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錢這東西
青樹對自己是有很大信心的,她一直在小心裏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有自己的小驕傲,可是周於否定了她的驕傲。
儘管他是父親的主治醫生,可是青樹心裏沒有一點感激,怎麼說呢,覺得這個人有些自傲。
她和周於的梁子結下了,在青樹的心裏,她決定要跟這個人過不去了,好吧,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人家根本就是拿她當小孩子,他挑着唇譏笑她,問她,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最棒的,想到此青樹就覺得自己恨不得摳掉他的眼珠子,彷彿這樣自己才能解恨。
她的情緒一直是平穩的,第一次有這樣的一個人叫她討厭至此。
雨水的季節,外面的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到處都是泥濘,空氣里夾裹着冷風,青樹就是討厭這樣的天氣,她還是喜歡太陽多一些。
從外面去掉身上的雨披,母親接過,她站在父親病房的窗子前看着外面,玻璃上都是哈氣,豆大的雨點又落了一地,先前的還沒有散下去呢,對面屋瓦下面的水珠子滴答滴答黏黏連連的將落未落。
病房裏是父親咳嗽的聲音,她早就對父親說了他的身體有問題,可是他總是推說自己還有事情,現在身體垮了,除了之前幾天來醫院的人,現在就是連個人影子都抓不到。
青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那句話的真意,大難來臨各自飛。
只是父親永遠也不會想明白吧,能跟他一輩子共苦難的人除了他的老婆和孩子,不會有別的人。
他自己還在念叨。
“下了這麼大的雨,他們應該很忙吧,不過來也是正常的……”
典型的自己安慰自己。
青樹見過父親的,他喜歡幫助別人,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肝肺掏出去幫助別人,可是他發起火來的時候一點面子也不給人家留,這樣的性格你指望在你生病以後別人貢獻你曾給給過他的嘛。
青樹不認為。
他們家完了。
現在就能看出來了,處處碰壁,父親的醫藥費報銷的次數越來越少,開始還好母親和她去了,對方還能笑臉相迎,現在她父親卧床這麼久,人家要麼是不在,要麼是直接摔打。
母親說:“是啊,都忙。”
青樹看着母親滿是慌亂和倉皇的臉,想着女人就是這樣,沒有一點說話算的權利,她不要像是母親這樣的活。
什麼事情都聽父親的,結果呢?
“爸,你以為他們就真的是沒有時間過來嗎?只不過是不願……”
青樹母親的頭頂有汗流下來。
“青樹,閉嘴。”
青樹心裏發悶,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隱瞞,他們馬上就要揭不開鍋了,可是父親呢?
青樹記得前一天晚上臨走的時候聽見父親和母親的談話。
“給我媽郵點錢。”
笑話,她家裏現在還有錢嗎?
你要孝順沒人攔着,可是家裏現在的情況允許嗎?
青樹的話才落,就看見她父親拿着枕頭對着她扔了過來,正巧仍在了她的臉上砸個正着,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的父親,局促不安,無助甚至閃躲着她的眼神。
青樹在心裏嘆口氣,還是投降了。
有些問題父親不見得是想不清楚,不過不願意承認罷了。
人心是什麼?
就是需要你幫忙的時候對你千恩萬謝,不需要你了,你落難了一腳踢開,這些事情從她離開了那個城市她就明白了,可惜父親明白的太晚了。
太晚了。
“女孩子家家的,滾回去……”
青樹去過自己黃色的書兜,忠言逆耳,父親的身體劇烈的發顫指着她的臉摔打着。
“爸,我們家已經快要沒吃的了,爺爺奶奶那邊自然還有二叔三叔小叔他們去照顧,可是我們呢?”
頭也不轉的走出病房的門,青樹的父親聽見女兒說的話一下子就懵了。
當初就生這麼一個孩子,家裏的母親一直在鬧騰,說是現在哪裏不是幾個孩子的,就他要搞特立獨行,他夾在中間也沒有辦法,帶着妻子離開了自己的家出去單過,後來感情就一直不怎麼太親,他想證明自己,他付出的也是父母那些孩子之中最多的,可是收到的效果卻不是很明顯。
“他是病人,你不應該這樣和他說話的。”後面傳過來一個聲音,聲音不大,正好。
青樹自己說完了自己也後悔,父母難道心裏不知道那些嗎?
想必是要比她心裏還清楚上幾分的,為什麼他們不說,她恨死了自己的嘴巴快。
在不好那個也是她的父親,是小時候將她馱在肩頭的父親,雖然不讓她坐車,可是回到家裏會跪在地上給她當馬騎的父親,青樹只是心疼,心疼到口不擇言。
她見不慣父親一味的付出,這一輩子他總是在為別人付出,夠了,真的夠了。
青樹討厭周於就是因為如此,他總是裝作什麼都懂的樣子。
心裏亂糟糟的一團,瞪了他一眼,然後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故意撞了他一下。
“用不着你管。”
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回到家裏生悶氣,母親忙着照顧父親,她現在就成了放羊的孩子,沒人管,也懶得去想那麼多的破事兒扯過被子睡覺。
被子裏一直是涼的,凍得她不能成眠,青樹討厭這裏的天氣。
早上起來的時候頭昏昏的,看什麼都是雙重影子。
今天的天氣不錯,烏雲被太陽從中間撕裂了一個大口子破空而出,突兀的照耀着每寸土地。
每次交學費的時候,青樹就感覺自己好像是用白綾纏在脖子上的人,那種騰空的感覺很糟糕,讓她窒息。
已經拖了幾天了,青樹去醫院昨天本來是想對母親說的,結果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惱怒的什麼都給忘記了。
中午的時候在也拖不過去了,老師找到了她,青樹輕輕在心裏嘆口氣。
這個年紀本來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可是她嘆氣的次數加起來估計都可以頓一座山了。
陽光很好,輕輕柔柔的落在她的臉上,不過不知道這份陽光還能堅持多久。
站在病房外不肯進去,想起周於問她的話,心裏有點煩,她是什麼最優秀的?
當時回答的時候理直氣壯的,她現在學費都要交不起了,還最優秀的呢。
笑話一場。
“青樹,這孩子怎麼不進去呢?”
白母出門看着孩子站在外面有些納悶,拉着女兒的手,青樹的手有些冰,這孩子是怎麼了?
“媽……學校讓交學費了……”
再不願意說,可是她自己也想不出辦法來,低着頭,覺得自己讓母親為難了。
如果情況在往後倒退兩步,她就不念這個了,現在學醫的要麼是保送的,要麼是有錢的,偏偏她兩個都不佔。
白母沒有想到又要交學費了,以前這個學費對於他們家來說還不算是什麼太大的問題,畢竟家裏就一個孩子,比別人家條件好多了,可是現在老白的身體……
緘默了許久:“好,我知道了,什麼時候要。”
“下午……”
可能是昨天下的雨還留在半空裏,隱約在白母的臉上還能看見一絲的惆悵。
青樹的衣襟有點濕。
“媽,我不想念了……”
將女兒摟進懷裏,嘆口氣撫摸着女兒的頭髮。
“傻丫頭,家裏有錢,一會兒媽就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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