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男子開門進來時,身後殘紅做背景,映襯着莫凌晨一張容顏肅穆凌厲,渡上一層暖光后又妖嬈璀璨得晃得人睜不開眼。
風傾宇微眯了眸子看他,警衛將門板帶上,隔絕一切妖嬈顏色。室中靜寂無聲,只有兩個男子平和的喘息和轟然的心跳。風傾宇抬起凈白的手掌揉了揉眉宇,淡淡的笑起來:“莫凌晨,可當真是眾望所歸啊,不過你再晚來點,只怕就要給我風傾宇收屍了。”
莫凌晨盯着他白析得幾近透明的修長手指,再將視線轉移到他的臉上,心中哂笑詫異,這個男人到底什麼本事,明明健康得緊,卻能搞成這副欲生欲死都不能的樣子。心中如是想着,就真的笑起來:“風傾宇,我倒覺得自己是來早了,你怎麼就還活着呢?”
“怎麼也得撐到你來我才能死不是,否則這大局又豈是別人能振得住的。”說話間已經立起身,轉過桌案坐到廳中的沙發上。
莫凌晨大剌剌的坐到沙發上,雲淡風輕的潑他冷水:“如此便叫振住大局了么?將幾省搞得一團糟,自己搞到半死不活的就差咽了氣。不過,你風傾宇還沒死,真是叫人大失所望,看來華東軍和日本人也確實愚到了家,這天下就該替他們打理了。”
自行斟了一杯茶,抿壓一口,抬眸瞧他:“這天下如今是我平定的,你覺得清允軍應該給我什麼做為酬勞?”
風傾宇對上他的視線,輕輕的笑起來:“今天晚上我帶兵出戰,如果我能完好的回來,清允軍定然少不了你們臨安軍的大把酬勞。但如果我回不來了,這清允軍的天下就只能便宜你了。”
莫凌晨神色淡然無溫,定定的看了他幾秒,問他:“你就這麼想便宜我莫凌晨嗎?”
風傾宇靠到沙發上,點燃一支煙:“我從沒想要便宜你,至於你能得多少便宜,還要看你的造化,瞧瞧老天將什麼分配於你。”
莫凌晨已經立起身,俯首看他時,眸光深邃如清城邊際的那片海,曾經某個晨光淡薄的時刻,將一個女人帶進遙遠的天際。再觸手不及。嗓音一暗,只道:“我素來不相信老天會公平分配,他明顯是偏着你的。看來這便宜我是占不得了。”走出幾步,又停下,沒有回頭,蒼白也堅韌的嗓音飄出來:“如果老天這次還是偏袒你,我也認命了。不論他將什麼分配給你,要好好對待。否則,哪一天我莫凌晨不再認命了,便不會管他到底是誰在作祟,縱使是老天,我也會同他爭上一回。”
風傾宇悠然的泡着手中的茶,淡淡的香氣縈然飄進空氣中。這是他熟悉了多少年的地遇,就連這空氣都已這般熟悉。明明天邊霞光飛濺,空氣中卻含了一絲清冷之氣,卻反倒襯着這茶香寸寸賽梅。
他在這頗為斟酌考究的香氣里入了迷,仿似沒有聽到他的話。
莫凌晨目視門板的方向,輕笑了一聲,聽出絲絲無奈。抬步離開,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起了風,溫度驟然降低。
當夜風傾宇親自指揮作戰,這無疑大大增加了軍中志氣。但是得意之餘又不免擔心,七少身體一直不佳,近來已經傳出病入膏肓的說法,又令諸多人提了一口氣。
那一夜的戰況據說十分壯大,多年後一直被奉為一種傳說。傳說那個夜煙火繚繞,傳說那個夜的捷報紛飛,傳說那個夜多少軍民落淚心傷,風傾宇,一個被世人喻為神話的男子,卻在那一夜病發身亡。當時煙火那樣迷亂,甚至沒有人看清他高挺的身姿以一種怎樣的姿態盈然倒下,只聞肺腑中噴出的血液染紅整段煙火。清允軍多少人舉淚奔葬,久久回不過神,覺得七少倒在塵埃中的一幕只是世人做過的一場夢,一場荒唐的夢,夢魘再折煞心魂又怎會是真的?
但戰火停息之後,就再沒見過風七少。許副官一手操辦,為他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埋葬了一段神話,亦埋葬了一段風月。清公館裏所有人陷在悲傷中,舉日不得歡顏。
是誰想起曾經,憶起那段軍閥割據的日子?兩七少俊美絕倫,獨領風騷,何其驚人耳目。到如今卻像兩顆最為璀璨的星火,某一時匆匆的劃過天幕。再抬眸仰望天際,黑暗深沉的天際,掩埋了兩張絕色風華的嘴臉,終究絢爛的曾經,已然化為一段世人叵測咀嚼的風月。
戰爭的煙火啊,莫非你亦嫉恨天顏?萬事不得成殤。
清允軍在這場戰役中由於有了莫三少護駕保航,有驚無險,總算大獲全勝。風七少在那夜殺死了莊重,華東軍也被一舉殲滅,劃歸到清允軍旗下。但據說華東軍老督軍一家老小得以保全,最後結果怎樣,便已無人知曉。戰後許放拿出風傾宇之前親鈴過印章的信箋,清允軍交由莫三少指撐,這樣的聲音一發出引來多少唏噓嘩然聲響,但也只是一瞬。試想一下,現在軍閥中出了風傾宇,還有誰可以指掌如此大的天下?那目光紛紛投向莫凌晨,便也非他莫屬。
由其風家人不提出異議,外人又怎有資格再道其他。風傾華一直受風傾宇手足之情庇護,如今他的七弟去了,沒了報達昔日恩情的機會,又怎會慫恿眾人在他死了之後違背他的意願。
莫凌晨一時忙作一團,前後打典幾省事宜。靜謐之時,黯然失神。透過這段悄然流逝的歲月,那一夜風火繚繞的靜冷空氣中,風傾宇一張俊顏璀璨生花,望着他時邪魅的勾起嘴角,薄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來。這個詭異的男子明明就要死了,卻能笑得和絢生風,他果然就是一個傳奇,再大的天下他不要,唯獨美人為他心中最重。這樣的勇氣任誰會有,怕也只有他在決擇的時候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吧。那兩個“再見”從他的唇型中吐出,他竟然一刻微微怔愣。這樣痞氣的笑意何其熟悉,當年在華城見到他,不羈的眉眼亦是如此。雖不及現在凌厲剛毅,卻仍舊俊美得動人心魄。那一年他在華城執行軍中任務,遇到他,像個桀驁放蕩的少年,同人打了架,嘴角沾了絲絲血跡,抬起手背抹去的一剎就帶了這一刻邪氣如風的笑意。時間好像回到最初,最初他沒想過這個男人會同自己結下這樣一段過往。現在過往就要結束了,他站在煙火中沖他微微的笑,這一刻他們不像一對情敵,為了一個女人撕殺爭戰,而是一對多年交好,轉首又要分離的朋友。只是中間隔着太多的戰火淋漓,他們想擁抱卻不能靠近,便只能靜靜的目視着對方。有太多話沒有說,卻又說得太過瞭然透徹,一切……已經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風傾宇就要放棄這天下,莫凌晨必要承接被他遺棄的所有,他虧欠了他,他便要開口囑託一句:“這次老天果真還是偏着你的,所以……讓她幸福。下一世,你便再沒這種好遠,這天下,你拿走。我只要她……”只要她……只要她……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