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亭怨,明月不諳離恨苦(六)

第45章 長亭怨,明月不諳離恨苦(六)

“我的母親是花蕊夫人,她當年跟隨孟昶降宋時,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降宋七天後,孟昶就被毒殺了。她為了腹中的胎兒,才迫不得已進入宋宮,成為先皇的妃子。

先皇不但是個蓋世英雄,還是個光明磊落的仁義君子,他知道母親懷孕以後,非但沒有讓她打掉胎兒,還派了最好的太醫來照顧她,讓她好好養胎,承諾她等到孩子出生以後,會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來撫養。

可是後來,事情發生了變化。當時還是晉王的父皇也喜歡上了她,強暴了她,導致她小產——當然,這件事他並不知道。

孟昶的孩子沒有保住,母親萬念俱灰,便投繯自盡,是先皇救了她。

先皇為了讓她開心,想立她當皇后,但被大臣們百般阻撓,說她是異國的降妃,不能當皇后。好在她也無意當皇后,也沒有令他感到為難,自此以後,他對母親更是百般寵愛。

本來母親活下來,只是想給孟昶和他們的孩子報仇,誰知道天意弄人,她又懷上了先皇的孩子。

母親蘭風梅骨,劍膽琴心,是個聰明絕頂的女人,她早就看出來父皇有篡位的野心,敢覬覦皇帝的女人,就敢覬覦皇帝的龍椅,更何況他一直在精心的經營着自己!

為了確保這個孩子的安全,她便騙父皇說這個孩子是他的,沒想到在她生孩子的時候,父皇竟然找來一個死嬰將孩子替換出去。

第二天,這個孩子就來到了晉王府,眾人都不知道他的母親是誰,於是他的身世也就成了一個謎。”趙元佑的語氣平淡如水,彷彿是在講述着別人的故事。

“你是說,這個孩子就是你?!……你是趙匡胤的兒子?!”劉娥的眼睛瞪得老大,控制不住地驚呼出聲,這件事情太複雜了,複雜得都超出了她的想像。

趙元佑點點頭,繼續說道:“是,因為我早出生一個月,身體有些弱,先皇就教着我練武強身……你知道么?我原來的名字叫趙德明,德是輩分,‘明’是母親給我取的,她對父皇說世間萬物都離不開日月,日屬陽,月屬陰,明就像太極圖一樣,日月結合也就是陰陽結合,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物,明字醞釀著世間萬物。”

劉娥聽的一愣一愣的,不禁讚歎道:“花蕊夫人真是有學問,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字有這麼多道理。”

趙元佑雲淡風輕地說:“其實她的本意並非如此,她只是想紀念兩個人,一個是孟昶,那是她一生中最愛的男人,‘昶’字中有個‘日’字。一個是先皇,先皇對她情深意重,趙匡胤的‘胤’字中有個‘月’字,這兩個男人佔了她生命的全部,她從他們的名字中各取了一個字,合起來就是‘明’字,她曾經對我說過,自從有了我,她就想把所有的愛全部都給我。”

“真厲害!好像字是她造的一樣,她怎麼能這麼聰明啊?!”劉娥幾乎要對她五體投地了,目光中滿是崇拜。

“她就是很聰明,後來發生的事果然證明了她的正確。先皇對父皇篡位這件事一直是半信半疑,等到他真正相信的時候,為時已晚,父皇羽翼已豐,他想遷都洛陽都沒有成功。父皇已經在京城培植了大量的勢力,怎麼可能輕易讓他遷都?

當時,朝中大部分文臣武將都已經成為父皇的黨羽,不依附他的基本上都被排擠出去了,就連趙普他都拉攏了好幾次,但是趙普性格淳厚,對先皇忠心耿耿,他一直沒有拉攏成功,於是就懷恨在心,處處設計排擠趙普。先皇索性將計就計,罷免了趙普。

母親想為先皇除去隱患,也想為孟昶和死去的孩子報仇,就處心積慮地想殺死父皇。

有一年的重陽節,宮中設重陽宴,宴請皇親國戚、朝廷重臣賞花吟詩。

母親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那是一場絢麗到極致的歌舞盛事,母親一舞傾城,再舞傾國,眾人皆驚為天人,父皇自然也不例外,看她的目光貪婪至極,絲毫不加節制。

她敬了父皇一杯毒酒,被父皇識破,她哪裏知道,父皇不但生性多疑,本身還是一個用毒的高手。

他平時很喜歡研究醫術,有一次他生病,被王懷隱治好以後,就迷戀上了醫術,經常和王懷隱探討藥理,兩個人來往密切,交情匪淺。

他在藩邸潛心研究醫術,竟然也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平,藏有一千多個藥方,每一個藥方都有人親身驗證過。

他的親信程德玄也精通醫術,他讓程德玄給他研製出了一種毒藥,這種毒藥無色無味,其毒無比,而且喝了又不會像他賜給李煜的牽機葯那樣,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毒死的。為了確定這種毒藥的藥性,他做了很多次試驗,從動物試驗到人體試驗,他都做過,一杯就可以毒死人。

他看着母親,說只要她肯為他折一枝花過來,他就喝了這杯酒。

母親信以為真,就去給他折花,沒想到花剛剛摘下來,就被他一箭射死了。

那年我十歲,親眼目睹了母親被他射殺,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但是我又害怕被別人看出端倪來,硬是強忍着,沒有掉一滴眼淚。

母親沒有毒死他,他卻買通了先皇身邊的王繼恩,毒死了先皇,弒兄篡位了。

一般嗣統繼位都是次年改元,他沒有按照這個傳統,急急忙忙的將只剩下兩個月的開寶九年改為太平興國元年,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先皇一直不敢立太子,就是怕兒子會遇害,但他還是沒能保住兩個兒子。

太平興國四年八月,趙德昭‘自殺’,只有三十一歲。

太平興國六年三月,趙德芳‘病逝’,只有二十三歲。”趙元佑的臉上依然平靜如初,讓人看不出來任何情緒,彷彿他生下來就是這樣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劉娥倒被氣得不輕,不禁脫口而出:“什麼‘自殺’、‘病逝’啊?分明就是被他害死的!”

趙元佑不再說話,只是拿起靈位來,靜靜地盯着靈位上的“愛妻”這兩個字,繼而又盯着劉娥的臉。

“我的人生好像總是在失去,自從有了你,我才知道原來活着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自從有了你,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真正的快樂不需要任何附麗,只要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簡簡單單的活着就是一種幸福。你知道么?你的一顰一笑都是我最好的葯。因為有了你,我冰封的心靈才感覺到了溫暖;因為有了你,我才感覺到自己生有可戀。”

他把靈位扔在地上,撫摸着劉娥的臉龐,深情地凝視着她,溫柔地呢喃道:“失去過,更應該懂得珍惜。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一起面對,好么?”

他的心跳得厲害,眸子裏有些忐忑不安,在緊張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是因為太在乎,才會如此緊張吧?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驕矜尊貴,冷艷高傲,卻因為那份在乎,甘願收起自己的翅膀,從一個聖潔的天使變成了凡夫俗子。

他的溫柔如糖似蜜,將她包裹成一個晶瑩剔透的琥珀。

她沐浴在他暖暖的愛河裏,覺得人生最幸福不過如此。

她點了點頭,終於伸出雙手來環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懷裏,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說道:“不管生死禍福,我們永遠在一起。”

“啊!你答應我了?你真的答應我了?!”趙元佑欣喜若狂,高興地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個圈,兩個人的歡聲笑語回蕩在屋子裏,氤氳着滿滿的幸福。

他從供奉花蕊夫人的桌子上拿出了一張紙,打開,那上面寫着四個字:真愛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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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今天是七月初七,他們都說今天許願特別靈,我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從來都沒有許過願,不過今天我真的很想許一個。”他點燃了三柱香,朝着花蕊夫人的畫像拜了拜,把香插到了香爐里。

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完全卸下了自己的武裝,只有在母親面前,他才會如此放鬆。

沒有人會知道,他比誰都怕黑,只是不得不把自己武裝的很勇敢。他比誰都脆弱,卻不得不把自己武裝的很堅強。

“娘娘,我不求牛郎織女,只求您能保佑我,希望您能讓我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起,無論貧富貴賤,真愛至死不渝。”

他走到書桌邊,伸手拿過用芙蓉花汁調香粉製成的御墨,在紫紅色的老坑端硯上倒了一點水就開始研磨起來,墨汁里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芙蓉花香。

研完墨,他取出來一張宣紙,用和田玉鎮紙壓好宣紙,從筆筒里拿起毛筆來蘸了蘸墨汁,思忖了一會兒,就在紙上寫下了“真愛不渝”這四個字,他盯着這四個字端詳了一會兒,嘴角滿意的蕩漾起一絲笑意。

他平常不愛笑,所以這笑容看起來就顯得格外珍貴,就像花蕊夫人一樣,也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就好似冬日裏一抹和煦的陽光,讓人感覺到燦爛而又溫暖。

待墨汁幹了,他便將“真愛不渝”捲成一個小卷,十分虔誠地把它放在了供奉花蕊夫人的桌子上。

“娘娘,我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麼,這是第一次求您,您一定要保佑我。”他雙手合十,又對着花蕊夫人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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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室榮華:鳳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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