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朱韻見到付一卓的時候,是在學期末尾的某一天。那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為付一卓的出場奠定良好基礎。
朱韻第一眼看見他是在校門口。中午休息時李大爺想吃麵包,朱韻負責跑腿,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抹高挑的背影。
雖然理工院校本來男生很多,也有不少高個的,可大多體型乾癟,像這樣線條修長凹凸有致的身材並不多見。
簡直就像李峋一樣。
朱韻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那人正望着校園裏面,手卡在腰上,背對着她,連站姿都跟李狀元有異曲同工之妙。
朱韻一直盯着他看,可他始終沒有轉過頭,朱韻沒有看到他的正臉。
回到基地,李峋正在椅子裏閉目養神,聽見有人來,眼睛都不睜就把手抬起來。朱韻氣不打一處來,把麵包狠狠往他手裏一壓。李峋睜眼,看見變形的麵包,扔到一邊,趁着朱韻轉身的功夫把她袋子裏新麵包換走了。
等朱韻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吃上了。
朱韻深深呼吸。
她現在深刻理解到,童話故事之所以是童話故事,就是因為它沒有講述公主和王子的婚後生活。
更何況這壓根還不算“婚後”,一個學期還沒過完,他們的感情就已經走到了老夫老妻那種毫無激情的狀態里。
作為一個正常女孩,朱韻當然自小對初戀抱有各種各樣美好的幻想。她思維偏保守,對感情的付出可以用“深思熟慮”“斤斤計較”來形容。在與李峋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最終確認了關係后,她一度認為自己與他幾乎已經達到了Soulmate的程度。
但現實是殘酷的。隨着時間慢慢推移,在最初的熱情退卻后,李峋重新一門心思扎在基地的事情里,且一天比一天忙,干起活來連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可能他們唯一的進展是李峋在校外自己租了個房子,方便兩人住,但也沒有到同居的程度,朱韻還不敢這樣明目張胆,她一個星期只抽空去兩三天。
當然了,兩人住在一起肯定有激情來了做做活塞運動的時候,但大多數時間裏,李峋只是沉着一張臉坐在書桌前看書。
他像所有年輕人一樣喜愛情/欲,但並不沉迷於此。
其實朱韻自己也不是那種會為了談戀愛而放下學業的人……可畢竟是少女的初戀,保有一點期待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再次意識到自己跟李峋在拿捏感情方面,簡直是小鬼和大魔王的區別。
看着將自己麵包搶走並啃得理所應當的李峋,朱韻無不悲哀地想着,她現在好像能體會到,當初柳思思和朱麗葉那種一邊跟他談戀愛一邊想殺了他的心情了。
“你把這個給林老師送去。”李峋一邊吃一邊再次指揮朱韻跑腿,“讓他幫忙檢查一下,我們下午要用。”
朱韻接過,也不說話。
李峋回看她一眼,“怎麼了?”
她盯着他,“哼!”
李峋被她哼得笑了起來,趁着其他人都沒注意,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
朱韻臉紅,覺得他們倆猥瑣得像在搞辦公室戀情。
李峋:“快點去,回來還有別的事呢。”
朱韻撇撇嘴,拿着東西出門。
從林老頭那回來的路上,在操場的鐵欄外,朱韻又看到了那抹高挑的身影。
她不禁想到,他是這個學校的嗎?
朱韻正打算從他身邊經過,那人忽然轉過身,剛巧與朱韻目光對上。偷窺的尷尬讓朱韻來不及分析他的長相,悶頭往前走,誰知那人竟然幾步過來,攔在她面前。
“同學,有空嗎?”
?
“跟你打聽點事。”
朱韻抬眼,這男生長眉細眼,鼻樑高挺,嘴唇顏色偏淡,時刻帶笑。
說實話長得還算不錯。
但朱韻真的很少見到修眉的男生,梳着背頭,擦着髮蠟,再加上一身稍稍有點緊的衣服,大V領幾乎開到胸口,薄薄的胸溝若隱若現,整個人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騷氣。
這肯定不是他們學校的,朱韻能夠確認了,他們這要是有這麼個人物,她不能到現在還不知道。
朱韻和善地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跟你打聽一個人。”男生笑着說,“你們這有沒有一個一頭金髮的男生?”
當然有啊,剛剛還偷吃了我的麵包呢。
朱韻再次打量男生,從衣着打扮和舉手投足透露來看,出身應該比較良好——但他身上缺乏一種屬於“正常人”的氣質。
朱韻稍稍保留了一下,扯謊道:“具體哪個啊,我們學校金頭髮的不少呢。”
“哦?”
男生微笑,“那就要最金的那個。”
你點菜呢你?
他又補充:“最帥最牛逼的那個。”
“……”
聽着自己男朋友這麼被誇,朱韻身上好癢。
她瞬間破功,“我知道你要找誰了,是不是叫李峋?”
男生一拍手:“准!”
朱韻心情不錯,道:“跟我來吧。”
她帶着男生往實驗樓走,本想路上打聽一下他跟李峋是什麼關係,可這男生一路上嘴就沒停下,看到什麼都好奇地問來問去,朱韻奇怪道:“你不上學嗎,這都不知道。”
“小瞧我?”
男生在包里翻了翻,取出一個紅本,手指靈活翻轉,啪嚓一亮相——
朱韻定睛看去,是海外某知名學府的學生證。
我的天?
人不可貌相。
學生卡的照片里,他還是穿着深V黑襯衫,頭髮全部擼到腦後,髮蠟打到反光,眼神微眯,表情似笑非笑。
這張騷包照片下旁邊配着他的名字,朱韻拼了一下——
“……付一卓。”
“在呢。”
朱韻抬眼,看見付一卓驕傲的笑容,“我厲不厲害?”
朱韻心裏狂汗,臉上還報以微笑。
李峋都認識些什麼玩意。
朱韻帶着付一卓來到基地,李峋正窩在椅子裏寫代碼,朱韻剛要叫他,身體被後面人撥開。
付一卓上前兩步,打了個指響。
李峋手裏工作停住,眼神往上飄了飄,緩緩轉頭。
付一卓看着他,溫柔道:“峋,哥哥來看你了。”
基地群眾:“………………”
李峋不語,拿起桌上的不鏽鋼杯子喝了口水,扣蓋,然後猛然轉身朝着付一卓腦袋砸過去!
付一卓反應神速,腰扭甩頭,自帶配音。
“躲!”
他成功躲避,杯子順着路線徑直砸往後方。朱韻正在思考“李峋到底是多少人的弟弟”這個深沉的問題,忽感額頭劇痛,慘叫一聲倒地。
“呀?”付一卓才想起後面還有個人,連忙過去看情況,他想扶朱韻,被一股大力扯到後面。
“滾!”李峋沒好氣地罵道。
他看都沒看付一卓一眼,徑直來到朱韻身旁,托着她的脖頸,低聲問:“沒事吧。”
朱韻被冷不防砸一下,頭暈眼花,痛不可擋,在陣陣眩暈中,她拉住李峋的胳膊,艱難地想要開口,李峋湊到她耳邊,聽見她說:“你打排球時怎麼沒這麼准呢……”
李峋直起身子。
朱韻痛苦地說:“咱倆是不是到倦怠期了?”
李峋無語道:“你一天天都——”話還沒說完,旁邊忽然湊來一隻耳朵。
付一卓:“什麼期?你剛剛說什麼期?”
李峋無限厭煩,伸手想推他。
付一卓瞬間應對,右腿往後伸直,一個前弓步扎在當場,重心前移。
“頂!”
基地群眾:“………………”
付一卓身材高大,鍛煉得當,這樣一個姿勢擺起來,臀部弧度幾乎要上天。
李峋看他這個樣子簡直有勁都使不出來,他收回手,扶着朱韻起來。
“還疼不疼,需不需要去醫院?”
剛被砸時的噁心勁過去,朱韻搖頭,“沒事了。”她鬆開手,額頭紅了一塊。
李峋皺眉:“去休息一下吧。”停了停,補充道,“我跟你一起。”他回去關電腦,帶朱韻離開,付一卓跟在後面一臉玩味地看着他們的背影。
李峋直接出了校園,來到馬路對面的一家咖啡廳。現在時間人不多,他們找了個四人位,李峋讓朱韻先坐着,自己去點餐。
付一卓坐在朱韻對面,抿着嘴看着她。
“弟妹。”
朱韻想起剛剛他在基地對李峋說的話,問道:“你是他哥哥?”
“是啊。”
朱韻飛速回憶李藍當初給她講的故事——李峋老家那邊有三個哥哥,但這人明顯不是其中任何一個。
她再次過濾信息的細枝末節,最後想起一個人來。
他應該是那個李峋偷偷跑到城裏認識的人吧。
朱韻一點點套話:“你是他哥哥你怎麼不姓李啊,是表兄弟嗎?”
付一卓笑:“兄弟豈是區區一個姓氏可以決定的,弟妹要是願意,可以叫我李一卓。”
朱韻:“……”
正巧李峋端着咖啡回來,淡淡道:“少跟他說話,傻逼是會傳染的。”
付一卓看着咖啡,奇怪道:“峋,怎麼就兩杯?”
李峋端起咖啡,停在潑與不潑的交界線上。
“你信不信你再廢話就變成一杯。”
付一卓斟酌了一下,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喝咖啡。”
朱韻試圖調節一下現場氣氛,“那個,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嗎?”
付一卓瞬間拒絕:“不!我不能隨便吃東西。”
朱韻疑惑:“為什麼?”
付一卓看着她,目光考究。朱韻正在奇怪,只見付一卓嘴角輕勾,人慢慢站起來了。
“看好了。”
?
他話音一落,忽然起勢!兩臂在身側展開,速度極快,然後又像放慢動作一樣,優雅而舒展。
而後又是一陣急速——
擰腰!
甩頭!
頂胯頂胯頂胯!
路過的服務生目瞪口呆,都走不動道了。
付一卓保持着姿勢,看向朱韻。
“弟妹,懂了嗎?”
……
朱韻活到現在,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詞彙量是如此匱乏,絞盡腦汁竟找不出一個能形容她此刻心情的詞。
旁邊李峋窩在沙發里,端着咖啡,嗤笑一聲瞥向窗外。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