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門板終於被他費力的大力推開，驚醒了一屋小聲悲泣的侍從。紛紛讓開通向床沿的道路，他一步步朝着她走近，面上雖然是淡笑不語的，心卻疼得抽搐成一團。他的妹妹不會死，怎會死呢，她還是一個不經世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她只是睡著了……

坐到床沿輕輕喚她：“子心啊！快起來，七哥過來看你了，再不起來……”哽了一下：“七哥可要走了。”

風子心不會再動，即使她那樣想念她的七哥，就算死的那一刻仍是放不下他的。可是，她卻不能再起來了，不能再應他一聲，告訴他，他能來看她，她真的很歡暢。

風傾宇緩緩抱起她，輕輕攬在懷裏。眼中蒙上晶亮的水霧，沙啞着嗓音喃喃：“這是在同七哥耍小性了么？嫌七哥不來看你？嗯？”下頜貼上她的發頂：“這當真是氣了么？七哥這不是已經來了，再不起我，我便走了……”

一邊侍從哭得更加肆意凄離，想上前去勸慰風七少，告訴他夫人已經去了。邁出一步，終是於心不忍，便只能絮絮不停的哭泣。

風傾宇懷抱着風子心的一雙手開始微微發顫，冰冷的氣息從她的血脈中滲出來，傳遍他的全身。她何時這樣安靜過，從小到大她都鬧騰得如一隻歡快的小鳥，何時想要起飛，何進意欲落下，清公館的人從不掌控。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一切笑聲止息，她會這樣安靜的睡去。再聽不到她哭笑打鬧的聲響，聽不到她喚他“七哥……”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她這是走了，再不會醒來。

臉頰貼上去，細細摩挲她的，風傾宇一顆心肆無忌憚的疼痛起來。唇齒中漫出細碎的嗚咽，此一生，他只能是個失敗的哥哥。

“子心……”

侍從哭泣聲漸漸起伏昂揚且不受撐控，風傾宇蒼白的顏面貼着懷中女子亦是血色盡褪的臉，兩相交織錯亂，就像人世紛飛的滿天飛絮，花白落寞。

莫風得到消息推門進來的一剎就看到這樣的一幕，風傾宇緊緊環抱自己生命終結的妹妹，面上精湛的線條一點點隱忍成殤。她以為這個女子幸福了，嫁給三哥那樣的男子，轉眼便要做媽媽了，沒想到一切又結束得這樣突兀。

莫公館忙碌了幾天，風子心終於安然下葬了。莫凌晨為她舉行了盛大的葬禮，還獨自選擇了墓地，並未同莫家人葬在一處。

想當初拜堂的人不是她，終了，倒也以莫夫人的身份入土為安。

葬禮結束時，人流開始散去，莫公館紛鬧了這許多日後開始安靜下來。

莫風看着遠去的人群，淡淡扯出微笑，子心該是幸福的，她說三哥不愛她，但他卻終是給了她一個歸宿。一陣風吹來，面上冰冷一片。抬手撫去眼角一絲清淚，這笑，在陽光下透明了起來。

從墓地回來時，起了風，嗚咽的風聲搖曳着樹條發出零亂的響動。

許放緊聲提醒：“七少，變天了。您的身體不佳，還是早些回清城吧。”

風傾宇眯着眸子虛無的目視遠方，抽出一根煙點燃。半晌：“九小姐的事不要讓法國那邊知道，寫信過去，就說我很好，就是想她……”

吐出一口煙氣，蒼白的輪廓模糊不清。

許放沉重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七少。我們回去吧。”

上車前被人一嗓喚住：“風七少，等一等。”

風傾宇回頭，白芍一身素色棉旗袍盈盈朝他走來。面上有哭泣過的痕迹，此刻嘴角正努力扯出一絲紋絡：“風七少要回去了嗎？”

“嗯，讓許放送你回四合院吧。”

白芍搖搖頭，推拒：“不麻煩許副官了，我在這邊還有點事要辦。”頓了一下，安慰道：“風七少，我知道你的心裏不好受。不過九小姐已經去了，如果風七少不好好的，九小姐也一定不能安心。所以風七少一定要注意身體，你知道的，有人一直掛牽着你。”

風傾宇執着煙的手一頓，一雙桃花眸子垂下，掩住荒涼顏色。

良久，淡淡道：“不用擔心，我知道為了她該怎麼做。”

清公館的車子當即開走了，白芍站在瑟縮的秋風裏，吹散了一頭烏髮。墳地中一點點靜寂下來，山風更加肆意泛濫，吹拂起秋季漫山的枯草。

林子成幾步踱過來，聲音堅決：“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白芍側首瞧他，風中男子的眉宇一如既往清澈淡冷。點點頭，乖乖的跟他上車。車內沉寂許久之後，還是她率先啟音：“你有什麼打算么？顛覆莫三少回華東軍？還是至此留在莫三少這裏？”

這個問題思縈過太久，也掙扎過太多次。這一刻再提起，就平淡得不起一絲漣漪。他仍舊優雅的打着方向盤，哧笑了一聲，問她：“你覺得我可曾還有退路？大抵只有死吧。”同日本人苟合，他沒想過。而莫三少嫉惡如仇，又豈會任他生還。

白芍鄭重的轉首看着他，一隻手撫上他握住方向盤的手，感覺到他輕微一顫。眸中光色堅定：“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起初也只是心疼你，說多愛你，我不想欺騙誰。可是當我放開桐未的手，等了這麼久。再看到九小姐年輕的生命轉眼消逝的時候，便覺得其實很多東西都十分脆弱，我們等不起，也不要妄想的以為一輩子擁有。所以，林子成，如果你覺得沒有退路，莫不如我們遠走他鄉，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的等着桐未和孩子們回來。”

林子成望進她的眼睛裏，望到那點溫熱的堅決，心田便有一刻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