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雪白的棗花饃,花瓣疊了兩層,每個花瓣中間都夾着顆去了核的大棗,紅白相稱像是藝術品。

蒸花饃費勁,蘇母怕是早上四點多就起了,這會兒才能跟早飯一起擺上桌。

胡新月幫着盛飯拿碗筷,蘇雨晴早就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兒,捧着個花饃摳上面的甜棗吃。

“饃也要吃,不許只摳棗。”胡新月輕拍了下女兒的手。

蘇雨晴吐舌頭,“我先把棗吃完再吃饃饃呀。”

胡新月待要再給女兒立規矩,蘇母拉着凳子弄出極大動靜坐了下來。

“女人就該有個持家的樣兒,男人走哪兒跟哪兒,這老二去了城裏,冷鍋冷灶的還得忙,怕是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蘇母一邊說一邊拿眼剜胡新月。

胡新月坐下捧起碗,隔着熱騰騰的早飯沒有說話。

對於婆婆的挑剔挖苦偏心眼,多活了那幾十年,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

可她的沉默,在婆婆眼裏可半點不乖巧。

蘇母一把將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不吃了,也不知道老二有沒有飯吃!”

她正要起身,姍姍而來的蘇父卻把她又按回了椅子裏,“快吃吧,老二都多大了,你當他跟雨晴似的,自己都是開飯館的,那能餓着么!”

老兩口先後坐下,胡新月這才放下碗,“爸、媽,如今城裏生意不好做,又要添小的了,我想把店轉了跟立誠回來過,立誠不同意,這才先回去了。”

“那麼多年的生意,咋能說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胡鬧么!”蘇母急了,她先前只當胡新月耍脾氣。

“你說那麼多幹啥,孩子們的事兒自己決定。”蘇父拉着蘇母坐下,“你們小兩口商量好,生意是一起做的,不幹了也得倆人好好商量着來,雨晴我們幫着帶,沒問題的。”

胡新月忙去看女兒,見蘇雨晴撇着小嘴低下了頭,忙攬住女兒道:“媽媽就算去城裏,也是抓緊時間把店鋪轉了回來陪雨晴,媽媽肯定不會把雨晴一個人放在老家的,要陪着大寶貝。”

“爺爺奶奶陪着你不行么,小白眼狼!”蘇母又不高興了。

蘇雨晴哈哈一笑,起身撲到蘇母懷裏,“晴晴最喜歡奶奶了。”

尷尬的氛圍,被小丫頭這麼一鬧瞬間消散,胡新月也忍不住鬆了口氣。

蘇雨晴是天生的心思敏感,再加上上輩子她們夫妻倆的忽視,才會發展成了後來的抑鬱症,醫生說對待這種孩子要多溝通,多關注呵護心理狀態,孩子雖然小,可她也有很大的情感需求。

吃過早飯也沒什麼事,胡新月就帶着女兒去村裏的小學,想讓女兒提前看看以後要上學的地方。

比起市區窗明几淨的學校,蘇家寨小學簡陋太多,操場連跑道也沒有,角落的健身器材也是油漆斑駁,放假的時候教室門都關着,可校門並沒有關,孩子們還可以在操場上運動玩耍。

初春的暖陽給整個學校都染上了一層淡金色,胡新月懶懶的曬着太陽,整個人都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

記不清了,應該是很久很久沒有過了。

或許就是上輩子剛結婚蘇立誠還在鄉政府上班那會兒有過?

胡新月無比享受此刻的寧靜,她希望生活可以一直這麼慢悠悠的,更希望兩個女兒以後也能享受這樣慢悠悠的生活,而不是被迫適應都市的快節奏。

在學校玩了好一會兒,胡新月叫過滿頭大汗的蘇雨晴給她擦了擦汗,叮囑她到了飯點得回家,自己先回來了。

蘇家門外停着一輛黑色的大眾汽車,好些個人圍在車邊探頭探腦,胡新月一進門,庭院地上堆着的彩色包裝盒映入眼帘,是過年串門的禮盒。

可是今天已經初七了,親戚朋友該串的門子都串完了,還有誰會來?

胡新月好奇的往堂屋走去,還沒到跟前便聽到屋裏傳出來爽朗的男人笑聲,她踟躕着不知該不該進去,蘇母卻從廚房端着一盤瓜子往屋裏來。

“是你爸的學生,他是個有出息還念舊的,年年總要來一趟,像是姓牛,你爸都喊他大牛,大名叫啥我倒是不記得了。”

蘇母掀起帘子進了屋,胡新月正準備跟着進去見見客人,卻正聽見那位叫大牛的男人在說話。

“老師,這兩年流行有機養生,我這回來就是想請您搭個線,在咱們村置塊地搞個有機果園,平時自家吃吃送送朋友,還能帶着朋友來閑聊玩耍,現在城裏都流行這個,就是我爸媽好些年不在村裡了,我也沒時間一直在村裡耽擱,您老人脈廣德高望重,我就想覥着臉,求您老人家幫個忙。”

竟然是他!

胡新月頓住腳步沒有進屋,眼前一陣恍惚,彷彿人要從夢中驚醒了似的。

然而胃裏猛一陣噁心喚回了胡新月的神智,她捂着胸口難受的乾嘔幾下,沒吐出東西倒是眼淚鼻涕淌了許多,聽見聲音的婆婆出來看,胡新月嘴上說著沒事,心裏卻七上八下的炸開了鍋。

那個大牛,本名牛廣元,將來會是魯陽市著名的企業家,能被採訪上報紙那種。

可他又跟那些改革開放后第一批下海靠眼光能力發家的人不一樣,他是靠着拆遷攢到第一桶金,而後幾乎拆哪兒哪兒有他,身價幾翻,還因此上了報紙,胡新月上輩子,也就是在報紙上見過一次他的照片。

據說當年蘇家寨拆遷,一家平均三套房,他牛廣元一人就拆出來了一棟樓,而那些地,幾乎都是蘇父牽線賣給他的。

蘇父在蘇家寨小學幹了半輩子校長,幾乎把一生都奉獻給了自己的學生,資助了多少沒飯吃沒地兒住沒錢買書本的學生,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村裡人說德高望重,第一個想起來的肯定是他蘇明德。

上輩子,胡新月跟蘇立誠根本不知道蘇父幫村裡人賣地這事兒,在拆遷之前,蘇父自己也只當那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如果不是後來拆遷村裡人鬧到她們家要說法,他們也不會知道。

可婆婆剛才說,那個牛廣元每年都會來看公公。

今天已經初六,往常胡新月夫妻倆幾乎都是年二十七八關店回老家,過完小年初六一早就回去了,而蘇立明那一家子分開過也不會天天往爸媽這兒來。她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躲着他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因為蘇父的牽線,村裡那些賣地的不會那麼乾脆利落的賣,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賣,那些人因為對蘇父無條件的信任轉嫁到了牛廣元身上,轉眼就發現被坑,所以後來拆遷才會鬧到他們家去。

胡新月記得,那些人在她家鬧了小十天,直到發現拆遷他們連一根線也沒分到,蘇父還因為生氣得病住了院,那些人才走了。

可蘇父的名聲就此臭了,身體也垮了。

胡新月雖然開了一輩子小飯館沒多大見識,可她也明白,牛廣元肯定是得到了內部消息才會來買地,畢竟連她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重生回來,還盤算着想再買一塊宅基地,更何況牛廣元這樣做大生意的人。

但他不該把心思打到蘇父身上,拿着老人的好心坑害村民,胡新月不了解對方的具體計劃,可她知道拆遷是大勢,這些能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人更是手眼通天,她只想攔住公公,至於賣地的人,就像當初她跟蘇立誠賣了老家的宅子,自甘自願那是怪不得旁人的。

但這話,她這做兒媳婦的沒法直接說,就算唐突的說了,公公也不會聽。

她得想個法子。

院子裏響起說話聲,是那位大牛要走了。

胡新月還沒想好怎麼攔下蘇父的熱心腸,蘇雨晴卻從外頭大喊大叫着跑回來了。

“媽!媽!我爸給你打電話了,快走!去接電話!”小丫頭跑的滿頭大汗,抓住胡新月的手就往外拉,應該是蘇立誠到了市裡給她來報平安帶遊說的電話。

院子裏,蘇父還在跟牛廣元客套,胡新月客氣的對他點了點頭,心裏忽然有了盤算。

這年月,村裡沒幾家裝電話的,只有學校對面的供銷社裏接了公用電話,好多外地打回來,村民們幫忙到家裏喊喊人,再給回過去。

可蘇立誠怕胡新月還氣着,就沒敢掛斷,聽見胡新月接起來,忙開口道:“媳婦兒,我到城裏了。”

胡新月淡淡的應了一聲,有意晾着蘇立誠。

電話里很靜,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咱家的油壺被老鼠拱倒了,流了一地,屋裏一團亂。”

“媳婦兒,你啥時候回來啊?”

“我過幾天去把東西收拾一下,你這兩天問問看有沒有人要接咱們家店的,到時候把店轉了,屋裏的東西能要的都還帶回來。”

胡新月很平靜的安排着敘述着,讓蘇立誠的火氣無處安放,不知該怎麼發泄。

“沒別的事就掛了吧,電話費也挺貴呢。”這時候的公用電話一分鐘兩毛錢,胡新月等了一會兒不見蘇立誠說話,便掛斷了電話。

聽着電話里機械的“嘟嘟”聲,蘇立誠突然有些懷疑,電話那頭,是他媳婦胡新月么?倆人當年是自由戀愛結婚的,蘇母很看不上胡家,胡新月也知道,結婚後一直都是蘇立誠說什麼就聽什麼,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意見。

可剛才,她卻安排起了蘇立誠……

胡新月撂下電話,牛廣元的小汽車正好從她身邊開過去,揚起一地塵土烏煙瘴氣的,看那車子開出了村子,胡新月才裝出一臉震驚的樣子,跑回了家。

蘇父還在家裏,正琢磨着要從哪一家開始牽線,蘇母在屋裏收拾牛廣元送來的東西。

“爸,剛才我去供銷社接電話的時候,跟上午來咱家拜年的那個車擦邊走的,車窗戶沒關,我聽見車裏那人他說什麼,他像是跟誰在打電話,說什麼拆遷、土地……還有補償款的詞兒,上午在堂屋門口我也聽了一耳朵,您是要幫他買地,還是他要來買咱們村的地拆了蓋別的東西呀?”

蘇父明顯一愣,“沒呀,他就說來村裡弄塊地蓋個果園請客吃飯,沒說拆遷啥的呀。”

“呀,別是咱們村要拆遷,他們聽見風聲來買地的吧!”

蘇母這一句可謂畫龍點睛,胡新月鬆了口氣,蘇父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那廣元他爹媽不都是咱們村的人,”蘇母越想越不對勁兒,“村裏的人他自己也都認識,買塊地么又不是搞選舉拉人頭,他找你幹嘛?”

是啊,這道理沒讀過書的婆婆都能想明白,上輩子公公是為什麼會牽扯進去的呢?不過因為幫人幫慣了,又是件小事兒,捎帶上幾句話就能解決,根本就沒深想過。

胡新月趕忙趁着婆婆的話往下說,“爸,他們這些外頭做大生意的人,萬兒八千在他們眼裏就跟幾十幾百似的,您去幫忙談買地肯定得談價錢,別到時候人家再說您抽成賺昧心錢,後頭有了什麼摩擦再賴到您身上,畢竟這不是哪家婆媳打架鬥嘴勸架的事兒,牽扯到了錢,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呢。”

“唉……”蘇父拍拍膝蓋,一臉哀嘆,“原是想着這幾年村裡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好些人出去家裏也沒了老的就沒打算回來,地荒着,還有的老兩口在家種地忙不過來,收成不好的時候連公糧都交不齊,要是能把地賣出去換成錢,老的少的不都能好過點么。”

“爸,說起來這地的事兒,我跟立誠不打算回市裡了,您看着哪家要是地多有空閑,幫我們租下來點,一年給人家錢也行糧食也行,左右回老家來,咱們庄稼人就還是得種地。”

這下,蘇父愣住了,蘇母臉色變得極難看,“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也不是不賺錢,你這說不要就不要了,立誠同意了么?”

“媽,他會同意的。”

“婦道人家啥也不懂,就跟着男人的步子走才是,這昨兒你大嫂才說叫雨薇去你家那店裏給幫幫忙,今兒你就說不幹了,這不是打你大嫂的臉么,真不懂事兒。”

蘇父忙推了蘇母一下,蘇母瞪他一眼,罵罵咧咧的出了堂屋。

“你們自己的事兒,自己決定,好好商量,別聽你媽的。”蘇父拍拍腿起身,“那地的事兒,我幫你們留意着,怎麼也得等麥收了才是,不急在這一會兒。”

“知道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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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去做拆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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