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一個狼狽的身影踉踉蹌蹌地從樹叢里竄了出來，腿彎都打着顫。
那是個身形瘦小的男人，帶着一頂打了補丁的畫家帽，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破，路域記得他是之前被綁架的人之一。
又或者不能稱其為“人”——他驚慌得連眼睛的偽裝都維持不住，眼底露出路域眼熟的紅光。
路域雖然偽裝成了人類，但惡魔天生具有的靈敏感知依舊存在，尤其對於和自己同源的惡魔，他會更容易地覺察到他們的氣息。
他看着眼前這瑟瑟發抖的傢伙，問：“你是誰？”
“大、大人，”那人看見路域眼底一掠而過的濃烈紅光，徑直跪在了地上，連磕幾個響頭，“我叫萊恩，是被伊傑蘭大公派來打探人類聖子行蹤的，沒想到居然衝撞了大人！以七十二魔神.的名義，我真該死！真該死！”
“好了，”路域看着眼前偽裝成人類的低級惡魔，“別鬧出太大動靜，起來說話。”
“大人，您真是英明與邪惡的化身！願七十二魔神庇佑您！”萊恩的臉上浮現出紅暈，諂媚地讚美着路域。
路域並不覺得邪惡的化身是什麼好話，倒是有一股中二病的味道。惡魔們都喜歡這麼說話？
他略一細想，故意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伊傑蘭大公？倒是很久沒見這位老朋友了。這些年我在人類大陸旅行，製造了無數的災禍，但大多都是小打小鬧。只是沒想到這次人類聖子也能讓我碰上，真是魔神大人眷顧啊。”
他俯身拍了拍萊恩的肩膀，親切地問：“來，告訴我你們的計劃，想怎麼對付人類聖子？我得跟伊傑蘭好好喝一杯敘舊，酒的話……就用人類聖子的鮮血吧。”
萊恩激動得差點原地蹦了起來，沒想到眼前這位居然是和惡魔族大公地位相同的高階惡魔。
如果能得到這位大人的青睞，那麼他能得到的好處，肯定不是現在做一個小小卧底能得到的分量。說不定還能被分到惡魔血，提升血統純度，成為讓低級惡魔們仰望的存在……
他一激動，就將所有安排都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來。他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引誘人類聖子來到祭祀，再通過魔神祭祀的力量將聖子殺死。
只是沒想到，用於活祭的人類被聖子中途救下，導致祭祀那邊的力量還不足以召喚魔神，而人類城鎮又太遠，最近也因為人口失蹤而加強了防守，所以惡魔們正在想辦法搶走被救下的人質們。
路域面不改色地聽完，對他們的安排表達了認可，又發揮中二病之力神神叨叨地給萊恩畫了個升職大餅，然後便將這位積極向上的卧底同學重新趕回了工作崗位。
【滴——獲取關鍵劇情背景，劇情完成度：7%。】
系統：【宿主，根據我的資料庫記載，魔神祭祀可以召喚魔神短暫降臨人間，但只能是魔神的分.身，世界法則會阻止魔神真身出現這個位面。而‘特奇古拉山’在這片森林的西北角，是一座多年未曾噴發的活火山，魔神祭祀需要活的人類與空曠而能源豐沛的場地，活火山口正是非常合適的地方。】
對於路域的叛逆行為，系統雖然非常不認可，但為了任務目標，他還是不得不遵守職業義務，幫助這個可惡的宿主。
路域回想了一下：“但前兩天我被帶去的方向不是西北，綁架人類的地方也和特奇古拉山相距甚遠。這群惡魔可能有隱藏的傳送法陣，這也能解釋今晚這一大群惡魔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
“今晚這群惡魔最多只是炮灰，是用來試探關霖有沒有能力在混亂中保護所有的人質，現在他們知道低級惡魔再多也無法阻擋關霖，肯定就會想下一步辦法。既然他們要靠魔神祭祀殺死關霖，那就說明魔神祭祀之外的攻擊都對關霖沒有生命威脅，那麼最大的可能，他們會設計將關霖、教廷使者與那些普通人類分隔開。”
“這些信息告訴關霖，是不是也能提升信任值？”
路域邊往回走邊道：“不過今天這一通折騰，有點太晚了，明天我再找個機會……”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人群之中，妮娜正站在關霖的身邊，可愛的小臉上滿是焦急，而關霖微微低頭，薄唇微啟，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話。
路域：“淦。”
他只是出去打個野，家就被偷了。
他都還沒和關霖說上過幾句話呢！
系統的語氣居然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就算您不推動劇情，女主也肯定會去接近男主。工具人跟男主是沒有未來的，放棄吧。】
路域：“我和主角郎才郎貌天生一對，輪得到你一個AI來反對？”
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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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空碧藍如洗，陽光透過霧氣灑下，不刺眼，倒是暖融融的。
人們滅了篝火，收拾帳篷，繼續踏上回程的路。
路域背着行囊走到妮娜身旁，漫不經心地一笑：
“妮娜小姐，能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個問題嗎？”
妮娜愣了愣：“嗯，好呀，路大哥。”
路域以最平淡的語氣打了最直的球：“你是不是喜歡那位教廷的大人？”
“唉？”
少女的臉頰染上薄紅，情竇初開的模樣暴露無遺。
路域面不改色，只是語氣緩緩變得悠長而深遠。
“年輕真好啊……妮娜小姐應該沒有過戀愛經歷吧，要不要聽一下我的？”
兩個小時后，妮娜臉色蒼白、眼角泛紅，就差拿着小帕子捂住心口。
她拉住路域的衣角，顫聲問：“所以，你最後還是沒有和她在一起嗎？”
路域滿臉沉痛，卻還要勉強擺出不在意的笑：“他戰死了。在與惡魔的戰鬥中，為了保護我，為了我這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但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他只是堅守了一個戰士的尊嚴，為保護比他弱小的人而亡。如果當初我沒有堅持待在他身邊，他或許就不會因為我而犧牲……”
系統：【？？？】
這都開始編故事哄騙小姑娘了？
妮娜的眼淚都出來了：“所、所以，普通人和教廷的人在一起，真的沒有未來嗎？”
路域心裏說是啊是啊，表情繼續難過：“這條路太難了，妮娜小姐，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你的父親也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吧？而不是跟在教廷的人身旁，過風餐露宿的生活。”
想到遠在城中擔心她的侯爵大人，妮娜頓時更難過了，低着頭沒有回答。
系統大罵著路域的無恥，路域只是淡定問：“你第一天認識我？”
系統：【……】
的確，這不要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且，我說的故事有什麼不對么，”路域在心裏慢條斯理地對系統解釋，“你們只讓我一個勁地推動他倆談戀愛，說他們匹配度高，我倒是沒看出來高在哪裏。妮娜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姐，惡魔站在她五米開外的地方她就能吐出來，她在困境中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哭，如果你們給她的設定是能哭倒七十二魔神，那當我沒問。”
“她性格很善良，但也很軟弱，我在她身上看不到很高的成長性與未來的可能。而關霖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惡魔殺手，他強到沒有上限，那也意味着他將來和妮娜的距離會越來越遠，妮娜在他身旁只能充當一個沒什麼用的花瓶。”
“霸道聖子和傻白甜廢物女主，這在言情小說里可能很甜，但如果在這個惡魔跟教廷針對的世界，他們相愛了的話，妮娜只會成為關霖的弱點。她會害死關霖。如果主角被女主害死了，你們的任務系統是怎麼判定的？”
系統：【……】
這還真沒有過記錄。
路域接着道：“其實我說這些話，也是為了刺激一下她。如果她真的軟弱得因為我一個故事就嚇怕了，那就別想什麼戀愛了，安心回城當她的小公主去吧。”
系統：【如果刺激成功了，那她不僅會想辦法努力提升自己，還可能會更堅定地追求關霖。刺激情敵對您有什麼好處？】
路域：“……”對哦。
他只是不想看這個小姑娘一直都這麼天真下去，太天真的孩子往往沒有好下場。只有發現自己的無力，發現自己的不足，發現自己身處舒適區之外的地方，感受着壓力與痛苦，才能有所成長。
系統翻了翻資料庫：【是因為您在現實世界有個妹妹，所以才這麼關心女主嗎？】
路域有種底褲被人扒光了看的感覺——這狗系統真是不懂得尊重宿主私隱。
他確實有個妹妹，跟妮娜很像，比如都愛哭，都有一雙大眼睛，都喜歡在說話的時候拽着他的衣角。
只是他一直弔兒郎當的，算不上什麼好哥哥，妹妹長到青春期后也不再喜歡與他說話，不會再拽着他的袖子跟他撒嬌。
不知道他不在了，那個小丫頭有沒有好好吃飯。
系統：【等等，宿主，您的邏輯還有一個問題……難道男主選擇和人類談戀愛會比和您一個惡魔更難？女主可能會拉男主的後腿，但您這是要他直接和全人類為敵吧？？】
路域：“哎呀今天的風好大啊，你剛剛說了什麼？”
“路大哥！”
妮娜的聲音讓跟系統扯皮的路域回過神，他聞言轉身，只見小姑娘的眼角還掛着淚痕，那張小臉卻露出了堅毅的神情。
她的聲音還有些中氣不足，但顯然已經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我會盡量變得不害怕惡魔的，然後去殺……殺掉惡魔，就算不能像那位大人一樣厲害，但只要能不當拖累，也就足夠的。”
“路大哥，謝謝你，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才給我講了這個故事。不過你放心，我會努力的！”
【滴——解鎖分支任務：促進傻白甜女主成長。目前女主成長值：5%】
路域：“……加油。”
完了，還真沒嚇住，而且奇奇怪怪的任務增加了。
系統：【所以……】
路域：“沒有所以，閉嘴。”
系統：【……】
淦。
一路走到中午，教廷帶來的乾糧不足以維持這麼多人的消耗，為了維持接下來一周多的生存，擅長野外生活的人紛紛主動站出來，前往周圍的林子裏捕捉和採集食物。
普通人中只有路域一個人，這幾天他給聖子大人投食，捕獵和料理食物的手段都太過熟練，一看就是個野外生存老手，而其他人要麼是城市平民要麼是貴族，都不具備這種生活經驗。
但他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轉身走向了關霖的方向。在紅衣主教薩恩吹鬍子瞪眼的注視中，他滿臉無辜，對面前的聖子大人請求道：
“大人，這四周是不是還有殘餘的惡魔在遊盪？我有點害怕，請問您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呢。”
系統：【？？？】
旁邊的修士們：“？？？”
那之前那個如此熟練地扛着獵物回來的人是誰？
更離譜的是，眾修士記憶里一向不愛搭理別人的聖子殿下居然抬起頭，冰藍色的眸子不知是不是因為陽光，並不像以前那麼冷，閃耀着令人心動的美麗色彩。
“好。”
只聽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