、風月陰霽的景色,雖風寒月落也不停止,對景造意,寫山真骨,遂自成一家,成為宋初三大山水畫家之一。
林逋看了守禧一眼,守禧急忙解釋道:“哦,我把你要來的消息告訴他們了。”
“林兄,小弟這廂有禮了!”梅堯臣鄭重其事地向著林逋施了一禮,又笑道:“我來純粹是為了我們之間純潔而又偉大的友誼,范大師就不一樣了,他有企圖,剛才他還說想要你的小九皋當兒媳婦呢!”
林逋知道範寬也養了一隻仙鶴,便笑道:“范大師是古今之絕筆,只要畫一對小仙鶴當聘禮,我的小九皋今天就出嫁了!”
范寬一聽林逋竟然捨得把小九皋送給他,立馬高興地說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守禧笑道:“別在門口站着了,都快進來吧!”
三個人隨着守禧往裏走,林逋抬起頭來,看見匾額上赫然寫着“乾元寺”這三個大字,不禁看了守禧一眼。
守禧馬上解釋道:“這不是快乾元節了么?太后命人在這裏修建資壽寶塔,已經御賜為乾元寺了。”
“不就是過個生日么?”林逋不以為然地說了一句,接着便又笑道:“有娘就是好啊!”
大家一笑,便陸續走進了寺廟。
林逋沒有想到,這一次的離開,錯過了與李玉最後一次相遇。
李玉為先帝守陵,越守就越心灰意冷,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沒有什麼放不下,她活着,心裏除了趙禎之外,唯一的牽挂就是林逋了,他的養育之恩,她還一直沒有好好的報答。
李玉在梅香和幾個內侍的陪伴下,乘着馬車千里迢迢地回到杭州看望林逋。
如今,所有的恩怨都已經過去了,她只想再來看看他,給他帶來一些財物,讓他能夠無憂無慮地安度晚年。
可是,她來到闊別已久的“家”中,只有一把熟悉的鎖掛在門上。
一把鎖,兩把鑰匙,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家。
李玉從荷包里掏出鑰匙來,顫抖着手把鑰匙插入鎖孔里,只聽到啪嗒一聲,鎖就被順利地打開了,她心裏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扔掉這一把鑰匙,否則還進不了家門了。
她不知道,林逋不換鎖,是在告訴她,無論何時,這個家永遠都等着她回來。
李玉進到屋裏,沒有林逋,沒有小王,也沒有仙鶴,她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裏,看看房子裏,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李玉在這裏接連住了三天,沒有見到林逋,始終不願意離開。
最後,梅香不得不提醒她:“娘娘,我們還是回去吧,時間太長了,恐怕不好。”
“我不甘心!這一走,也許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你知道么?他就像我的親爹!”李玉的雙眼忽然湧出來淚水,不禁以手掩面,泣不成聲。
她一邊抽泣着,一邊用手帕擦拭着眼淚,說道:“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當年就不應該那麼認性!……我希望他能和別人一樣娶妻生子,也擁有這塵世間最平凡最溫暖的幸福。”
梅香嘆了一口氣,勸道:“也許這就是命吧!奴婢聽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強求不得。”
李玉狠狠地擦拭了一下眼淚,恨恨地說道:“我不認命!我偏要等!”
梅香溫言勸道:“娘娘,小不忍則亂大謀!奴婢知道您心裏委屈,可是您想一想,太后今年多大了,您才多大呀?這十九歲的差距,註定您是最後的贏家!如今皇上已經長成,只要他親政,太后升天,您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太后啊!現在我們只要小心謹慎,不被人抓住把柄,不被人設計陷害,好好活着就是上上之策了!您又何苦自己為難自己,自己給自己製造麻煩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總有一種預感,如果這次見不到他,可能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李玉用手一指牆上的畫像,說道:“你看到了么?這是我,這是我!他從來就沒有忘記我!……他該喝了多少酒,流了多少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