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劉致靖、林行周
適逢金秋九月,滿城飄香。
梁珩踩着落日的餘暉,匆匆出了宮門。
“梁兄,梁兄!”
梁珩聽到劉致靖的聲音,連忙停住腳,轉身往後看去。
正靠在宮牆上的劉致靖,在這裏等了梁珩半刻了,見梁珩匆匆出來,連忙叫住了他。
“梁兄,慶祝你官復原職,我們找地方喝一杯去吧。”劉致靖幾步走進梁珩,摟住了他的肩膀。
梁珩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易旭。“易兄不去嗎?”
劉致靖似是失落地嘆息一聲,“丁....表嫂不是有了身孕了嗎,表兄他恨不能整天都守着愛妻,一散卯就匆匆跑回家去了。我已經幾天沒見過他人了。”
梁珩點點頭,安慰性地拍了拍劉致靖的肩膀。
“我也要回家陪伴妻兒了,慶祝酒就不喝了,你也早點回家去吧。”
劉致靖一臉震驚,連忙抱住梁珩胳膊,“梁兄?!”
梁珩見劉致靖一臉震驚,又解釋道:“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從侍御史到了侍御史罷了。劉兄你不是只剩半個月就成親了?這會兒這麼閑?”
梁珩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劉致靖就苦起臉來。
梁珩見劉致靖面色不好,只好讓劉致靖的小廝劉言去梁家說聲他晚點回去。
兩人到了黃梵名下的酒樓里。
入了座,店小二準備上茶水,被劉致靖攔住,直接上了酒菜。
“致靖,怎麼了?”
劉致靖欲言又止,自己倒了杯酒喝下了。
“我感覺好緊張啊。”劉致靖說著拍了拍自己胸脯。
梁珩點點頭,表示理解,當年他要成親前,緊張興奮得大半夜都睡不着。
劉家家大業大,成親的一應事情自有人操辦,劉致靖只等着穿着喜服去迎親就是了。
劉致靖又連喝了幾杯酒,梁珩連忙將他攔下來。
“致靖,你可別這麼喝,傷胃,先吃點菜墊墊。”
劉致靖只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隨意夾了兩筷菜吃下了。
梁珩只當是劉致靖要成親前太緊張,喝杯酒壓壓驚。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梁珩為了安慰劉致靖,撿了些自己家的家常里短說了。
劉致靖一手撐着下巴,靜靜地聽着。他四年前就開始羨慕梁珩和沈蓁蓁那個溫馨的小家了。劉致靖出身名門,家裏兄弟姐妹眾多,關係也錯綜複雜,長輩對他的教育,雖說不算嚴厲,禮節教條卻多,也要求他很小就開始自立自強,從來沒有在父母膝下承過歡。
所以劉致靖就養成了情緒從來不會輕易外漏的性格,甚至最開始連什麼是愛都不懂。他後來才明白自己在章伊人千里迢迢去赤縣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心動了,可是當時的他並不知道。耽誤了彼此的三年,還害得伊人出了家。
劉致靖心裏有事,也不拉着梁珩一起喝,自己慢慢一杯一杯地喝了。
梁珩只當是劉致靖緊張,找他出來喝喝酒,解解壓。便也不勸這劉致靖,左右他喝醉了,他送他回去就行了。
一壺酒很快就喝盡了,梁珩見劉致靖準備倒酒的時候,沒有酒倒出來,便問道:“還幫你叫一壺嗎?”
劉致靖愣了愣,搖搖頭。
“到時候我可能要晚些過來,蓁兒她怎麼跟人交際過,也沒有什麼相熟的婦人,到時候我要陪她一起過來。”
劉致靖點點頭,抬頭看着梁珩,眼神已經有了些醉意。
“梁兄啊....”
劉致靖突然出聲喃喃了一句,梁珩嗯了一聲,迎上劉致靖的目光。
劉致靖卻又似心虛一般地避開了,酒意上臉,面上有些酡紅。
劉致靖不敢看梁珩,猶豫了半晌,猛然閉上眼睛,將那憋在心裏三年的秘密,一口氣說出來了。
半晌,劉致靖見梁珩都沒有回應,連忙睜開了眼睛,看向梁珩,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歉,“梁兄,那次我不是有意要輕薄嫂子的,你想想那個情況,我也是沒了別的辦法。”
梁珩卻只是一臉驚色地看着劉致靖慌忙解釋,又驚又怕,說不出話來。他當年竟然差一點就失去她了!
劉致靖見梁珩半天沒反應,心裏不由忐忑,他只是忽覺,這件事當年其實就應該和梁珩夫婦說清楚了,他瞞下了,不是說這件事沒發生。即使時隔了三年,他每次見梁珩夫婦的時候,還是會不由緊張心虛,再不能自然的相處了。
可現在看梁珩的反應,劉致靖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將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致靖...”
梁珩拉住劉致靖的手,聲音都在不自覺地打顫,“致靖啊,你這份情,我畢生感激!”
劉致靖怔怔地看着梁珩,梁珩的手是握筆的文人的手,可這會兒,他感覺到被梁珩拉住的手腕上傳來微微的痛感。
劉致靖看着梁珩臉上的后怕,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空的酒壺。他早該想到的,梁珩更在意的是愛妻的生命,不管他用的是什麼法子,梁珩有的只會是感激罷了。他怎麼能將他與常人並論,生生讓自己受了三年無畏的折磨。
劉致靖雖說自己沒喝醉,梁珩還是堅持送他到了劉府。
劉致靖跳下馬車,正想讓劉言送梁珩回去,就見梁珩忽地從馬車上跳將下來,一把緊緊地抱住了他,言語熱切感激,“真的多謝你,致靖!”
劉致靖愣愣地拍了拍梁珩的後背。
看着梁珩乘坐的馬車漸漸遠去,劉致靖忽然驚覺,三年來,那顆壓在自己心上的石頭,被梁珩搬開了。他愣愣地笑了笑,轉身進了劉府,步履輕鬆。
梁珩回到家,看着一臉恬淡的愛妻,他沒有將劉致靖今天說的話說出來,他自己擔驚受怕就夠了。
“劉大混世魔王成親了!”
“真的嗎?快去看看熱鬧去!”
“哇!真氣派!”
“......”
劉宰相家的大齡三公子,終於成親了!劉致靖可謂是同輩中最後一個成親的了。宰相之子成親,岳家門第也不俗,那場面真是氣派了。
劉致靖身穿大紅喜服,面含喜色,坐在高頭大馬上,背後是一頂軟羅煙錦繡八抬喜轎,嫁妝足足四十八抬,結親隊伍前面走出街頭了,後面還沒走進街尾。紅毯從劉家大門鋪出來,鋪至了章家大門。兩家住在一條街,相隔不過半里。接了新娘子,整個迎親隊伍繞城吹鑼打鼓地走了一圈,這才進了劉家大門。
更別提連皇帝都親自來祝賀新婚了,端的是叫一個氣派、顯赫!這場婚禮真可謂是空前絕後了。
梁珩當天並沒有跟着劉致靖去迎親,他牽着沈蓁蓁,夫妻倆站在如雲的賓客中間,看着二十六歲的劉致靖,終於抱得美人歸。
......
“娘,妹妹她踢我!”
和暢一臉驚喜,抬頭對沈蓁蓁笑道,又輕輕地摸着沈蓁蓁的肚子。
沈蓁蓁看着長高許多,越來越像他爹的兒子,笑道:“妹妹在跟你打招呼呢。”
其實沈蓁蓁也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只是和暢固執地想要個像如意姨姨生的那個軟糯的妹妹,便一直叫他娘肚中的小寶寶妹妹。
沈蓁蓁肚中的小寶寶已經七個月了,升至御史中丞的梁珩越來越忙,想多陪陪她都不能,還好已經六歲的和暢,能陪着沈蓁蓁說說話。
“夫人,劉夫人來了。”
沈蓁蓁忙道:“快請劉夫人進來!”
很快,章伊人就帶着兩個丫鬟進了院來,見沈蓁蓁挺着大肚子,正等在廊下,笑道:“姐姐,你可好生在屋裏坐着吧!”
沈蓁蓁笑道:“要多走動走動,生產時才好呢。”
章伊人點點頭,“也是。”
沈蓁蓁看了一眼章伊人背後丫鬟手中抱着的襁褓,“子都睡著了?”
章伊人回頭看了一眼睡夢中的兒子,笑着點點頭。
“丁妹妹本來也說要過來的,惜妹又不大舒服,鬧騰得很,便說過兩天來看姐姐。”
沈蓁蓁又問惜妹是怎麼了,得知是微微有些受涼。
“我現在也不方便,不然我都想出去走走呢。夫君總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便將我關在家裏。還好妹妹你們經常來看我。”
章伊人走過來,扶着沈蓁蓁慢慢走,“我們可都羨慕姐姐呢,梁大人這般心細。”
沈蓁蓁笑道:“致靖對你可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怎麼會不心細。”
章伊人想到夫君,不由面上含笑。
......
梁珩焦急地在房外走來走去,他在得知沈蓁蓁要生了的消息,慌忙就往家跑,連假都忘了告。調到了台院的段續見狀,連忙幫他將假補上了。
梁珩到家的時候,沈蓁蓁已經發動了。
梁珩看着關得貼緊的門,聽着裏面的呼痛聲,恨不能像上次那般踢開門闖進去,陪着沈蓁蓁。
這是二胎了,果然比頭胎順利得多。就在梁珩焦急得直轉圈的時候,裏面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啼哭。
趙氏打開了門,讓焦急的兒子進了房去。
梁珩匆匆看了一眼正彈腿啼哭的孩子,連男孩女孩都沒看清,就撲至沈蓁蓁身邊,“蓁兒!辛苦你了。”
這胎很順利,沈蓁蓁沒有上胎那麼受罪,精神都還好。
“夫君,快看看我們的孩子。”
“恭喜梁大人,梁夫人喜得千金!”接生婆適時恭喜了一句。
沈蓁蓁心一下落下去了,和暢可是念叨了大半年的妹妹。真好,是個女兒。
五年後。
“娘,哥哥又皮了,他們把先生中午吃的醬油換成了墨汁!”
五歲的惠風,進門就跑到沈蓁蓁跟前道。
沈蓁蓁放下手裏做了一半的衣裳,將惠風抱起放在膝頭上,笑道:“是嗎?等你爹回來讓他打你哥哥的屁股。”
梁和暢背着一大一小兩小書囊,跟在後面進來,走到娘和妹妹身邊,輕輕揪了揪妹妹的朝天辮,“就你是告狀精!”
.........
“朕打算在洛陽修一座避暑行宮,眾卿以為如何?”
齊策話音剛落,就見殿下站出一人。
“臣以為不妥!”
齊策看着底下雖微低着頭,背脊卻挺得筆直的人,頭開始疼起來。
“梁愛卿何以認為不妥?”
“一是勞民傷財,二是,退一步講,洛陽距京城千里之外,若是耗費百萬,行宮修築得成,御駕從京城到洛陽,中間要經過十三州,渡黃河,勢必又要造百餘條大船,一路官吏勢必也要耗巨資迎駕,這樣幾年下來,耗費千萬不說,勞民也不知幾何。更何況前年北邊荒年才過,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若能將這百萬錢財撥至北方几州濟民,何愁民心不安?”
話音剛落,便陸續不停有大臣站出來,“臣附議!”
“中丞大人所言極是,臣附議!”
梁珩身穿孔雀圖案的三品大紅官袍,還是清清瘦瘦的模樣,過了而立之年的他,容顏改變卻不大,麵皮依然白凈。只是氣質畢竟不同了,他不卑不亢地立在幾個丞相之後,像是一根長成的□□的清竹。
直到齊策說出容后再議,他才再次歸位。
散朝後,百官依然有序地走出殿門,看着最前面那道挺直的背影,沒人敢出聲喧嘩。直至走出乾清門,才陸續有了說話聲。
........
“回來了?”
沈蓁蓁聽到輕輕地腳步聲,她抬眼笑道。隨即站起身來,走至梁珩身邊,準備幫他寬衣。
“今兒沒去致靖家嗎?”梁珩順從地抬起雙手,任沈蓁蓁將他的官袍脫了下來。
“早上去了,聽伊人說預產期就在這幾天了。”
梁珩點點頭,這麼幾年過去,劉致靖終於也要當爹了。
“難怪今天看他心神不寧的,散了朝就匆匆走了。”
沈蓁蓁手持腰帶,走到梁珩身前,將腰帶換上他的腰,笑了笑,“頭回做爹,當然緊張了。”
“我第二回做爹的時候,也很緊張啊。”不等沈蓁蓁收回手,梁珩伸手將她擁在懷裏。
沈蓁蓁知道,如果將一個人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無論經過幾次,都會提心弔膽,終無法安心。
沈蓁蓁抬起頭,伸手摸了摸梁珩依然細膩的臉,“夫君像是吃了仙藥似的,怎麼一點都沒變?不會四十歲了,還是這副二十歲的樣子吧。”
梁珩笑了笑,“家有嬌妻,我不敢老。”
沈蓁蓁將臉埋在梁珩的胸口上,吃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