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踐行（中）
“啊啊啊啊……”葉瑩瑩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騰，暗道自己這次要被害死在這裏了。然而……
並沒有想像中的摔成肉餅。
在下落途中，葉瑩瑩就感覺自己整個人被一股氣流給託了起來，然後是緩緩地飄落。
腳剛一沾到地面，葉瑩瑩就大口地吐氣，然後救命似的深吸一口氣。連開口罵慕蓮生的衝動都沒有，方才的驚嚇已經夠了。葉瑩瑩恨恨一個眼神瞪過去，就不再理逕自在整理自己衣袍的慕蓮生，轉過頭去打量。
這是一片寬闊的空地。乾燥的泥土，因為葉瑩瑩的走動，在空氣中帶起一層薄薄的土霧。下寬上窄，好似一個盜洞般從山頂往下直通而來。最讓人驚奇的是，從上往下的洞壁上零零散散有半米大的通口，陽光從那通口或多或少地進來，照亮了整塊空地。這片空地極為寬闊，大約有尋常人家三室兩廳來的大，所以葉瑩瑩粗粗一看並沒有看到那擱置在南面黑黢黢的東西。
是慕蓮生整理好衣袍，又細細把散在前胸的金髮理到後背，就毫不猶豫地朝南面走去。
葉瑩瑩不明所以，卻也緊跟着走過去。這一走，她的目光就被那塊有兩米多長方方正正的黑石拽住了。
那是一種怎樣的黑色？
好似暗夜中有星辰在閃，黢黑中又閃爍着瑩瑩亮光。然而那亮光並沒有奪走黑色的嚴正，越發趁得那黑來得沉穩。
葉瑩瑩突然感覺到空氣中的細微變化。那是一種悄然撕裂，是一種無聲吶喊。葉瑩瑩脊背好似被冷風一竄，整個人突然警醒般往前緊走兩步。
正走在前方的慕蓮生突然回過頭來，只是一眼看過來，就讓葉瑩瑩心裏稍安。下一瞬，慕蓮生沖她招手：“快過來這邊。”
葉瑩瑩鬆一口氣，快步過來，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大黑石。然後用目光詢問慕蓮生。
“這是東海極深處得來的黑晶石，經年累月地吸取深海中的上古冰寒，形成了亘古不變的晶寒。”慕蓮生淡淡說道，看葉瑩瑩仍是一臉不解的模樣，又道：“你現今的神能尚未完全打開。這黑晶石的晶寒有助於體內氣息調和，可讓你練功事半功倍。只是，你要忍耐下那冰寒。”
葉瑩瑩還沒有聽完，眼睛裏就閃動着激動了，當下回道：“冰寒算什麼！當然是練功重要！”只要她大功練成，在這個世界裏，她葉瑩瑩就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了！
慕蓮生沒有多說，手指微微一抬，金色的發無風自起。下一瞬，葉瑩瑩就發現身子被一股力量依託到那黑晶石之上，當下不再言語，凝神靜氣盤腿打坐。
從腿部蔓延上來的寒意，很快就在全身遊走。葉瑩瑩猛地打了個寒顫，下一秒一股暖流從丹田而起，如大火蔓延，飛快地吞噬剛剛散佈的寒意。葉瑩瑩緩緩吐出一口氣，靜心凝氣。
慕蓮生眼眸中突然現出一抹炙熱的光芒來，他緩緩後退兩步，淡聲開口：“推前掌丹田歸氣……”
葉瑩瑩一怔，立刻又是一喜。她連忙閉上雙眼，照着慕蓮生的話做。這是早前慕蓮生教與她的口訣，這是當時由於她並不熟習，所有慕蓮生只教了大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慕蓮生只推說會教，卻一直沒有動靜。
沒想到，他竟然是為了讓她在這可以大增功力的黑晶石上習練才等到現在！
葉瑩瑩當下很是感激，暗道一聲謝謝孔雀！
那邊慕蓮生還在念。
“盤天朝南背北面，中當行掌兩隨意。動陽一注丹田意，轉貫其中真氣旋……”
前半段葉瑩瑩早已練得熟悉，所以動作行雲流水，體內氣流意隨心動，十分暢通。直到心心念念的那幾句，葉瑩瑩才聚精會神去記。
“氣行周天收自如，寒氣螺旋霧環身……”
葉瑩瑩很快就感受到這幾句的威力。體內似乎海綿一般，不斷吸聚着四肢的力量，在丹田處她第一次感受到火辣辣的燙意。一股冰寒之氣，不知何時，又在她全身竄流，又冰又燙中葉瑩瑩不由地低低呻吟了一下，只覺得胸口處有種悶滯感，讓她極為不舒服。
難道，這是電視上說的即將大功告成前的瓶頸處？
葉瑩瑩想到這裏，又強忍住不舒服，繼續靜心聽口訣。
慕蓮生此時已經注意到葉瑩瑩面露不適，他仍舊不緊不慢地念着口訣，只是左手不由自主地捏着袖口摩挲了起來。
熱汗從葉瑩瑩額頭、發間沁出，很快就匯成一股小小的汗流，從葉瑩瑩面上裹挾而下。然而，那汗水一流至葉瑩瑩的鼻樑時，在瞬間就變成了剔透的長條，竟然是被那黑晶石的冰寒給凍住了！
葉瑩瑩渾然不覺。她只覺得自己的憋悶感越來越重，體內火熱一片，身外卻是涇渭冰寒。漸漸的，她似乎連五官七竅之感都封閉了，慕蓮生的口訣聲越來越小，漸漸就沒有了……
然而此時，葉瑩瑩再也注意不到這些。堆積在她鼻樑間的冰瑩剔透越來越厚、越來越多，她的面色一會兒紅潤，一會兒又變成蒼白，乍一看讓人極為驚怕。
“熱火不侵修罡氣，靜流極中生陰寒……”長身而立的慕蓮生，仍一字一句念着，每一句從他口中出來，他的雙眼就眸色深沉一些。待最後一句落下，他周身衣袍翻飛、金髮四揚。倘若葉瑩瑩這時候能夠睜上眼睛一看，定會驚呼出聲的。因為，慕蓮生那一雙眼眸，此時非墨非綠，竟是如火焰一般的通紅。
“既律！木靈！”慕蓮生左手早已放開衣袖，幾秒鐘時間裏，他的左手翻飛結印，右手化掌直直地對着葉瑩瑩的方向。
“破，”慕蓮生輕喝一聲，左手劃出一周天，最終食中無三指合併點在自己右臂上，爾後是清亮的一聲：“鎮！”
一道墨青的光從他的掌中急速飛出，下一秒狠狠地擊在端坐在黑晶石上的人。
“啊！”思緒混沌的葉瑩瑩猛地發出一聲慘叫聲，頭一下子後仰過去，原本昏昏閉合的雙眼倏地一睜，只看到一片混沌中籠罩着泛着青色的光。體內火熱的氣流原本就在找尋着出口，此時她受此一擊門戶大開，頓時衝天熱流從她丹田飛急而出，卻在暴露在空氣中的一瞬就被那冰寒之氣給壓制。
“啊啊啊啊……”葉瑩瑩仰頭慘叫，嗓音中滿是痛苦的凄厲。
空山之外，正在百無聊賴地在沙灘上揀了棍子比比劃划的少年，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好似憑空聽到什麼聲響，忙四處張望。
這是，離海邊最遠處的地方突然簌簌地發出一陣聲響。阿汀連忙回身去看，只見黑壓壓一片飛鳥從竹林中驚惶竄出。
“這麼多鳥……”少年舉目看去，卻是只見群鳥飛盡，什麼也沒看出來，他不由咂舌：“葉小姐不會是幫着那臭孔雀去拔什麼鳥毛做裝飾品吧……”
當夜幕降臨，少年阿汀感覺到一種寂寞與孤獨。
因為這一整天，他都沒有見到過葉瑩瑩，以及這個島上的主人——慕蓮生。
當晚，他思緒紛亂，也不成眠。於是，一個人悄悄地抹黑爬起來，出了住處。黑暗中，到處都是黑影幢幢，阿汀目不能遠視，只盯着腳下的路慢慢走着。
這一走，他不覺來到了白日裏自己晃蕩過無數次的山腳下。
夜風襲來，一片清爽，吹散了縈在少年心頭的鬱悶之感。他腳下踢踏踢踏就着路磨着，卻不邁前，也不後退。
白日裏，他幾次三番來到這山腳，沿着山路，往上走。一路走到他每次與慕蓮生下棋的地方，怎麼看，怎麼找，都沒有找到人。
明明，他看着他們倆上山去的。
難道，練功勤快到這樣的地步？教的人和學的人不下山來吃喝睡覺？
正這麼想着，突然黑暗中“呀”一聲烏鴉叫，少年慌忙後退幾步。
四處看看，仍然沒有什麼動靜，整座島上這一頭好似陷入睡夢中，萬籟俱寂。就連方才嚇人的烏鴉，也沒了動靜。
阿汀皺了皺眉，輕嘆一口氣：“到底是不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又怎麼會願意去醫治大哥？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一想到大哥那冰冷的目光，少年就猛打一個寒戰，那股熟悉的心痛和懊悔瞬間卷席了他。雙目一澀，少年的眼中就已經聚起水汽來。
“我真恨！”少年雙腿跪了下來，猛地一拳擊打在地面上，嘶聲道：“我真恨我自己！”淚水“啪嗒”落在他緊握成拳的手背上。
壓抑了多日的苦痛一下子襲來，擊倒了他。
“然如寧、然如寧，為什麼我是最糟糕的那一個？為什麼！”明明知道沒有人回答，他還是問出了口。
黑暗中能有誰給他答案呢？
偏生——
“你在做什麼？”
阿汀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敢抬頭。
來人緩緩走到他面前。冰冷的面龐上再無往日的放鬆慵懶，細長的美目同樣冷冷地看着，只是他的左手手指在安靜地摩挲着自己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