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天後,陸見微一無所知地和殷訣清坐上回京的馬車。
不知道合作到底是怎麼談的。
陸見微只是看到連續三天越湛和完顏烈行色匆忙地出入蘊庭別莊,完顏烈一改之前看到陸見微的熱情,冷淡了許多。
今天一早,觀言過來通知她要啟程回京了。
“吹寒公子已經把事情解決了嗎?”
殷訣清低着頭,長發挽起,蒼白臉色即使是休養了三天也並沒有變好多少。
馬車裏有暖爐,不僅供暖還燒着合香,正有裊裊煙霧從中溢出,香味怡人。
殷訣清身上還蓋着一個虎皮毯,修長骨感的手指擱置在純白虎皮上,更顯透白。
那種病態的,好像透過陽光下的紙張。
“嗯。”
殷訣清興緻頗好,嘴角掛着笑,一隻手拿着書看。
陸見微頓了兩秒,問:“怎麼解決的?”
“陸小姐,”殷訣清放下手裏的書,抬眸睨她,語氣淡淡,並不回答她的問題,“你不擔心自己救不醒聽楓么?”
陸見微歪頭莞爾,“吹寒公子不是說要保證我的安全么?”
“我只能保證你不死。”
但是不能保證你活着不受罪。
陸見微:“......”
“我會讓陸聽楓醒來的。”
“陸小姐心裏有數就好。”
說完這句話,殷訣清再次拿起書。
話題終結。
陸見微抿唇,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還是殷訣清的溝通欲太不強烈,居然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麼話題繼續。
尬聊只會讓氛圍更尷尬。
陸見微看着他俊美無鑄的臉龐,心裏盤算,治好了陸聽楓,究竟還能用什麼理由留在殷訣清身邊。
當年他的母親和父親兩個人行過了華朝大半山河,殷訣清自從新朝成立后,就從殷母的遊記初始開始了遊歷。
只是因為身體欠佳,遊歷的過程更換慢。
而所謂的留他在身邊——
如果是在陸聽楓治好之後隨便把她丟在哪個宅子裏,那她還有什麼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
何況陸聽楓醒來之後,她真的還有機會嗎?
......
.
很久。
觀語從外掀開車簾,溫聲問:“已經午時了,公子要用膳嗎?”
殷訣清放下書看向陸見微,“餓了么?”
陸見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點頭,“有點。”
“那就用膳吧。”
他坐起身,把書放到柜子下。
觀語把早就準備好的膳食放在桌上,適才走出去。
馬車裏只有殷訣清和陸見微兩個人,觀言看了一眼安靜的馬車,又看了看跟着的兩個宮女。
“哥,你說為什麼公子為什麼拒絕了另外給陸小姐準備馬車?”
“不知。”
“會不會是因為公子其實也喜歡陸小姐啊?”
“不知。”
“但是我覺得公子對陸小姐的態度好像沒有什麼不同尋常啊。”
芸枝走過來,拍了拍觀言的肩,“你們在公子身邊這麼長時間,他身邊還有別的女子出現嗎?”
觀言猛地被拍,嚇了一跳,看到是誰才舒了一口氣,“芸枝姑娘,你怎麼不走過來說話。”
芸枝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唇前,“小聲點。”
觀言瞅了一眼馬車,聲音壓低了些,“我跟在公子身邊兩年,都沒有見過女子敢同公子這麼親近。”
“這麼說,”芸枝猶豫了一下,“吹寒公子當真是可能喜歡公主了?”
觀言搖了搖頭,“公子的心思我們如何知道。”
芸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馬車,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
一行五日,再次到毓城停了下來。
早有通曉各路消息的包打聽知道了殷訣清從狄城到了毓城,是故殷訣清從進入毓城城門起,馬車就已經被擁簇人群包圍。
殷訣清面色如常,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景。
陸見微盯着殷訣清看,聽着外面的吵嚷聲,手指一下一下撫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才注意到她的目光,殷訣清淡聲:“陸小姐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陸見微自然地勾起唇角,“只是在想,外面歡迎你的人知不知道馬車裏還坐着一個我。”
殷訣清垂眸,“知道與不知道,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吹寒公子和皇后的痴情糾纏深厚刻骨,我的出現,一定會讓不少人質疑你的真情。”
“陸小姐,裹挾在人群的議論聲久了,未免找不到自我。”
他的聲音那麼平靜,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別人的議論。
眸光清凈,墨色瞳孔古井無波。
陸見微被他突如其來的對視怔住,又聽到外面一道男子的聲音喊着。
“吹寒公子之前在狄城,是為了我朝和戎國聯姻的事情!”
“吹寒公子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菩薩心腸!”
“誰說不是呢,可惜了身子骨不好,不然......”
“不然什麼?難道你還打算把你那臉上長了胎記的女兒送給吹寒公子嗎?”
“你——”
外面的聲音開始雜亂。
殷訣清皺了皺眉,吩咐坐在外面的觀語:“去疏通一下,不要發生什麼意外。”
觀語:“是。”
陸見微再次笑起來,眉眼彎彎,笑意融融,“吹寒公子一直這麼好心腸嗎?”
“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吹寒公子並非如同傳聞中所言。”
殷訣清垂眸,“嗯。”
陸見微手指再次攥緊。
這是第幾次了?
似乎已經數不清了。
這幾天的時間,她無數次想要在她和他之間挑起話頭,最後都是被他興緻缺缺的回答殺得鎩羽而歸。
他明明看起來那麼仁慈,卻又好像遊離在世界之外,什麼都已經再不能挑起他的興趣。
就算是偶爾出現情緒,也會很快變得平靜。
是因為生病所以保持心平氣和嗎?
還是真的已經不再對生抱有希望所以對任何事情都沒什麼興趣?
陸見微分不清楚。
她只覺得,這個任務比自己想像的難度還要高。
咬了咬唇,正要說話,就聽到觀言說:“公子,已經到別莊了。”
“嗯。”
殷訣清,在吹寒公子的身份之前,還是前朝首富之子,父親殷清越是前朝最大的皇商。
全國只要有魯胥財行的地方,就有蘊庭別莊。
外面圍觀都人只看到一隻白瘦修長的手從車簾內伸出,青色長衫罩在他身上,給他添了幾分雋秀,黑白相間的長發用竹簪綰着,一雙墨色的眸子如夜晚偶有星辰閃爍。
他從馬車上走下來,並沒有直接走進別莊,反而轉身停了下來。
陸見微掀開車簾走出來,一雙嫵媚動人的眸子俏生生地沖他眨眼,“吹寒在等我么?”
殷訣清聽到她的稱呼先是皺眉,但是並沒有否認。
女子戴着面紗,雖然看不清楚整張臉,但是從聲音及那雙靈動十足的眸子就窺見幾分美貌。
圍觀的人似乎怔住了,一時間居然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直到殷訣清和陸見微走進別莊,外面的議論聲頓時大了起來。
即使是在院內也能聽到些許。
陸見微有注意去看殷訣清的表情,可是他沒有什麼情緒,甚至看不出任何波動。
兩個人走進堂內,殷訣清才說:“先在這裏休息兩日罷。”
觀言低聲:“是。”
陸見微一直是被安排的那個,殷訣清看似尊重她的行動,卻並不是完全不理會她要去哪裏。
如果她要從這裏徹底離開,殷訣清一定會制止。
只是這樣剛好如了她的意。
“陸小姐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他就要離開。
陸見微看着他被風吹起的衣袍,忽而叫住他,“吹寒公子。”
殷訣清轉身,“嗯。”
“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嗎?”
“......”
殷訣清似乎是愣了一下,“什麼?”
“吹寒公子不在乎百姓的評價,就不擔心陸聽楓醒來之後發現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嗎?”
“聽楓不會在意。”
“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陸見微跑幾步到殷訣清面前,一雙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也不等他說話,就再次開口:“你真的喜歡她嗎?”
殷訣清低眸望進她的眼睛,唇間溢出一聲低嘆,一隻手伸在後面將面紗抽繩抽開,露出女子一張傾城面容,鮮艷嬌嫩,如同四月海棠花。
“陸小姐,憑你的姿色,不論想做什麼,人人都會給你幾分優待。”
聲音低啞,瞳眸光亮轉瞬即逝,細聽之下,語氣也十分認真。
陸見微向前走了一步,兩個人腳尖相觸。
日光並不濃烈,十月底秋色濃郁,別莊內的樹枝紛紛變黃變紅,被日光照耀下的罅隙透過暖色,在兩個人身上投下陰影,風一吹,樹葉包裹着氣氛旋轉墜落在地,噼啪作響。
這幾天她想了很多,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走的這條路究竟對不對。
用偽裝愛意贏得真實的愛,可能嗎?
可是,如果不這樣,她甚至連接近他的機會和理由都沒有。
——這是她要走的路。
而現在想要更改,也沒有更改的機會了。
陸見微仰着頭,眉眼帶笑,笑意輕嫵,“吹寒公子也會嗎?”
殷訣清沉默幾秒,“會。”
見陸見微依舊看着他,殷訣清又說:“欣賞美色是人的本能,陸小姐不必懷疑這一點。”
“那你說的優待又是什麼呢?”
像是好笑,殷訣清真的低頭笑了起來,俊美面容讓陸見微有一瞬間神色恍惚。
而男子低低沉沉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耳邊。
“陸小姐難道認為,我沒有其他方式讓你說出你所謂的救人方法嗎?還是說陸小姐這幾日在別莊太過安逸,以至於忘記了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是華司衍的劍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