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賀雲欽道:“你來可以,我在的時候不行。”
這話近乎於藐視了,陸敬恆怒道:“賀雲欽,你別以為你有多了不起,今天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說著便示威似的將兩條腿高高擱在前面的椅背上,另一隻胳膊還明目張胆地去搭紅豆的肩,好在還未碰到紅豆的衣服,便被紅豆惡狠狠地一掌拍開。
賀雲欽低頭一笑,抬眼看着陸敬恆道:“陸少爺,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建議,我這人脾氣不怎麼好,這一點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話分明意有所指,陸敬恆臉色一變,身上那副渾不在乎的架勢有些維持不住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賀雲欽,下頜線條越綳越緊。
就在這時候,忽有人昂聲笑道:“對不住,對不住,竟錯過了這麼熱鬧的茶話會。”
紅豆聞聲望去,見是位生得頗富態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簇新西裝,眉宇間透着一團和氣,料是新亞茶室經理之類的人物。
這人之前未在廳內,突然現身,多半是有人看陸敬恆鬧得不像話,特去將他找來。
那人沖賀雲欽一笑,語氣熟絡:“宗麟,你難得在我這講一回課,照理我該在此恭聽,可惜適逢月底,我忙着跟幾位管事清點庫房,連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沒有,只能俟下次機會了。看樣子你正講到精彩處,怎麼突然中斷了?我們新亞茶室最照顧賓客的情緒,來來來,你自管講你的課,莫要為旁事所擾。”
說著,歉意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陸敬恆旁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陸敬恆這才借坡下驢,慢慢將腿放下。
起了身,又看紅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雙手插在褲兜里,跟那人走了。
顧筠拉拉紅豆的衣襟說:“我曾聽我父親報社的同僚說過,南寶洋行跟賀家有點生意往來,雖說現下勢頭好,但因是新近暴發的,處處受制於賀家,別看剛才陸敬恆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實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他是根本惹不起賀雲欽的。”
紅豆滿臉不以為然。
她雖不認識陸敬恆,但也知道南寶是滬上數一數二的洋行,不然舅舅的薪俸不會那麼優渥。然而從陸敬恆那橫行無忌的姿態來看,若單隻是顧慮到兩家的利益,並不足以讓此人對賀雲欽這般忌憚,可見兩人之間還有過其他過節。
茶話會結束得晚,出來時已是暮靄四合,為著安全考慮,紅豆同顧筠她們結伴一道回家。
秦學鍇惟恐陸敬恆再來糾纏紅豆,自告奮勇便加入她們的隊伍。
一行人出了茶室,秦學鍇想起王彼得,回身問紅豆:“紅豆,你真會去找那個王探長嗎?”
當著同學們的面,紅豆並不想提及哥哥正查陳白蝶的案子,只無所謂地說:“為什麼不?他那裏有那麼多奇聞,光是聽他講故事也會很有趣的。”
顧筠道:“可惜王探長只同意你一個人去他的偵探所,不然我們跟着一起去聽聽也好,噫,來的路上我還看到有賣烘山芋的,這會怎麼不見了——”
這時後頭駛來一輛洋車,駛到他們身邊的時候,那洋車緩緩停了下來,有人搖下車窗:“虞學姐。”
紅豆偏頭一看,是賀竹筠,旁邊坐着賀雲欽。
賀竹筠將手扶在窗沿:“虞學姐,你家住哪,剛才那位陸先生那麼無聊,我們送你一程好不好。”
“不用了。”紅豆笑道,睨賀雲欽一眼,他也正看着她,“我家很快就到了,而且我還有這麼多同學同行,實在不必這麼麻煩。”
賀竹筠四周看了看,確是如此,紅豆身邊少說也有十來個同學,便點點頭笑道:“那好吧,各位學姐路上注意安全,禮拜一再見。”
***
紅豆目送秦學鍇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魆魆的巷弄中,轉身上了台階,剛推開大門,就聽見樓道里蹬蹬蹬的聲音,像是有人急匆匆從樓上下來。
她側耳分辨了一會,抬手拈亮門廊里的燈,喊道:“哥?”
那人應道:“紅豆。”果然是虞崇毅。
“你怎麼才回來?天都黑了。”
“我跟同學參加茶話會去了。”往裏走了幾步,抬眼見哥哥臉上有些異色,訝然道,“怎麼了?”
自從上了大學,她常跟同學出去採風,若是看電影晚了,日暮方歸的時候也是有的,有時候哥哥回來得早,就會到外頭馬路上一邊漫步一邊等她,見她貪玩,偶爾也會責備幾句,然而語氣近乎隨意,從未有過這種鄭重其事的時候。
虞崇毅像要確認她的安全似的,仔細打量她一番,這才拉着她往裏走:“以後晚上不要出門,學校里的課上完了就回家。”
這話無端透着幾分詭異,紅豆心突突直跳:“哥,出什麼事了嗎?”
虞崇毅悶聲不響上了一段台階,忽道:“那個王美萍找到了。”
王美萍?那個三月前來滬投奔舅舅的紹興姑娘?記得前幾天問哥哥時,哥哥還說沒這姑娘的消息,怎麼一轉眼的工夫就找到了。
哥哥臉色極差,儼然受了驚嚇的模樣,她心裏忽然生出不舒服的感覺,遲疑着問道:“在哪裏找到的?她……還活着嗎?”
虞崇毅搖搖頭。
紅豆一震:“死了?”
死了,身上還被了釘了好些尺來長的木釘,當差這麼些年,從未見過這麼怪異的死法。
妹妹還在追問:“被人謀害?自尋短見?”
虞崇毅斷然截住她的話鋒:“總之最近街上不太平,沒事不要出去瞎走,尤其是晚上。”
一抬眼已到了家門口,兩人不得不打住話頭。
屋子裏飄着黃魚蟮面的濃香,周嫂在廚房裏忙前忙后,母親端坐在沙發里織着絨衣,臉色平靜如常。
兄妹倆一進來,母親就放下毛衣,張羅着開飯:“你這孩子就是貪玩,非要玩到天黑才回來,餓了吧,你哥哥也還沒吃飯。”
哥哥絕口不提剛才的事,紅豆不得不將書包擱到一邊,若無其事挨着母親坐下。
吃完飯,見哥哥沒有走的意思,紅豆深覺機會難得,便拉了哥哥進屋,找出那張王彼得的名片道:“看,大名鼎鼎的王彼得探長。”
虞崇毅接過一看,奇道:“你怎麼會有他的名片?”
紅豆將先前的事說了,又蹲到床邊,將舊報紙箱拖出來。
翻了好一會,找到那兩張報紙,一齊在桌上攤開。
一張是陳白蝶的尋人啟事,一張是王美萍的尋人啟事,她回身問:“哥哥,王彼得這個人靠得住嗎?”
虞崇毅大致猜到了妹妹要做什麼,走到桌前,茫茫然地看着報紙上陳白蝶的小像道:“我跟他共事過一回,當時記得是樁錢莊搶劫案,因為有他指點,賊匪很快就找到了。”
“可見這人並非浪得虛名。”紅豆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王美萍死了,陳白蝶卻還沒有下落,如果我拿着名片讓王彼得幫着找尋陳白蝶,你說他會不會答應幫這個忙?”
“但是他久已不插手警察廳的事物了——”虞崇毅想了想,“他當時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只要不涉及大宗錢財、不觸碰現有的律條即可。”紅豆聳聳肩,“而且今天茶話會上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場,我想他決不至於食言,可是剛才聽哥哥你的描述,王彼得可不是那種會大發善心多管閑事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玩這個遊戲。”
“你擔心他別有所圖?”虞崇毅撓撓頭髮,“可是……他這人雖然脾氣古怪,心地倒不壞,而且當時與會者那麼多,要是想要對你不利,豈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的頭上?”
紅豆沒搭這話,自顧自回想當時的場景,只覺得疑團百出:“對了哥,陳白蝶有消息了么,綁匪開出條件沒有,她名頭這麼響,贖金不會低吧?”
虞崇毅一頓,極慢地搖頭:“沒有,由始至終沒有接到過綁匪的電話。”
紅豆驚訝道:“那不是跟王美萍一樣?”
然而現在王美萍死了,下一個,會不會輪到陳白蝶。
默然了一會,紅豆冷不丁開口道:“哥,你是不是因為陳白蝶的案子太棘手,所以才想着換差事?”
虞崇毅愣愣地望着紅豆,好一會才哭笑不得道:“我說你怎麼總打聽陳白蝶的事呢,原來是在擔心哥哥。”
紅豆抱起了胳膊:“不然我才不參與王彼得的遊戲呢,你最近究竟為什麼想換差事,跟陳白蝶的案子有關係嗎?”
虞崇毅嘆氣道:“這些事情太複雜了,一時半會跟你講不清。”
紅豆見哥哥沒有全盤否定她的猜測,垂眸想了一會道:“既然你們現在沒有頭緒,不如去王彼得那碰碰運氣,明天禮拜日,你要是有時間,陪我去一趟王彼得的偵探所好不好。”
虞崇毅略一猶豫,點頭道:“也好,他跟警察廳這邊鬧得這麼僵,要是認出我了,沒準會誤以為是警察廳的主意,再不肯幫忙,而且這名片既是給你的,也只能由你出面去找他。明天我陪你一道過去,到時候你上去找他,我在門房等你。”
紅豆收起那報紙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這時候樓下彭太太喊道:“虞太太,你們家大少爺在不在家?警察廳里打電話來了,好像有急事要找他。”
虞崇毅跟妹妹對視一眼,轉身就往外跑,接了電話上來,換了衣裳就要出門。
虞太太看看時間,都快九點了,不由心疼不已,非逼著兒子喝一碗熱好的牛乳才讓他出門。
紅豆送了哥哥出來,問他:“出什麼事了?”
虞崇毅心神不寧地回了一句:“江口那邊發現了一具屍體,不知道是不是陳白蝶,讓我們過去看看。”
“啊。”紅豆駭在原地。
是晚哥哥沒回家,第二日也蹤影全無。
紅豆雖說有心一個人去找王彼得,擔心不妥當,只能悶在家裏。
晚上哥哥還是沒回來,到樓下拿回幾張報紙來看,沒有一條關於陳白蝶的消息,便暗猜那晚的女屍不是陳白蝶,不然滬上的報業早炸開了鍋。
禮拜一下午沒課,紅豆中午騎了腳踏車回來,尚未到家,遠遠就看見巷口停着一輛洋車,莫名覺得眼熟,往車裏一看,這不是舅舅公館的司機么。
一路上了樓,還沒開門就聽見裏面有壓抑着的哭聲,進屋一看,舅媽半歪在沙發上,早已哭成了淚人,頭上原本時髦的燙髮亂蓬蓬的,身上暗金色的喬其紗旗袍也揉得皺皺巴巴,整個人活像在灰塵堆里滾過了一樣,哪還有半點平日的闊綽派頭。
舅舅灰着臉在廳里踱來踱去,似乎也喪氣得很。
聽到紅豆回來的動靜,夫妻倆雙雙看過來,見是紅豆,都掩不住滿臉失望。
舅舅尚存一絲理智,勉強擠出笑容道:“紅豆回來了。”
紅豆覺得那笑比哭都難看幾分,皺了皺眉道:“舅舅舅媽,出什麼事了?”
聽了這話,舅媽珠淚雙灑,哭得越發凶了。
紅豆放下書包,挨着舅媽坐下,低下頭往舅媽臉上一瞧,不由暗吃一驚,她從不知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紅腫成這樣,若是在街上偶然遇到,她准不認不出這人是舅媽。
母親從廚房裏端了剛熬好的粥出來,寬慰舅舅舅媽道:“你們兩口子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就算再沒胃口,也多少該吃一點,別到時候玉淇找到了,你們兩口子又倒了。”
紅豆怔住:“玉淇表姐不見了?”
虞太太想是還記恨舅媽是如何嫌棄虞家,臉上的焦慮較為克制,對女兒說:“禮拜六齣去了就沒回來,兩天兩夜了,你舅舅舅媽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到警察局報了案,只讓他們回家等消息,一連兩天,半點迴音都沒有。怕毀了玉淇名聲,你舅舅舅媽不敢四處尋朋友相幫,更不敢隨便登報,無奈之下,想起你哥哥在警察廳,便找上門來了。”
紅豆的心猛的往下一沉,禮拜六?豈不是新亞茶會那天?記得剛進茶室時,她的確曾看到過玉淇表姐,可是等到茶話會正式開始時,表姐就不見了。原以為是提前離席了,誰知竟是失蹤了么。
她抬頭要說話,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是哥哥回來了。
虞崇毅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一臉疲色,抬眼看見屋中景象,愣在門口道:“舅舅、舅媽?”
舅媽如同見到了救星,忙從沙發上起來,撲上前摟緊了哭道:“崇毅,玉淇不見了!”
虞崇毅近來最怕聽到“不見”二字,當即臉色一白:“玉淇不見了?”
舅舅相較於舅媽,勉強保持着鎮定,拉過哥哥,將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又道:“我們家現在住在法租界那邊,所以是在法租界的警察署報的案,不知算不算你的同僚,總之是半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虞崇毅胡亂抹了把臉道:“好,我知道了,舅舅,舅媽,我就這就去趟法租界。”
紅豆忙道:“哥,禮拜六那天我在新亞茶室見到過玉淇表姐,當時她正跟一個中年男人說話,我記得那個人衣冠楚楚的,手上戴着一塊金錶,兩人說了一會話,沒多久玉淇表姐就不見了。舅舅舅媽,你們仔細想一想,表姐的朋友裏面,有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這話一出,兩口子愈加自亂陣腳,舅媽木着臉回想了一回,猛的抬起頭來,沖舅舅焦聲道:“我記不起來有這樣一個人,會不會是你的朋友,你這個糊塗蟲,女兒出了事,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倒是想一想呀!”
舅舅被罵得心煩意亂,雙眼一瞪,胡亂斥道:“你還有臉說我?要不是你一心要玉淇嫁個好人家,女兒能出事嗎?她那些朋友總有一半是你招來的!”
舅媽捧着臉大聲痛哭起來:“你儘管罵好了,總之我裡外不是人,要是玉淇出了事,乾脆我也不活了!”
虞太太見鬧得越發不像話,忙勸道:“現在崇毅也回來了,眼看要去幫着找玉淇,我勸你們兩口子還是回公館去等消息,萬一那邊警察廳有了玉淇的下落,別回頭找不到人。”
兩口子這才如夢初醒,胡亂站起來,就要同虞崇毅一道下樓,虞太太時刻記得兒子已是兩晚未眠,忙端了一碗粥道:“吃東西耽擱不了多少工夫,本來就不眠不休的,再不墊墊肚子,縱是鐵打的都熬不住。”
虞崇毅草草喝了一口,便推開那碗道:“我得儘快把新亞茶室的事告訴法租界那邊。”
舅太太一邊看着,臉上彷彿有些過意不去似的,幸而有狼藉的淚痕做掩蓋,並未明晃晃的露出來。
虞太太何等眼力,一眼就瞧見了,原以為會覺得痛快,低下頭來暗自一想,心裏也不見得比舅太太好受多少。
跟女兒送了一行人下來,母女倆立在台階上發了一會呆,紅豆抬頭看了看那碧朗的晴天,忽道:“不行,我得去找一趟王彼得。”
虞太太一嚇:“王彼得?這人是誰,你去找他做什麼。”
“一位探長。媽,您還記得那個大明星陳白蝶嗎,我總覺得玉淇表姐這件事不簡單,一會要是哥哥回來,您跟他說我去找王彼得了,他知道王彼得的地址,自會去尋我的。”紅豆一股腦說完,咚咚咚上樓換了件衣服。
跑到門廊里一看,腳踏車已經被哥哥騎走了。
好在王彼得的偵探所離同福巷不遠,乘電車只需兩站便到,從電車下來,又去尋名片上的那條富華巷。
好不容易找到地址,正要往裏走,就聽身後“滴滴”兩聲,有人似乎在沖她按洋車喇叭。
她回頭一望,正好一人從車上下來,待看清那人,臉色一沉。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這裏能碰到南寶洋行那個陸敬恆。
“喂,虞紅豆。”見她扭頭便走,陸敬恆幾步就追了上來,“總算讓我知道你家住哪了,你剛才跑得那麼急,我還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你就上了電車,差點就追不上,你來這裏做什麼,這裏住着你的朋友?”
虞紅豆冷笑道:“陸先生,我現在急事在身,實在沒空理會你,你要是識趣就趁早讓開,別等我說出好話來。”
陸敬恆嘖嘖道:“脾氣真大,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好話?來,你小點聲,單說給我一個人聽。”
這時正好有人要進富華巷,望見這情形,笑起來道:“真是不巧,又撞上陸少爺耍流氓了。”
紅豆聽那聲音極耳熟,一偏頭,原來是賀雲欽。
他穿件淺灰色的襯衣,許是怕熱,領口解了一粒,騎着那輛半舊自行車,
陸敬恆也不知在賀雲欽手上吃過什麼虧,當即把臉一寒,一聲不響扭頭就往車便走。
然而他上了車之後,卻並不立即開走,只將手擱在那方向盤上,陰沉沉地望着這邊。
賀雲欽轉而望向紅豆道:“虞小姐還不走?”
虞紅豆這才意識到他這是怕陸敬恆再找她的麻煩,有意留在了原地。
她揚揚手中的名片,笑道:“我是來找王探長的。”
賀雲欽倒一點也不驚訝,只揚了揚眉道:“那正好順路。”等她進了巷中,慢悠悠推着那車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着,賀雲欽在身後一聲不吭,紅豆走了一截,單隻聽見那輛車吱吱呀呀,想起賀雲欽那副散漫閑適的模樣,暗想,這人怕是她見過的最吝嗇的闊人了,腳踏車都舊成這樣了還捨不得換。
她想了一想,回頭道:“剛才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