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拔胸毛
“這是不是一種法術?”我問。
“算是。”
“叫什麼?”
“六爻神測…”
我吞符紙的時候噎住了,像鴨子一樣脖子一伸一伸的,聶晨拍了我一下才咽下去。眼睛抹上水,高涼說閉,我閉起眼睛…
說也怪,根本就沒用排除,我心裏就沒雜念了,那種感覺就是,哪怕即刻天就塌了,也跟我沒一點關係。當我按高涼說的,數完數睜開眼睛,透過燃香裊裊的煙霧,我看到了奇異的情景…
這女廁所的空地上,多出一個黑乎乎的洞,挺大,沒有明顯的邊界,越往中心,那洞的顏色越深,像無底一樣,裏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旋轉…
高涼把香熄滅,那洞就消失了。我回過神,只見聶晨還在那裏發獃,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朝我看過來。
“你也看到了?”我問。
聶晨拚命點頭。
隨着高涼往廁所里走的時候,聶晨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怎麼了?”我問。
聶晨用腳試探着往前踩了踩,“我怕…怕掉進去…”
高涼往剛才出現的那個‘洞’的中心位置,放了一疊符紙,然後往符紙上壓了一個木頭雕刻的小人。
“走,去找那些殘靈。”高涼說。
我原本以為,這晚會有一場‘惡戰’,可是,我和聶晨隨着高涼在學校里轉來轉去,天蒙蒙亮了,也沒找到那些什麼殘靈。
“難道那些鬼東西都跑了?”我問。
高涼只是搖頭,想了想說,“看來得我爹出馬了。”
“你爹?”我腦海中浮現那個病的快死的老頭子。
“嗯,你去接他,天再黑前把他接來。”
“你呢?”
“我在這學校外圍轉轉,看能不能找到那隻陰靈。”
“那我那些同學…”
“到時再幫他們除病。”
“可是,你爹不是病着的么?”
“應該好了。”
我點點頭,沖聶晨道,“你得幫我個忙。”
聶晨打個哈欠,“什麼?”
“你跟班主任說,我家長喊不來,就不讓我上課。”
“行…啊…行吧。”
我兩個晚上沒怎麼睡,晨讀的時候困的東倒西歪的。上午第一節,是我們班主任的代數課。
“冷雨,你家長喊來了沒?”
“老師,我…”
班主任手一揮,“再給我去,喊不來就別上課!”
我起身的時候往後桌看,只見聶晨強忍着笑,我沖她擠擠眼睛。
當我‘咿呀嘿’的哼着小曲兒來到寢室的時候,只見豬哥正光着膀子,坐在床上拔胸毛…
我一下子精神了,“我草…豬哥你幹嘛?”
豬哥抬起頭,眼睛紅紅的,要死不斷氣的說,“醫生說我生病是因為發育早,火氣旺,所以我拔一拔…”
“是哪個傻逼醫生,讓你拔胸毛去火的?”我震撼的問。
“沒…沒哪個…”豬哥有氣無力的說,“是我自己要拔的,你看我才多大,就長這麼多胸毛,肯定是火…火憋的,拔一拔就好了…”
我不得不佩服豬哥奇異的想像力。要說他平常那麼邋遢,拔胸毛拔的還真講究,面前鋪張白紙,拔下來的胸毛一根根的放在上面…
我多看幾眼,身上的汗毛就發抖,趕緊把目光撤了回來。
“行啦,你別拔了,你這病根本不是火氣旺!”
“那是啥?”
“是…”我摳摳頭皮,“是陰陽失衡,陰虛沉,陽亢浮…”
“炕?”豬哥看了看我,“嗯啊,哥我是快…快下不了炕了…”
“……”
我無語了。
“對了,你咋沒…上課?”豬哥問。
我說昨天沒喊來家長,老師讓我回去再喊,我先過寢室來補個覺,下午再回去,還要借一下他的自行車。
“行。”豬哥說,“你把鏈子接好就騎,我看你火氣比我還旺,那麼粗的鏈子都能…蹬斷,我被火憋的晚上去女廁所,你呢?你白天都去,要不,你也跟我一樣拔…拔一拔?”
我不想理他了,跟他說話太費勁。往床上一倒,我就睡著了,睡到中午起來吃了個飯,我把自行車推到學校外面的修車鋪接好鏈子,便蹬着去了古廟村。
來到那老廟,剛一進到後院,我就看到了高老頭子,褲腰裏別根煙袋,在院子正中和泥巴。我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高老頭子,跟昨天病的快死的那個,看起來簡直是兩個人。
“高大爺?”我叫了他一聲。
高老頭兒停下手裏的活,看了看我,然後看了看四周,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叫我?”
我心說,這老頭子怎麼跟個白痴一樣?
“是啊。”我說。
“你是…”
“我是…我昨天還過來了的,你不記得了?”
高老頭兒長長的‘哦’了一聲。
“大爺你記起來了?”我問。
“沒有。”老頭兒晃了晃腦袋。
我差點吐血。
“我張叔讓我來的,拜託你跟我去學校抓鬼…記起來沒?”
老頭兒使勁想了想,拍了拍頭,“是你啊。”
“對啊。”我鬆了口氣。
“你怎麼自己回來了,小涼呢?”
“他還在學校那裏呢…”
我把昨晚的經歷,還有我的來意,給老頭兒說了一遍。
“高涼找不到那些什麼殘靈,所以,他讓我過來把你請過去…”
老頭兒不說話,眼睛往四下里看,也不知在看什麼,忽然,他朝西走過去。我正納悶這老頭兒要做什麼時,他撿起地上的一根粗樹枝,颳了刮手上的泥巴。
“走哩。”老頭兒說。
我回過神,“哦,走。”
一路也沒說什麼話,來到學校時,天已經黑了。
我說,“我去找找高涼,然後咱去吃個飯,我身上還有點錢。”
圍着學校轉了一圈,我也沒找到高涼。
“算了,不找他啦。”老頭兒說。
我帶老頭兒來到我跟高涼昨晚吃飯的那小餐館,點了兩份炒餅。這餐館裏悶悶的,不怎麼透風。和這高老頭兒面對面一坐,我才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餿味兒。當服務員把炒餅端上來,老頭兒手也不洗,拿筷子的時候,胳膊從袖子裏伸出來,我看到他胳膊上黑黑的,全是泥垢,似乎幾年沒洗過澡了…我一下子沒了胃口,越不想聞,老頭兒身上的怪味兒越往我鼻子裏鑽。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餐館裏吃飯的人似乎都聞到老頭兒身上的怪味兒了,往我們這裏看,感覺很尷尬。扒拉了兩口,我就吃不下了。好容易等老頭兒吃完,我趕緊把賬給付了。
“走了大爺。”
老頭兒站着不動。
“怎麼了?”
老頭兒往我盤子裏看了看,“剩下這麼多在這裏,都白瞎了…”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團也不知從哪兒弄的膠袋子,抽了一個出來,把我剩的那些炒餅倒在了裏面…
回到學校,只見高涼正在大門口那裏站着。
“爹你來了。”高涼說。
“嗯嗯。”老頭兒說。
“你找到那什麼陰靈了沒?”我問。
“沒。”高涼說。
“對了…”
我把豬哥拔胸毛的事告訴了高涼,催他快點幫豬哥除病。老頭兒則問高涼有沒吃飯,高涼搖了搖頭。
“把包袱給我吧,你去吃飯哩,我去看看那個叫啥豬的孩子。”老頭兒說。
‘豬哥’只是外號,老頭兒以為是他名字。
“這不是有吃的么?”高涼指指老頭兒手裏。
“這是爹吃剩下的,留着我自個兒吃的,咋能給你吃哩?”老頭兒說。
明明我剩的,老頭兒說是他剩的。
全校的學生都在上晚自習,我和老頭兒進門的時候,被保安卡在了那裏,我說老頭兒是我爺爺。值班的保安狗眼看人低,見這高老頭子髒兮兮的,背着個花布包袱,手上提個袋子,裏面裝着吃剩的炒餅,像個要飯的一樣,硬是不讓他進。後來,那老保安過來了,見是我,知道我是聶晨的親戚,跟值班保安說了一下,才把我們放進去。
來到我們寢室,裏面亮着燈。高老頭兒停住腳,鼻子嗅來嗅去的,也不知嗅什麼。嗅了足有半分鐘,他才跟我進寢室。只見豬哥正裹着被子,一抖一抖的蜷在那裏。
“這就是那豬娃?”老頭兒問。
“啊?”我愣了愣,“嗯嗯…”
來到跟前,我用手推了推,“豬哥。”
“唔唔…”
豬哥抖了幾下,臉看起來通紅。
“孩子你起開。”
高老頭兒此刻就像變了一個人,目不轉睛的盯着豬哥,表情很凝重。他把包袱跟袋子往床上一放,肩膀往上聳了幾下,身上的骨節發出一種輕微的脆響,就像竹子拔節一樣。我驚奇的看着他,終於明白什麼叫人不可貌相了。
聳完肩膀之後,老頭兒挽起袖子,露出兩條黑乎乎的胳膊。他先是用手摸了摸豬哥的頭,然後翻開他眼皮看了看,之後,老頭兒掀開被子,用兩根手指,在豬哥身上這裏按一下,那裏按一下,動作比年輕人都靈活,忽然,我聽到‘啪’一聲響,我都沒看清老頭兒是怎麼弄的,就見豬哥‘騰’一下坐了起來,跟詐屍一樣。
老頭兒在豬哥眉心一按,撤回手,豬哥緩緩睜開了眼睛。
“孩子,你感覺好點兒了不?”老頭兒聲音沙啞的問。
豬哥臉沒之前那麼紅了,看看老頭兒,然後看看我,“冷雨,他是誰?”
“他是…我不是回去喊家長了么?”
“啊…”
“順便叫了個老中醫過來給你瞧病,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