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陛下身着便裝,和顏悅色地來了,看那樣子像是要與民同樂。
丰姿翩然的往那裏一站,負手道,“你們隨意吧,朕今日有點空閑,聽說莫提督來了,便也一起過來坐坐。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不必拘謹。”
眾人摸不着頭腦,努力做不拘謹狀,開始擲骰子行酒令,那一廂樂師與歌姬也抱着琴來了,咿咿呀呀地彈唱起來。
有陛下帶來的侍從川流不息,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先將兩張精工細作的檀木椅擺在思歸和陛下的身後,恭請二人先坐,椅子上襯了綉着龍紋祥雲的厚錦墊,順手換走了原來的紅木雕花椅。然後送上羊脂白玉杯,換走了原本的細瓷杯子;再用象牙鑲玳瑁,包銀頭的御用筷子換走了之前的烏木筷;用宮中御廚熬制的蓮藕蜜棗湯,換走了原本那壺上品雀舌香茶,連剛送上來的一罈子果酒也被換成了宮中秘制的百花露…………
趙覃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在心中暗道皇上這是嫌棄我家中的器皿用度都太簡陋了?!用着不順手?吃着不順口?所以全都自己帶來?這,這,這……
思歸無奈,低聲道,“陛下這有點喧賓奪主了吧?”
苻祁和顏悅色地說著霸道話,“朕是天下之主,何來喧賓奪主之說。”
有陛下在,大家行酒令實在放不開,輪了兩圈,索然無味,思歸一拉趙覃,“小侯爺,歷來飲宴都要雅歌投壺以助酒興,咱們來比投壺,賭一壇你窖中藏的陳年老酒如何?”
趙覃悄悄看眼苻祁,再看思歸一臉興味,不忍掃他興,遂捨命陪君子,咬牙點頭,“好!”
第一輪,思歸輸了兩矢,照規矩,賭的彩頭,也就是那罈子陳年好酒最後才能拿,中間每輪輸的人罰酒一杯。
思歸雖是悶得狠了,出來散心的,但她不是亂來的人,命人拿來的是極淡的果子酒,還兌了不少水,笑道,“這個淡淡的,只有點果香,喝着只當解渴了。”
不想剛端起杯子,一旁就伸過一隻好似白玉雕成的完美手掌,將她的酒杯接過去,“朕代你喝。”
思歸弱弱抗議,“不用了吧,這酒很淡的。”
苻祁道,“朕看你方才連着喝了兩盞湯羹,怕你喝不下了。”
接着再投壺,趙小候爺大失水準,一支箭都沒能投進壺裏,被連罰了三大杯。
思歸眼看沒法玩了,再待下去只會擾得一干友人也把好好一個休沐日白白費掉,只得起身告辭。
這些人當中,與她最合得來的是趙小候爺,兩人臭味相投,經常能說到一處玩到一處,因此臨走前悄悄向趙覃丟個眼色,低聲道,“明日,那罈子酒給我留着,這歌姬唱得也成。”那意思是明天她再來投壺聽歌。
趙覃連忙點點頭。
思歸與苻祁一起走,忍不住道,“陛下今日很閑?都有空跑到臣子家中來湊熱鬧?我明明記得你昨晚說今天有不少事情的。”
苻祁臉含微笑,態度極其溫柔和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幾個地方上的官員入京覲見,朕晚上再召見他們就是。”
思歸對他這種緊迫盯人的作為有些不滿,只是陛下端着一張絕美的臉龐,斯斯文文,不時微笑,言語也十分的和藹可親,她那指責的話到了嘴邊實在說不出來,無奈之下只好半親昵半解氣地在苻祁那漂亮無比的臉頰上咬牙擰了一把,“白天有正事不做要跟來這裏,晚上再熬夜,你小心把自己累着了。”
後面眾人見思歸竟敢動手輕薄陛下,而陛下仰頭躲了躲,沒躲過,竟然就隨她去了,不但沒有任何不滿還順手從侍從手中拿過一件披風仔細給他披在身上,不由一起瞪大眼。
等到將陛下恭送出府,待侍衛們簇擁着車架走遠,幾人默默無言,再轉回花廳。繼續沉默一會兒后柳余涵忽然道,“莫思遠這樣子像失寵啦?”
那幾個一起搖頭,“一點也不像。”
趙覃直言快語,“怪不得他一點不擔心玉妃有孕會累得他在陛下跟前失寵呢,我看那樣子倒很像陛下怕在他面前失寵才………………嗚嗚嗚…………”
柳余涵對於阻攔趙小候爺的口沒遮攔已經很有經驗,一直站在他身旁,耳聽着不對,立刻抬手捂住了他嘴,“來來來,咱們再喝兩盅,今日起碼能知道莫思遠那小子一點事兒沒有,大家也能放心了不是。”
趙覃命下人重整杯盤,看到樂師和那個歌姬正垂着頭要退下去,又想起來道,“莫思遠說這歌姬不錯,明日還要來聽她唱曲兒,我怎麼覺得也她方才唱得也一般呢,沒見多出色啊。”
褚少東打量了那歌姬幾眼后便道,“這女子腿長腰細,膚色白皙,正合思遠兄弟的口味,他走在路上看見這個樣子的還要多瞅幾眼呢。”言下之意是你家中有自然要叫到跟前來飽飽眼福了。
趙覃緊張,“那我明天可要把這女子藏起來才行,莫要他正這裏調戲人家時陛下又忽然趕了來,逮個正着,我可也要擔干係。”
大家重新又坐下后葛俊卿問趙覃,“你剛才投壺時怎麼那般不濟,便是故意輸也當輸得好看些才是。”
提起這個趙覃就想擦汗,“別提了,你們站在後面是沒看見,我贏了第一局之後陛下便開始淡淡瞥我,神情沒什麼大不同,但那眼神實在是十分威懾嚇人,我後面輸得大失水準純粹是被嚇的,否則定然要輸得像樣些,起碼要投中三兩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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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午後抽個空來看思歸,遠遠的就看見本應在睡午覺的人,正十分精神,在樹下慢悠悠練一套拳法,驚得幾步上前,“你小心啊,怎麼還敢動拳腳?!!”
思歸一指他,喝道,“站住!停在那裏不許動!!”
苻祁身不由己的在兩丈開外站住,“啊!?”
思歸正色道,“陛下要是再像上次一樣硬抓住我,我可真要生氣了!”
慢慢演示給苻祁看,“你瞧,我這套拳法很慢的,動作也不大,主要是為了舒展筋骨,周太醫也說了,適當動一動有好處,總是待着一動都不敢動反而會出問題。”
苻祁還是很擔心,“話是這麼說,但還是當以小心保養為主。”
思歸耐心同他講道理,“大環節上小心些沒錯,但平時粗獷點反而好。你看那些日日勞作的農婦,生活貧困,哪裏有條件讓她養着,懷了孕照樣下地幹活,這樣子的反而不嬌氣,生孩子時不費勁,倒是那些嬌養着的貴婦,平時活動太少,身體羸弱,更容易出問題。”
苻祁哭笑不得,“你怎麼拿自己去和農婦比?”
思歸不以為意,“農婦又怎樣,人家自食其力,勤懇勞作為生,我輩應當敬重才是。”鄭重警告道,“我最近已經被悶得渾身不自在,感覺很不舒服了!陛下以後不可以再從頭到腳管着我,否則將我悶死了你兒子自然也沒了!”
苻祁聽了這話十分欣喜,“你怎知是兒子?”
思歸卻道,“我順口說的,改成‘將我悶死,你女兒自然也沒了’當然也成啊。”又萬分嚴肅地強調,“我不是開玩笑,是說正經的,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悶出毛病來的,以後不許再這樣看犯人一樣拘着我!”
苻祁只得讓步,只不過還是難免憂心,又私下裏狠狠敲打了周太醫與瑾蓮一通,命她們一定要小心看護好了,但凡思歸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無論如何也要勸阻住。
思歸自此,終於輕鬆自在了幾天。
這一日心情不錯,開始給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的小傢伙想名字,踱着方步在樹蔭下轉圈,一邊屈起手指輕敲額頭,“莫……莫……莫…,叫莫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