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尾聲
兩年後,林瑤青生下一個女兒,喚作張凝。
張徹寵的不得了,天天抱着不撒手。
林瑤青見丈夫本就偏心長子小沖兒,如今又再偏心女兒,只得將更多的愛意放在小張決和小海棠身上,每日悉心照顧他們的起居,並親自傳授武功和技能。
白嘉騫常常去張府看望亡姐留下的侄子小決兒。
張決一直知曉自己的母親是白家人,但能得到繼母林瑤青如此體貼的關懷,心中很是感恩。
而玉蘭園的那位葉雪雯,則是毫不掩飾自己對小海棠的關心,三天兩頭到竹園裏走動,生怕張家人對自家大哥的孩子不好。
儘管人人知道小海棠的身世,但各大家族已經嚴令告誡過下人不許亂嚼舌根,無人膽敢胡亂說話。
張沖、張決、林海棠三兄弟的童年時光還算和睦,尤其是在疼妹妹這件事上,三兄弟一個比一個強。
小張凝被三個親哥哥寵着,堪稱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
張徹信守承諾,每年帶着林瑤青出城遊玩。
初始孩子們年紀尚小,不便遠行,等小傢伙們長大一點的時候,便都一起帶出去見見世面。
一日,當一家六口路過一座大山時,只見周邊雲霧繚繞,宛若仙境。
小海棠望向馬車外道:“太美了!我們會不會遇到天上的仙人?”
小張凝道:“我更喜歡仙女!”
夫妻倆見孩子們喜歡這個地方,遂勒住韁繩,扶着孩子們下了馬車走一走。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小海棠忽而大喊道:“快看!真的有神仙!”
“哪來的神仙?”
林瑤青順著兒子的視線望去,當場愣在了原處。
張徹見后,如墜冰窖。
他沒想到在這裏遇見到了他此生最不想見的一個人——葉雪岩。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葉雪岩衣帶飄飄地走來,語氣和緩地打着招呼:“青兒,張兄,好久不見。”
他們彼此之間已經七年沒有相見了。
林瑤青拉住小海棠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雪岩哥?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正巧在此雲遊,沒想到會遇見你們。”
當年葉雪岩離開時,小海棠剛剛滿月。
自小海棠長大以後,這對親生父子還沒有見過面。
林瑤青望了丈夫一眼,心中很是煎熬。
她知道丈夫對情敵的芥蒂。
她更不知道是否該告訴孩子真相。
林瑤青牽起小海棠,步履緩慢地走到孩子親生父親身前,介紹道:“海棠,這是......”
小海棠自幼生性敏感,雖然一直被母親保護的很好,但隱約也能察覺到自己與另外三個兄妹的不同之處。
還沒等母親開口,小海棠一個扭頭就跑回張徹的身前,緊緊抱住張徹的大腿揚首道:“阿爹,那個叔叔好奇怪!”
葉雪岩見親生兒子與情敵如此親近,想來這些年來沒有遭過虐待。還不如繼續成全他們一家,好讓兒子幸福健康的成長。
“小朋友,叔叔沒有惡意,可以給叔叔抱一下嗎?”葉雪岩伸出雙手,和藹地招呼道。
一聲叔叔,大局已定。
張徹拍拍小海棠的肩膀:“去給叔叔抱抱吧!”
小海棠這才跑到葉雪岩的身前,任由這位陌生且熟悉的叔叔將他托抱而起。
葉雪岩修仙多年,自認已經看破紅塵。
可今天一抱住親兒子,平靜的心湖再度漾起一絲漣漪。
他真的很愛他的骨肉,也很愛很愛他曾經的妻子。
可惜這一世他們沒有緣分。
他現在能做的只有修行,以盼來世封神,好再與他們母子團聚。
林瑤青輕聲開口:“雪岩哥,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挺好的。這些年我四海為家,見過了不少大山大河。”
小張凝跑到林瑤青的身前,貓着兩顆大眼睛,攥着阿娘的衣袖道:“阿娘,這個叔叔是誰?”
葉雪岩只看了小凝兒一眼,便脫口問道:“這是你的女兒?”
林瑤青點頭:“嗯,這是我的小女兒,張凝。”
小張凝睜大了兩個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是阿娘生的?”
葉雪岩一邊抱著兒子一邊笑着答道:“你好!小凝兒,我是你阿娘以前的一個朋友。因為你和你阿娘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所以叔叔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小張凝吃醋道:“咦?你見過我阿娘小時候的樣子?可是我都沒見過。”
葉雪岩被童稚的想法逗笑了,又問向林瑤青:“這幾年雪嵐他們都好嗎?”
“都好。雪嵐將葉家管理得井井有條,世靜後來也生了兒子,雪松雪瑩他們各自婚嫁,大家過的都不錯,你放心吧!”
“瑤紅和嘉騫呢?”
“他們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夫妻倆挺恩愛的。”
“嘉荷呢?”
林瑤青一聲哀嘆:“嘉荷走了就再也沒回來過,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葉雪岩有些惋惜,唯一的弟弟終究沒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林瑤青到底還是放不下小海棠的身世,低聲問道:“雪岩哥,你還回錦涼城嗎?”
“不回去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了。”葉雪岩壓抑着自己,努力將小海棠抱得更緊,生怕將心底的話訴說而出。
青兒,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怕我還會想佔有你。
不如不見,我們才能各自安好。
*
另一邊馬車旁,張徹尷尬地僵在原處。
他不敢偷聽妻子和故人談話,生怕情敵抱了兒子之後就不想撒手,再此將妻子奪走。
張徹害怕回到過去那最黑暗的那一年。
彼時,他曾眼睜睜看着葉雪岩和妻子、小海棠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自己卻毫無辦法,夜夜輾轉流淚。
在場的四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張沖最先發現了端倪。
小沖兒敏銳地發現了父親正在努力隱藏的恐慌。
從小到大,父親都是張衝心目中的大英雄,一直無所畏懼。
可是現在,父親的拳頭微微發抖,眼底儘是局促與不安。
小沖兒冷靜地望向對面的陌生人,只見那酷似仙人的男子生得確實更為年輕俊美,臉上一點皺紋也沒有,而且似乎與母親是舊識,關係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殘忍地將母親奪走。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張沖絕對不許任何人搶走他的阿娘!他的阿爹和阿娘要永遠在一起!
小傢伙人雖不大,鬼點子卻是不少。
小沖兒邁着小腿跑到阿娘身邊,撒嬌道:“阿娘,我餓了!想去吃飯了!”
林瑤青這才將思緒拉來回來,向葉雪岩致歉道:“不好意思,雪岩哥。孩子們很久沒吃飯了,咱們可要一起用餐?”
“不了,我已經辟穀多年了。”葉雪岩果斷拒絕,並順勢將小海棠放下。
林瑤青重新將兒子拉回身邊,叮囑道:“那你一個人在外面要保重!”
“你也要保重。”葉雪岩會心一笑,“你們這輩子要幸福!”
言罷,葉雪岩如風般離去,又閃現在張徹的身旁,附耳道:“放心吧,這輩子我把她讓給你了。但下輩子我不會再讓了。”
話音一落,葉雪岩已消失在深深雲霧之中。
小海棠痴痴地望着陌生叔叔消失的背影,目光久久不肯挪開。
*
錦涼城。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張徹牽着林瑤青的手,走過了一年又一年。
時光催人老,孩子們慢慢長大成人。
夫妻倆從鬢邊添了幾根青絲,漸漸變為滿頭白髮。
幾十年來,張徹珍惜和林瑤青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
忙完家族公事,老夫老妻都會攜手外出散步。
一日傍晚,當他們路過鎮武街的一個餛飩攤時,夫妻倆都感覺有些餓了,便坐下來點了兩碗餛飩。
“老闆,來兩個大碗的,多加醋!”
“好咧!”
餛飩老闆王二虎亦是早早烏絲變白髮,如今已是當爺爺的人了。
王二虎與妻子育有一兒一女。長女已經遠嫁他鄉,兒子生了兩個孫子,繼續跟着老夫妻經營餛飩攤。
半盞茶的功夫,王二虎邁着蹣跚的步履走來,將熱騰騰的餛飩端上矮桌:“餛飩來了!”
“謝謝!”張徹笑着接過,先把第一碗推到妻子面前。
王二虎擦擦手,暖心笑道:“我見過年輕夫妻有感情好的,但老了還如此恩愛的,也就你們老兩口子了!真是羨煞旁人!”
林瑤青道:“明明是王二哥和二嫂的感情更好!我們自愧不如!”
*
天權六十五年十月十五,下元節。
張徹與林瑤青相擁而眠,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拍打聲。
“老夫人,不好了!林家祭師來報,說星軌突然偏移,乃是百年不遇的凶兆,錦涼城恐有大災!林族長請您快去看看!”
老夫妻翻身下榻,急忙跑到院中望着星象。
*
此時此刻,鎮武街上,王二虎一家三代正在家中睡的香甜。
忽而有幾個黑衣人闖入他們的卧房,捂住了他們口鼻,強硬地將一家人全部拖走。
*
不知過了多久,等王二虎再次睜眼,發現自己全家正躺在一處陌生的森林裏。
手邊不知被誰塞了一個包袱,裏面滿是沉甸甸的金錠和銅板。
橫七豎八躺在附近的家人們漸漸蘇醒。
他們各個完好無損,沒有一人受傷,只是各個都納悶極了。
“孩子他爺爺,發生什麼事了?咱怎麼跑荒山野林來了?這是哪啊?”
王二虎環顧左右,隱約記得年少時曾經幫外城人拉運過貨物,此處應該是汴城地界。
“我們已經出城了。”
“出城了?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正說話間,昏暗的樹林被紅色的火光照亮。
東方燃起了竄天的大火,黑煙滾滾至沖雲霄。
按照方向,應當是錦涼城起火了!
王二虎的兒子大叫道:“壞了!阿爹,咱家包餛飩的行當都還在城裏呢!我得趕快回去拉出來!”
“不必了!”王二虎攔住兒子,“我們的家已經沒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時,小孫子拉住王二虎的手問道:“爺爺,是什麼人把我們帶到這的?”
王二虎答道:“某個厲害的大人物吧!”
“大人物?”孫子跳着叫道,“爺爺,將來我也想成為厲害的大人物!”
王二虎摸摸孫子的發頂,長長嘆息了一聲。
“正是那些厲害的大人物,讓我們美好的家園陷入大火。”
*
錦涼城內,天空中的結界一道道炸裂而開。
靈場陷入混亂,煞氣鋪天蓋地襲來。
滿目皆是紅色的火光,伴隨着黑色的煞氣與邪祟魂魄橫衝直撞。
林瑤青拉住張徹的手,雙雙跳入大火之中,用盡最後的生命來守護他們的家園......
*
錦涼城外,有一半山涼亭。
涼亭之中,一名男童咬下一口脆甜的果子,扭頭道:“阿翁,那邊的煙火好漂亮哇!”
某雙深邃的瞳仁中火影閃爍,眉宇間依稀可見當年的神采。
阿翁輕輕一笑,牽起了左唇邊延長的笑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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