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孩子
簫聲劃破夜空，又在靜謐的瑤華圃中響起，渾厚空靈，如泣如訴。
小蝶朝外看了一眼，對正坐在床榻上綉香囊的劉娥說：“殿下又在吹簫了，其實他心裏還是記掛着娘子的。”
劉娥聞言也往外瞅了一眼，嗚嗚咽咽的簫聲中透出淡淡的憂傷，彷彿正在訴說著那個男子的心事，她似乎能看到手持玉簫的男子現在一臉憂傷的模樣。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身玄衣的趙元佑終於從外面走了進來，精美的面龐白裏透紅，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威武霸氣中卻透露着一絲疲憊。
趙元佑看見劉娥在綉香囊，便陰沉着臉厲聲責備道：“你在幹什麼？”
“綉香囊啊。”劉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針，拉出一條長長的絲線，她聞言停下動作看着趙元佑，臉上露出一個討好他的笑容來。
香囊已經做好，她將線剪斷，準備再填上香料綴上流蘇，整個香囊就大功告成了。
“呵，瞧瞧你那手工，別彆扭扭的，府里最笨的綉娘也比你強。”趙元佑眸光落在香囊上，黑眸幽深蘊滿嘲諷。
“真的……很難看么？”劉娥不禁有些尷尬，臉紅了起來。
“難看！還是並蒂蓮？真俗氣。”趙元佑看見鵝黃色的緞面上綉着一對粉紅色的並蒂蓮花，唇角上不禁勾起一抹譏笑。
俗氣？
劉娥沒想到他竟然會用這兩個字。
她一直以為，並蒂蓮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看到他這個態度，明顯就是不想和好的樣子，她很傷心，眸子裏很快便蒙上一層霧水。
一張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她又羞又氣，拿起剪刀來，張開剪刀就想把香囊剪破。
趙元佑見狀，趕緊捏住她那隻拿剪刀的手，把香囊奪過來，仔細看看，確定香囊沒有被剪刀碰到，心裏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氣。
“還給我！”劉娥賭氣般地想把香囊奪過來，趙元佑把手舉高，她自然就夠不着了，只是着急地催促道：“你快還給我！反正也不好看，留着也沒有用！”
“這是想送給我的么？”趙元佑不屑地冷哼一聲，“你別做夢了！你做出那樣的事，我不會原諒你！”
劉娥見他這麼不相信自己，心裏有點失望，見他依然在盛怒中，也不再和他爭辯什麼。
趙元佑把香囊扔到床頭的針線笸籮里，吩咐小蝶：“收起來，再做我就砍了她的雙手！”說完瞅了劉娥一眼，恨恨地走了出去。
小蝶“呃”了一聲，把針線笸籮端起來，卻沒有走，只是看着劉娥。
阿霜見劉娥心情不好，便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笑道：“奴婢聽說假山那裏有幾棵梅花開了，很漂亮呢，娘子要不要去瞧瞧？”
“今年的梅花開的這麼早？也好，順便出去散散心吧。”劉娥躺了這麼久，着實也憋悶壞了，剛才又被趙元佑這一鬧，心情更糟糕。
劉娥下了床榻，見小蝶還端着針線笸籮愣在那裏，便把笸籮奪過來放到桌子上。
“收什麼收？就放在這裏，我倒想看看他有多麼狠，他想砍我的雙手就讓他砍好了！”劉娥惱恨地說著，心裏很煩亂。
阿霜看了小蝶一眼，說：“如果殿下再回來，就告訴他我們去賞梅花了。”
小蝶又“呃”了一聲，算做回應。
假山雖由人造，卻宛若天開，峰巒疊嶂、流瀑飛泉、花草樹木無一不是精心設計精心挑選，寸石生情，片山生趣，就如一幅潑墨山水畫，是矗立於天地間一幅巨美的藝術品。
劉娥和阿霜走在去往假山的青磚大道上，阿霜的手裏提着一盞八寶琉璃燈。
“你說，我們還能和好么？”劉娥心裏一直忐忑不安，走到半路上，還在想着趙元佑剛才那個凶神惡煞的模樣，不禁皺起了眉頭。
阿霜勸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心裏可疼您呢，他是怕您綉香囊累着，又不好意思說軟話，說不定一會兒呀，他也會過來看梅花呢。”
劉娥一笑，看到有一位穿着粉紅色衣服的女子提着一盞八寶綾紗燈，正背對着她站在梅花旁，不禁問道：“咦？誰在那裏？”
那個女子正在全神貫注地欣賞着粉紅色的梅花，彷彿她是從這片粉紅色的梅花里幻化出來的精靈一般。
“這不是韓笑么？以前殿下挺寵她的……”，阿霜自知失言，飄忽看了劉娥一眼，馬上便住了嘴。
劉娥心裏莫名一緊，如果真像阿霜說的這樣，那她與韓笑倒是名副其實的“舊愛新歡”，她本能的想迴避，但是都快走到梅花旁了，現在逃避不就像自己理虧似的？好像有多麼怕她。
她深吸一口氣，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繼續往前走，待走到梅花旁，才看到了韓笑的側面，僅僅是一個光潔精緻的側面，也讓人我見猶憐。
韓笑像早就料到劉娥要來一般，絲毫沒有驚訝，轉過臉來看着她，衝著她微微一笑。
劉娥這才注意到韓笑微微凸起來的肚子，心裏突然說不出來是種什麼感覺。
“你以為殿下會真的喜歡你嗎？你知不知道他有潔癖？”韓笑走到劉娥面前，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讓劉娥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一個不貞不潔的歌伎，竟然也敢妄想着當陳王的王妃？你也未免太天真太可笑了！”韓笑把自己的綾紗燈遞給阿霜，一把抓住劉娥的手，眸光陰狠毒辣，與平時溫婉嬌憨的她判若兩人。
“你抓着我幹什麼？快放開！”劉娥使勁甩着手，甩不開便抓住她的手想拽開。
“你們幹什麼？別這樣！快放手啊！”阿霜見趙元佑已經大步沖了過來，趕緊放下手中的燈去拉她們。
三個人扭來扭去，韓笑的身子一下倒了下去，肚子正好碰到了旁邊的石頭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趙元佑飛快地跑過來，暴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麼？！”白玉雕就的溫潤容顏已經變得煞白。
“她想害死我們的孩子！殿下，她想害死我們的孩子！”韓笑倒在地上，臉上嬌嫩的粉紅色已經褪去，變成了駭人的慘白。
她的下身正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着血，鮮紅的血染紅了粉紅色的裙子，順着裙子流淌到了地上，將地面也染成了紅色。
“不是我！她誣賴我！是她先抓我的，我根本就沒用力……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劉娥看到血也恐懼起來，只是喃喃地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問阿霜。”
趙元佑的目光射向阿霜，阿霜一臉為難的樣子，不敢開口。
趙元佑沉聲問她：“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別怕，本王還站在這裏呢，誰也不能把你怎麼著。”
“娘子，對不起，奴婢不能撒謊……”，阿霜忽然在劉娥面前跪下，給她磕了三個響頭，把劉娥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她。
阿霜又轉過身來給趙元佑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上已經磕出血來，“殿下，請饒了奴婢吧，奴婢剛才只是想給她們拉開，真的不關奴婢的事兒。”
“本王只是問你，到底是誰推的她？真的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么？本王怎麼就那麼不相信呢！”趙元佑眸如刀鋒，面若寒霜。
“是……”，阿霜抬起頭來，快速地瞥了劉娥一眼又低下頭去，那意思傻子也看明白了，不是劉娥還能有誰？
劉娥只覺得頭嗡的一聲，憤怒地瞪着阿霜，質問道：“你為什麼要誣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哪裏對不起你了？！”
“我都親眼看見了，你還想狡辯？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趙元佑揚手就打了劉娥一巴掌，憤怒地看着她，眼睛裏像要噴射出火焰來，衝著阿霜喊道：“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去請太醫！”
阿霜忙站起來，慌慌張張地跑去請太醫。
劉娥感覺到臉上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臉有點蒙，不知道事情怎麼一下子就演變成了這樣，自己全心全意愛着的人，現在竟然為了另一個女人打了她一巴掌。
她心裏很委屈，一雙黝黑的大眼睛裏閃爍着晶瑩的淚光，裏面滿滿的都是傷心和失望。
他果然是不相信自己，別人怎麼說怎麼做他就怎麼信。
“你說，她不想要這個孩子？你知不知道每個人侍寢，我都會讓她喝一碗葯？沒有女人能懷上我的孩子，她為了保住這個孩子，不知道向我哭了多少次，我一時心軟才答應了她，她高興的就跟個孩子似的……我也以為自己就要當父親了，還在做着美夢呢，你現在卻告訴我，她不想要這個孩子了……劉娥，你太讓我失望了！”趙元佑將韓笑橫抱在懷裏抬腳就走，完全無視劉娥的反應。
“你也很讓我失望！”劉娥看着趙元佑的背影，他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劉娥”，冷冷的聲音就像一把刀子，已經狠狠地割斷了他們之間的信任。
“你！”趙元佑回過頭來怒瞪她一眼，眸光陰鷙凌厲，他親眼看到的還會有假嗎？她竟然還想狡辯？真是不知廉恥為何物！可惡！
“殿下，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殿下，我們的孩子沒有了！……”，韓笑將頭埋進趙元佑的胸膛，眼淚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瞬間便把他的前襟打濕了。
“別難過，你還這麼年輕，以後還有機會，啊？等你好了，你想要幾個都行，我再也不給你喝葯了。”趙元佑輕聲安慰着她，腳步卻不曾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