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家可歸
伊千夏目光凝視着報紙上,那人闊別了六年的容顏,六年前,他二十歲,青春年少,無憂無慮,溫潤如玉,六年後,他覆手無情,出手狠辣,當年迫害過鍾家的伊沈兩家,皆敗在他的手裏。
伊文強跳樓自盡,沈之容急性腦出血人事不知。
千夏凝視着報紙上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龐,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幾天之後,鍾離岳正式接手沈伊兩家公司,沈之容的獨生子沈清平下落不明,伊千夏也被迫從居住了二十年的伊家老宅搬了出去。
眼前,數十層的大廈便是鍾氏所在地了,清一色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折射着微微刺眼的光。
千夏在那所大廈外面站了很久,她都沒有勇氣邁進去,夏日的陽光,十分熱烈,千夏回到臨時寓所的時候,衣服都濕透了。
“這是伊家那丫頭,我們找她要錢!”不知從哪裏忽然衝過來一群人。
他們扭住千夏,跟她要錢。
千夏嚇壞了,“我沒有錢,真的沒有。”
那些人不相信,把千夏的身上翻了個遍,又衝進了她的住所,翻了個底朝天,母親的戒指和耳環都被擼走了,千夏抱着瑟瑟發抖的母親,母女倆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七月的D城,暑氣瀰漫在空氣里。
鍾離岳對着鏡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裝,這才對身旁的人說道:“走吧。”
於是,陳波跟着他下了樓,走向那早已停在門口台階下的車子。
鍾家的大門緩緩打開,黑色的車子慢慢駛出院子,迎面的視線里,出現一道嬌小的身影。
她穿着一條淡青色及膝旗袍,樸素而嬌俏,漸漸熱烈的陽光讓她的小臉蒙上了蘋果色,額前的劉海濕濕地貼在了光潔的腦門上。她站在那裏,滿眼期翼地向著這邊張望。
從後視鏡里,陳波看到鍾離岳神情一如往時的淡薄。車子開過去時,那女孩兒忽然迎着車子跑過來。邊跑邊喊着什麼。
鍾離岳罵了一聲,“FUCK!”,車子便硬生生剎住了。保鏢下去想把那女孩兒拖走,可是那女孩兒卻在保鏢的手腕上咬了一下,然後向著車身撲過來。
砰的一聲,肉體磕在引擎上的聲響讓陳波一陣耳根發麻,眼前,伊千夏那汗濕的臉驚恐的眼睛在眼前無限放大……
陳波心頭一縮,他回頭看去,鍾離岳的臉,泛出了白。
他自作主張地下了車子,過去查看那女孩兒的傷勢。那女孩兒一頭厚厚的劉海,濕濕的貼在額頭,雖然她撲過來時,車子是靜止狀態,但饒是如此,她仍然被磕得快暈了。疼得咬着牙,一張蘋果臉刷白。
“喂。”陳波拍拍她的臉,把她扶到了路邊上。
伊千夏醒過神來,陳波已經鬆開了她,“小姐,你沒事吧?”
伊千夏看到一雙關切的眼睛,她搖搖頭,陳波便轉身離開了。他快步走向那輛黑色的車子,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從貼膜很深的車窗里,千夏看到鍾離岳的側顏,他好像在吸煙,目未斜視。陳波上車后,他把香煙從車窗子丟了出來,然後沉聲吐出兩個字:“開車。”
伊千夏眼看着那輛車子開出了視線,心裏頭一瞬間被失落佔滿。他,再也不是她曾經的大哥哥了,他不會再看她一眼了。
千夏好難過,好難過。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那些上門要債的人又來了。
“開門!開門啊!”
那些人又是踢門又是罵街,千夏摟着嚇得瑟瑟發抖的母親,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直到那些喊聲都消失的時候,千夏用手機撥通了二嫂的號碼,“那門婚事,我答應。”
二嬸立即高興得笑起來,“早就說嘛,答應了多好,我這就給王先生那邊回話去,二嫂保證他替你還清所有債務。”
電話掛斷了,千夏摟着膝蓋坐在地板上,獃獃發怔。
一個星期之後,噼哩啪啦響起的爆竹聲中,伊千夏嫁進了王家。她身上穿着大紅色的旗袍,戴着鑽石項鏈和戒指,坐在王家的婚車上。那個王龍中年喪妻,家裏有三個孩子,最小的都和千夏差不多大。長得‘矮矬胖’都佔全了。但好在,他答應替她還掉那三百萬的欠賬。
婚車停下,王龍在一群賓客的簇擁下過來抱新娘子下車,千夏看着他那像五大郎一般的身材配着大紅花,笑起來滿臉橫絲肉的樣子,差點吐掉。
婚禮很是排場,當地的風雲人物都被請了來,其中就有,鍾氏年輕的總裁,在D城翻雲覆雨的鐘離岳。
他就站在一眾錦衣華服的賓客們中間,神情嘲弄地看着她被那個老男人抱下車子。
千夏一身喜慶的紅色,站在王龍的身旁接受着賓客們品頭論足。她低着頭,聽着周圍的誇讚混合著低低的嘲笑聲。這些人裏面,好多也曾是伊家的座上賓。
“這就是伊家的大小姐,嘖嘖,窮得把自己給賣了。”
千夏的臉一陣陣發著燒,她抬起頭,看見賓客中,那張熟悉的臉。他身邊是一個嬌艷的美人兒,那美人兒挎着他的胳膊,笑嗲嗲地說:“想不到,新娘子還真漂亮……”
千夏看到鍾離岳輕輕勾了勾那薄薄的嘴唇,嘲弄的意味明顯。
眾人起鬨,讓新郎親吻新娘,王龍那張油光滿面的胖臉湊過來的時候,千夏一陣反胃,剛剛喝掉的酒被吐了出來。直噴到王龍暫新的西服上,他當時就變了臉色。
“對不起,我……胃不舒服。”千夏忙說。王龍臉上的怒色收去,這才摟了她說:“不舒服,我讓人送你去卧房裏休息。”他還是親了她一下,又笑眯眯地湊在她耳邊說:“回去洗白白了等着我。”
千夏又是一陣噁心,但還好沒吐出來,她用蚊子似的聲音嗯着,跟着傭人去了新房。
喜宴持續到了很久,千夏如坐針氈一般地呆在新房裏,想到王龍那張老臉,她就要吐,想到要跟這樣的人入洞房,她就想乾脆拿把剪子自盡算了。
她把手指上脖子上亮晶晶的首飾都擼了下來,然後把大紅床單剪成一條一條的,系在一起,從窗子扔了出去,她自己抓着那布繩小心翼翼地從窗子爬了下去。
“新娘子不見了。”發現新房裏空無一人的老傭人慌亂地奔下樓去,王家的大廳里頓時一片混亂。王龍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快點兒給我找!”
千夏的身子還吊在繩子上,耳邊就傳來紛亂的喊聲,她一急之下,直接從半米高的空中跳了下去。撲通一聲坐在了草坪上。她爬起來,顧不得屁股摔得生疼,飛快地向大門口跑去。
陳波正站在鍾離岳的車子旁吸煙,千夏跑過來,發現了鍾離岳的車子,一把拉開了車門……
王家一片大亂,人們在到處尋找新娘子,王龍看到新房裏被千夏剪成一條條的大紅床單系成繩子飄蕩在窗子前時,更是老羞成怒,一張臉憋得通紅。
“NN個,小婊子!”他惡狠狠地罵著。
鍾離岳輕扯了扯領帶,從那一片混亂中走出來,原本就無甚交情,來,只是因為要看一場笑話罷了。他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還未走到自己的車子旁,就看到陳波一臉的古怪,他沉着聲說:“你站那兒幹什麼!”
陳波只伸手指了指車子裏面,鍾離岳一把拉開了後面的車門,待看到裏面坐着的人時,神情頓時一呆。
車子裏,千夏用一把水果刀抵住了他的喉嚨,纖細的手腕隨着她的聲音而發著抖,“帶我走!”
鍾離岳怔然之後,黑眸危險地一眯,“你想讓我背上拐人妻子的罵名?”
千夏說:“我不管,你要是不帶我走,我就死在你車上!到時候你就是姦淫未邃,殺人的罪名。”
鍾離岳唇角狠狠地綳了起來,一片危險的戾色湧現,“好吧,算你狠!”
他砰地拍上了車門,一下子跨進了駕駛位,扔下了陳波,逕自開着那車子呼的一下子駛了出去。
千夏被甩得狼狽地跌在靠椅上。她的手裏仍然緊緊地攥着那把水果刀,眸光緊緊地盯視着那開車的人,這是六年之後,她和他第一次處在這樣近距離的相處。
鍾離岳身形緊繃,周身散發著層層戾氣。黑色的車子風馳電掣地駛過幾個街頭,最後駛向鍾家的私家車道,接着大門匆忙間打開,黑色的車子直衝進了院子。
千夏手指緊緊地扣着座椅的墊子,饒是如此,她也快要被他甩吐了。車子猛地一停,鍾離岳走過來,一把拉開了後面的車門,千夏的心臟猛地一抖。
下一刻,鍾離岳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從車子裏扯了出來。伊千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車子,大紅的旗袍從開衩處刷地直撕了上去。她的大腿和裏面的貼身衣物被毫無防備地暴露出來。
千夏一隻手臂被鍾離岳攥着,一隻手就胡亂地去遮擋自己裸露的地方,鍾離岳就這樣拽着她把她拖上了台階,又進了屋。千夏從未有過的狼狽,她感到自己就像喪家之犬一般。
鍾宅很明顯新裝修過,房子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鍾離岳把她丟進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又出去了。就在千夏不知所以的時候,房間裏的燈亮了,她慌忙去捂眼,那人把一件衣服噼頭蓋臉地摔到了她的身上。淡薄的聲音在她頭頂處響起來,“換了衣服馬上走!”
千夏看到,那是一件女式衣褲,家裏的傭人穿的那種,她又看向那人,他就站門口處,高高的身形,陰沉沉的,氣息凜冽。
“還愣着幹什麼,換上!”他又憤怒地吼了一聲。
千夏哭着,去脫自己身上撕壞了的旗袍。也沒有避諱他,當著他的面,就把那身中年衣物換上了。
此刻這般暴躁陰狠的鐘離岳,就是那個她愛了十年的,溫和男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