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此後陌路(上)
三月之後,已入了隆冬。
無人再敢提及上次於神明殿前的謀逆事件,元驚鴻亦是因天子一席龍嗣為重的言論,被遷到了照雲宮。那裏極其偏僻,眾宮人都說因為上次攝政王謀逆,皇后拚死為他求情,最終惹怒了皇上,看在她腹中懷有龍嗣,才保了一條命,如今被幽於照雲宮,與冷宮無異。
又是一陣夾着碎雪的狂風四起,院中的棋盤覆上了白霜,自剛進來時,元驚鴻下了半局,便一直是那樣,寒霜要收拾,都被元驚鴻阻了。
她靠在躺椅上,懶懶的翻着話本打發著時間。
“娘娘,霍貴妃過來看您了,還給您做了葯膳。”寒霜一邊迎着青玉進殿門,一邊喊着元驚鴻。
元驚鴻聞言抬眉,笑了笑,這才將話本子放在了手邊,起了身,道:“外頭風大,你坐我這邊來罷。”
青玉也跟着笑,親自提着那食籃,擺在了元驚鴻面前的小方桌上,坐在她身旁挨着她,給她舀了一碗。
熱氣撲面而來,還有四溢的香氣。
元驚鴻笑的溫婉,送了一口在嘴裏,道:“青玉的手藝還是一貫的好。都快將本宮的嘴養刁了。”
“娘娘喜歡就是臣妾的福氣,這些食材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全是皇上賞下來的,知曉我隔兩日便要為娘娘送一膳來……”青玉一邊說話,一邊去看元驚鴻的神情。
果然見那張方才還笑吟吟的臉頃刻間便冷了下來。
“驚鴻,就是為了腹中孩子,你也不該繼續如此與皇上置氣啊。都三個月了,你還要惱他到什麼時候?”青玉苦口婆心的勸起來,“人人都知皇上待你如珍如寶,你們又何必……哎。”
“如珍如寶?”元驚鴻笑了聲,搖頭道:“青玉,你可也知曉攝政王身後名他如何定的?”
“攝政王世子,他如何安排的?”
“那王府內一百餘奴僕,十餘名姬妾,有兩個還懷有身孕,皇上又是如何處置的,你可知?”
她問的有些咄咄逼人了,問了之後,她手指微抖,仍將湯往嘴裏送,抿了抿,卻覺得心頭更苦。
青玉沉默了,她當然知道。
攝政王謀逆乃當世皆知的事實,皇帝聖旨稱他良心未泯,醒悟於神明殿前,自決已示罪己。容親王南宮庸主事,皇帝賜了個戾字做他諢號。
而世子南宮念,奪爵幽禁,下旨貶為庶民,一歲多些的孩童被囚於大宗寺后的別宮內。待長大些了就充作奴役。
王府諸多下人,全數賜死,有孕姬妾皆不例外。
“這般狠毒,那個戾字當襯皇上自己!”元驚鴻喝完湯,冷冷的說了句。
青玉當時嚇的忙去捂住她嘴,滿眼含淚的緊張道:“娘娘可不能這樣說話!算青玉求你了!”
元驚鴻眨眨眼,眸中已是一片乾澀,道:“罷了,本宮乏了,想歇會兒,若無事,你先回吧。”
“是,臣妾告退。”青玉準備退身而出,走了幾步,又像似不放心,回首說道:“聽說最近鎮寧那邊盡傳捷報,定毓親王該是要回朝了。”
阿葉!
元驚鴻眼一紅,涼涼的就掉出淚來,寒霜去給她擦拭,仍勸道:“娘娘,貴妃娘娘說的是,您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孩子們想想,撇開腹中皇子不說,還有定毓親王呢。”
是啊,南宮朱雀如今收拾了南宮璟,南宮睿又被打發走了東域,無詔永世不得進京,是否就已經不需要阿葉了呢?
元驚鴻不敢想,心裏抽的疼痛難忍。
“皇上,今日有言官諫言,應寬厚三哥……戾王之子,您看是否……”
御書房內,南宮庸紫袍蛟龍紋,頭襯銀冠,卻眼帶愁緒。
正掃着奏摺的皇帝一臉平靜,只說道:“你看着辦便好。”
“按理,留他一命也屬皇恩浩蕩,只是……”南宮庸突然跪地,叩首道:“皇兄,阿念畢竟是三哥唯一的骨血,他既已伏誅,孩子未懂事,能將其與臣弟撫養嗎?”
南宮朱雀停下筆頭,面目表情的看着南宮庸,一身絳紅衣袍襯的他一張臉越發的冷漠。
“他懂事之後若是知曉自己父親的死有你一份功勞,那時你又該如何自處?”南宮朱雀笑了一聲,“你可知,當初皇后提出要收養阿念,朕未允准,至今三月,她未同與朕說過一句話。”
南宮庸一愣。
“若今日朕不允,你是否也要學皇后,稱病個三五月不上朝?”
南宮朱雀抬筆,繼續批着奏摺,似乎未將南宮庸的提議放心頭。
“臣弟不敢!”南宮庸跪着不起身,態度有些逼迫的意味。
“罷了,你讓朕好好想想。”南宮朱雀丟開狼毫,摁了摁眉心。
一聽有望,南宮庸笑的粲然了些,忙叩首謝恩道:“臣弟謝主隆恩!”
“別急着謝,朕不一定答應。”
南宮朱雀冷笑一聲,將手上方才寫的扔給了南宮庸,道:“前方傳報,定毓親王三日內該回京了,你屆時去親迎。”
“是,臣弟遵旨。”
南宮庸回府後,把今日御書房的事兒同若水一講,若水便滿臉的不高興,直呼道:“如今皇上真是越發的不近人情了,阿念還那麼小,也要趕盡殺絕不成!”
南宮庸瞪她一眼,嘆一口氣,解釋道:“其實你們都誤會皇兄了,阿念沒在大宗寺,而是在後芳敬宮趙貴人那裏養着,趙貴人母族不是京官,為人也低調謙和,與皇后也不熟識,平日裏更是無人去踏她宮門,皇兄才放心將阿念給她養着。”
“那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給皇后撫養呢?攝政王當年畢竟和皇后是好友,皇后一直覺得攝政王是聽了她的勸才會落的個身死結果,若把阿念給皇后撫養,皇后與皇上二人隔閡多少也能消除些呀。”
若水仍是不理解。
南宮庸吶了一口長長的氣,攬過若水,嘆息道:“正因為皇后一直覺得自己害死了三哥,阿念與她日日相對,你說她每日看着阿念,心頭該如何作想?”
怕是日日懺悔,終不得喜樂可言。若水眉頭微蹙,一時間竟是無語凝噎。
“皇兄實為驚鴻着想,可皇兄身為皇帝,又哪裏真能事事如他所願?一個戾字,他又怎願意安在三哥頭上可那些言官,上至御史臣,下到言今令,哪一個又是省事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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