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太平當鋪

第一章:太平當鋪

太平當鋪。

這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當鋪,名字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但是,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當鋪卻是這偌大的青州城唯一的當鋪。幾年前,青州城內至少大小每條街道都有一家當鋪,可是到了現在,竟只剩這太平當鋪一枝獨秀,卻也壟斷了整個青州城的所有典當買賣。當地人對這個僅有幾年歷史卻成長為青州唯一的當鋪自是心懷敬意。

太平當鋪位於青州最為繁華的街上,緊挨着名字既典雅又俗氣的得月樓,這得月樓也算是青州最大的酒樓,來往之人甚是繁多,也總有說唱賣藝之人寄於其下。

這一日中午時分,烈日下卻有許多人聚集在這得月樓之下,把那條街道也堵了大半。細看時,一位瘦削老者,粗布破衣,留着灰白的長須,悠悠地坐在得月樓下,腳旁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這小丐看着不過十七八年紀,臉上全是泥污,只有雙目炯炯有神,穿的也是粗布衣服,打滿了補丁。

這老者清了清嗓子,看着人越聚越多,歡喜道:“我帶着我這徒弟,一路往南下尋親,老兒沒什麼本事,就是活的久些,江湖上的事看着的多些。今兒到貴地,短些盤纏,”老者頓了頓,從身後的麻布包中拿出了一把破三弦來,繼續說道:“大夥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聽聽老兒說說這幾年來的江湖動蕩。”言畢,撥弄幾下那三弦,竟有些戚戚之意。

說書老者搖頭晃腦,說道:“想想七年前,這江湖還是太平的很,不過事極必反,否極泰來,江湖就有江湖的規矩,這江湖太平了太久,終歸不是江湖的道理,”說到這,又撥弄了幾下三弦,數不盡的唏噓。

“諸位,要知道,正所謂有出世的江湖,也會有入世的江湖。像這武當少林這兩大門派,出世已久,不過問江湖中事,自是不會理會那江湖中的紛紛擾擾。諸位,誠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利的地方就會有江湖,而四大世家則是這入世江湖中的翹楚。四大世家威名赫赫,七年前,連那小童也會說上兩句的’歸燕棄劍閣,殘夢洛陽花’,講的正是這四大世家。”

“歸燕樓燕家,精通各種奇技淫巧,五行八卦,奇門遁甲,易容之術,無一不通,無一不精,樓主燕歸來設計的奇門武器,更是因人而造,因式而煅,專克其他各門各派,因此江湖上燕家的面具與獨門兵器造價高昂更是可遇不可求。”

“棄劍閣本名劍閣,歷代南宮閣主專精煅劍之術,江湖人甚至有千金為博閣主一劍之說,而其劍術更是江湖上首屈一指,難出其右,到了這第五代閣主南宮鐵,驚才絕艷,其十七歲便以一柄潮生劍獨戰’湘西三鬼’,並將二鬼斬於劍下,三十五歲棄劍不用,將劍閣更名為棄劍閣,自此達到無劍勝有劍之境地,劍術當世無出其右。”

“洛陽花家,擅長相馬御馬之道,所養神駿販至江湖各地,各門各派多少都會給花家一分薄面,因此花家在四大世家中人緣最好,得罪花家,便很可能是與半個江湖為敵。”

“殘夢山莊,第三代莊主秋一敵,一生難逢敵手,被譽為天下第一庄,秋一敵祖上據說與武林傳說’刀狂劍亂’頗有淵源,山莊內奇珍無數,至寶無數,秋一敵對人言庄內共有兩件世間至寶,一是鎮庄之寶’天子令’,另一個則是秋一敵的掌上明珠秋婉如。這秋婉如是秋莊主三十歲方得的一女,冰雪聰明,有着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容,身手更是得到了秋莊主的真傳,武林之中無數青年才俊對這秋婉如趨之若鶩,可秋莊主卻對這些青年才俊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總認為普天之下難有能配得上秋婉如之人。”

老者說到這裏,長嘆了一口氣,三弦咿咿呀呀的如泣如訴,老者頓了頓,續道:“可這七年前,一切都有了變化,世事無常,江湖便是這樣的道理。七年前,不知是因為秋莊主對他的掌上明珠管教太嚴,還是秋婉如有自己的心思,秋婉如竟在莊主南下之際,盜出鎮庄之寶天子令,連夜逃出殘夢山莊,往塞北而去。”講到這裏,老者雙眼微閉,竟似睡著了一般。

聽書的眾人正聽到興頭上,頓時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開了,“接下來呢?”“老頭,那姑娘後來怎麼樣了?”

老者不聞不問,只是拿出一個銅盤,擺到了面前,用那三弦輕輕敲了一下。

眾人會意,那手裏有閑錢的便扔了個把銅板進去,其他的則是看着熱鬧,也不願散去。

老者看到盤內銅錢見多,喜笑顏開,繼續講到:“這七年之前的事,到現在也是沒有一個公論,只知道秋婉如帶着庄內的花家神駿秋風一路絕塵,向著那塞北大漠而去,老莊主想從南邊向北追回愛女,卻也是鞭長莫及了。”

“但這世事難預料,以秋婉如的身手和江湖地位,任是酆都城與三十六堂也不敢輕易打她身上至寶的主意,但是秋婉如偏偏就在大漠一個叫做十方渡的荒村失去了蹤跡,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在這世上存在過一般。秋老莊主暴跳如雷,原來,秋老莊主南下是去見歸燕樓的燕樓主,為這掌上明珠與燕家提親交好,可這這一來,天子令失竊,女兒又不見蹤跡,終於秋莊主遷怒於燕家,使得兩家交惡,再也沒有往來。”

“這南宮家素來與秋家交好,整個棄劍閣都幫老莊主尋找秋婉如的蹤影,這一尋就是兩年,這兩年,也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卻一絲不見秋婉如的消息,棄劍閣也終於放棄了尋找秋婉如。”

老者說到此,手上的三弦又響了一響,老者低首繼續說道:“若是僅是如此也就罷了,那十方渡卻偏偏在塞北天狼宮的勢力範圍之內,老莊主自然去天狼宮逼問愛女的下落,可那天狼宮宮主’嘯月天狼’本就是超然於世外之人,性格倔強,又是一身傲骨,兩人一言不合,竟開始了殘夢山莊與天狼宮的大戰,這一戰,就是整整三個月。”

老者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想那三個月的慘狀,他搖了搖頭,嘆道:“這三個月,塞北天狼宮大敗虧輸,死屍遍地,整個天狼宮幾乎夷為平地,’嘯月天狼’也死於秋一敵的雙掌之下,但秋莊主卻仍未得到愛女以及天子令的任何消息,殘夢山莊更是元氣大傷,再也難以與其他三大世家相提並論,秋莊主更是封刀退隱,再也不過問江湖中事了。”

“這幾年,酆都城與三十六堂異軍突起,風頭一時幾乎蓋過了其他的幾大世家,神劍山莊與唐門在門下更是收羅了無數的青年才俊,江湖的勢力,真真是瞬息萬變,要說這最為神秘的,還是一個叫……”

老者正想往下講去,不料人越聚越多,已經將整條街道完全堵住,一個方頭方臉的人努力擠過人群,大聲喊到:“麻煩借過!借過!”

這人這麼一喊,打斷了老者的說書,眾人不快,責罵聲此起彼伏,那人也不以為意,從人群中穿過後,逕自向那太平當鋪奔去。

細看時,這人一身勁衣,穿的也不富貴也不粗俗,整個臉就如同個方塊一樣,有稜有角,忠厚老實,身上也是方塊一般,看起來很是有趣。不過這人一路應該是疾奔而來,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上不停的滑落。

男子進入了太平當鋪,腳步不停,直接到了當鋪的櫃枱之前,喊到:“朝奉!朝奉!”

這當鋪內只有三個人,那朝奉坐在高台之後,紫面黑須,看着不過四十年歲;一個小廝,身形佝僂,獨在店內一隅,不言不語;還有一個老頭,花白頭髮,在店內打掃。這朝奉看到來了客人,眼睛一轉,面露微笑,笑道:“這位客人,雲根還是圈指?我們當鋪青城僅此一家,價格公道……”

話音未落,那男子從櫃枱下遞上一張字條,喊到:“四海鏢局方信,懇請朝奉為我引薦南宮公子!”言語之中,甚是誠懇急切。

朝奉一呆,先是看了看字條,沉吟半晌,沉聲道:“王鏢頭為何不來?你可能代表得了四海鏢局?”

方信一愣,方方正正的臉擰到了一塊,結巴道:“這…我…我…”

那朝奉繼續追問:“我又怎知你不是裝的鏢局之人,想要害我家公子?”

方信的臉色由白變紫,又由紫變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緩了半晌,終於說道:“那就不勞煩朝奉了,”方信頓了頓,朗聲道:“當四海鏢局房契一張,不知朝奉敢收不敢收?”言畢,從懷中掏出一張薄紙,手腕一抖,那張薄紙竟緩緩的筆直向那朝奉飛去。

朝奉看也不看,伸手一抄,那房契就如同被他的手吸過去一般,正好落在了朝奉的面前,朝奉看了一眼,喊到:“四海鏢局破院一座,價值一百兩!”

方信終於按捺不住,大聲喊到:“我們老爺信得過你們公子,才讓我來找你們公子,不代表我方信就信得過你們!”話音未落,方信從那櫃下一躍而起,四四方方的身材就像一個鑄鐵的鐵塊,直直向那朝奉壓去。

那小廝這時突地一聲大笑:“四海鏢局,果真卧虎藏龍!”剎那間,身形竟然暴漲,從一個佝僂的小人變成了彪形大漢,伸手一抓,向方信的腳踝抓去。

方信在空中猛地一停,鐵塊一般的身軀直直墜下,雙足在太平鏢局的地上生生印出了寸許的印痕。小廝一抓不中,竟又變回那佝僂模樣,似乎剛才並未出招。

方信正欲再向那朝奉發難,那掃地的老者一聲大喝:“太平當鋪,豈容你來撒野!”“野”字尚未落地,那掃帚有如天外驚鴻,向著方信直射而去。

方信只覺得寒氣逼人,這一把掃帚之威,將他全身退路盡皆攔住,無路可退,無處可逃!

方信身上寒毛戰慄,眼見着那把掃帚如流星一般,咫尺之間讓他心生死意!

這就是太平當鋪!

有這幾人,當鋪何愁不太平!

方信霎時間轉過幾個念頭,卻無一可以從這掃帚之下逃脫,方信只有———拔刀!

方信這一刀不為守勢,向著那老者斫去,這一勢,本就是鏢師最後的招數,他就這一式為——傷!

兩敗俱傷!

老者眼露微詫,卻也不閃不避,只見那朝奉從那櫃枱上飄然而下,並指作刀,以一對肉掌,擋下了這一刀一掃帚。

一時之間,當鋪大堂內鴉雀無聲,方信只覺得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汗珠落地的啪啪聲清晰可聞。

這時,一個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各位請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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