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何仙姑一甩手中紅蓮,直指秦璐眉心,她微眯雙眸,唇角豆大的黑痣跟着一顫,“不不不,我只看到一條金紅色的姻緣線,明明滅滅、飄飄忽忽……”
此時,年久失修的吊燈噼啪一聲怪響,屋子裏唯一的燈泡滅了片刻才又重新亮起。
秦璐莫名感到一陣寒涼,瞬間覺得氛圍有些陰森。
她喉嚨發緊,塗著鮮亮指甲油的手指攀上身邊清瘦少年的胳膊,紅唇開合,“小野,要不咱……咱們還是走吧。”
看老媽這份做賊心虛的模樣,秦牧野反倒沒有剛進門時的那份不耐。
他壞笑着推開秦璐的手,沖案幾對面的仙姑揚了揚下巴,“請仙姑明示,姻緣線那頭的男人什麼模樣什麼身份,人品怎樣,從哪邊兒來,有多少家產?”
燈泡又開始毫無規律地閃動,忽明忽暗,照得何仙姑濃密捲曲的黑髮在身後的綠牆上投下形狀怪異的影子。
面前的案几上擺放着佛家法器木魚、道家法器銅鈴,案几上由一隻雕刻精美的小獸壓着一道符紙。仙姑身後的高台上供奉着通體赤紅、怒目圓睜、擎着寶劍的金剛。
這一方小小的屋子裏,綠牆紅桌黃燈黑門再加上何仙姑一身素白,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個嘛……”何仙姑放下紅蓮,手指甲規律地敲擊着桌面,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秦牧野用胳膊肘撞了下身邊的秦璐,“媽,出錢啊,你就不好奇姻緣線那頭牽着的人到底怎樣?”
秦璐腮邊泛起兩坨緋紅,風韻猶存的臉上竟然難得地浮現幾縷少女才有的嬌羞。
“你不想知道你未來老公如何,我還想知道這個要當我爸爸的人是什麼情況。”秦牧野暗笑着側過身去掰秦璐捂着皮包的手。
何仙姑挑着半邊眉,看母子倆的小動作故作矜持地微垂眼睫,不在意錢財似地口中念着些讓人聽不懂的咒語。
秦璐真是有點後悔今天帶兒子來這。
她之前就聽會計小王說這位仙姑神得很,沒想到才剛說了兩句話,對方就看出她正在熱戀中。
一把年紀、兒子都十七八了,她又勇墜愛河,還沒想好怎麼給小野說這事,此刻被仙姑戳破,她當即就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秦璐在偷偷摸摸搞對象,秦牧野早有察覺。只是她憋着不說,秦牧野也不好意思細問,今天剛好,藉著仙姑的口,母子兩把這事兒挑明,免得以後見了老媽藏着掖着的那位尷尬。
秦璐倒吸一口冷氣,從皮夾子裏抽出幾張鮮紅色的鈔票放案几上推到何仙姑面前。
她也是存了私心的,既然仙姑這麼靈,那趁機問問她和老周的姻緣也不是不行。
何仙姑不動聲色地瞄了眼案几上的錢,一疊不算少,她隱隱露出一個笑,長指甲往前一探,把錢勾進了掌心。
“對方年紀不小,”何仙姑暗暗在桌子下面摸索着紙幣的邊角,悄悄檢驗着真偽,臉上笑盈盈地,“樣貌嘛……卻是儀錶堂堂。”
秦牧野偷瞄了眼老媽彎起的眉眼,似乎仙姑說得不錯,他也跟着笑了。
仙姑屁股一抬,把錢塞進坐着的蒲團下,清了清喉嚨又眯起了眼睛。
她似乎是在黑暗中才能看清姻緣線那頭的人一般。她眉心微皺,嘴巴微張,兩隻手在虛空中胡亂地抓着,時而抓起銅鈴搖晃幾下,時而抬手敲敲木魚。
秦牧野看她輪番操作了數次,也沒有再吐出半個字來,等着等着就有些不耐煩。
他不是不信鬼神之事,也不是不信這世界上有通靈的人存在。相反,因為特殊體質的關係,他從小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靈異場面,且跟接受心理治療似地會時不時被老媽拉着拜訪各種通靈人探測近日禍福。
只是,他看得出眼前這位仙姑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的成分更大一些,便開始隱隱為老媽掏出去的一小疊錢感到不值。
突然,何仙姑安靜下來,睜開了眼睛,原本還算黑白分明的眼珠,此刻卻是佈滿了血絲。
再開口,她竟然變得嗓音沙啞,且身子微微發顫。
她一邊用手背揩去額頭滲出來的汗水,一邊連連搖頭。
“他……他他,他身材高大枯瘦,膚色蒼白,發色漆黑如墨,他……他天庭飽滿鳳眼如星,鼻樑如峰……他……噗……”何仙姑不知何故,說到這裏竟然猛地側臉噴出一口鮮血,紅色的血濺在綠色的牆上,讓人瘮得慌。
“仙姑……”
“仙姑,你還好吧?”
秦牧野和秦璐同時起身去扶趴倒在地上的何仙姑。
何仙姑卻像是着了魔一樣地猛烈搖頭,渾身抽搐。
秦牧野當即掏出手機準備撥打急救電話,手腕卻被幾根冰涼的手指攥住。
何仙姑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字,“不!不要叫人過來,不要!”
說著,她望向窗邊,露出驚懼的神情,彷彿那個角落有什麼攝人心魄的妖魔鬼怪。
而事實上,窗與牆的拐角矗立着一副好看到無法形容的背影,肩膀寬闊、背脊挺直、窄腰勁瘦。那背影屬於一位身高腿長、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士。
他慢悠悠地轉身,目光微垂,幾分不屑地看着一對驚慌失措的母子,以及在母子關愛下驚恐萬分的通靈之人。
顯然,在這間屋子裏,他與何仙姑是能看到彼此的,而那對母子卻看不到他。
男人不疾不徐地在小屋子裏走了一圈,東瞧瞧西看看,像欣賞藝術品似地把金剛手裏的法器挨個拿下來把玩了一遍,又躬身拿起案几上的銅鈴搖了搖。
銅鈴發出的聲音對於普通人來說,只是一般的鈴鐺響動,對於魑魅魍魎卻猶如晴天霹靂。
男人同樣不喜歡這個聲音,厭棄地皺了下眉,在袖口抹了抹鈴鐺邊沿揣進了口袋。
何仙姑眼看着自己花重金買來的寶貝被人拿走,心都在滴血。只是,對面這個男人天生自帶的強大氣場,震得她動不得、怒不得,甚至連說“不”的字眼都吐不出。
男人優雅地轉了個身,隨手拿起壓着符紙的小獸細細端詳,而後自言自語,“小傢伙,你竟然在這兒。”
說罷,他輕輕打了個響指,黃花梨雕刻而成的小獸竟然奇迹般地動了起來。
它先是伸展前爪拉伸了下腰背,而後長長地打了個呵欠甩了甩頭,隨之眉心的尖角左右晃動着。
在看清端着自己的人之後,小獸踏着山羊似的小蹄在男人的掌心輕跳起來,小鹿一樣的眼睛眨呀眨,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憨態可掬。
男人手指收攏,小獸如穿山甲似的蜷成小球,男人輕握成拳,幾點星光明滅,手掌再鬆開時,小獸已不見了蹤影。
何仙姑眼睜睜看自己又一件寶物被人堂而皇之地佔為己有,終於在驚懼恐慌中開了口。
“大人,求您手下留情!”
秦牧野和秦璐聽何仙姑莫名其妙冒出這麼一句,兩人相互看了眼對方,默契地把頭扭向了何仙姑目光望着的方向。
那裏除了一片詭異的綠牆外什麼都沒有。
可縱使他們什麼也沒看到,還是不由覺得屋子裏的溫度比剛才低了不少,陰氣森森。
“大人?”男人單手撐着案幾回頭,堪堪對上正轉過頭來的秦牧野,兩人的距離瞬間離得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鮮香的童子味道。
男人微不可查地乾咽了一下。
男孩膚色白裏透紅,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他的方向,嫣紅的嘴唇呼出淡淡的溫熱氣,像去年三月三小鬼們供奉給他的火晶柿子。
彷彿一口咬下去滿嘴軟軟甜甜還會帶着香氣。
想及此,男人的喉嚨又動了動。再怎麼說,他倉羿一屆鬼王,私底下想吃哪個吃哪個,可當著通靈人的面活呑生魂,吃相不雅,他還是有些下不了口。
鬼王偶像包袱向來很重,這一點,三界六道眾所周知。
倉羿砸了下嘴,幾分無奈地把頭轉回去看向何仙姑,“你既然叫我大人,想必是知道我的來路?”
何仙姑下巴打顫,推開攙扶着自己的手,抹掉唇角的殘血,剛才還抽搐着的人突然又精神了起來。她恭恭敬敬地改為跪坐,雙手合十放在胸口拜了又拜。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倉羿挺直脊樑,一手食指點着眉心,一手抱臂,不經意間露出的黑色襯衫袖口邊沿泛着點點金光。
何仙姑躲在商住兩用的大樓里裝神弄鬼騙人錢財不假,但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她從那綉在男人袖口上的金絲雲紋便猜到幾分,眼前這位絕對不是一般的小鬼,而是地獄裏管事的冥差。
大白天遇鬼差,不是陽壽將近,就是要災禍不斷,這絕對不是個好兆頭。
倉羿看女人半天都沒有猜出自己確切的身份,幾分失落地輕哼了聲,抬手彈了彈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
連名聲響徹整個三界的鬼王大人都認不出來,還敢向凡人描述自己的長相,且口無遮攔地隨便挑了幾個詞就往他身上安,噴幾口血真是活該!
恰在此時,秦牧野出了聲,“仙姑,你沒事吧?”
這種地方來得多了,噴血、噴火、噴聖水的秦牧野都見過,可毫無預兆話說到一半就開始噴,還是讓他有點擔心何仙姑的身體狀況。
聽到秦牧野的聲音,何仙姑像是猛地從夢中驚醒,她吃驚地張大嘴巴,竟然看到之前浮現在黑暗中金紅色的姻緣線,牽着的並非身側的女士,而是鬆鬆垮垮地拴在這位女士兒子的手腕上。
且紅線的另一頭,從深不可測的黑暗中浮現了出來,輕輕盈盈隨着窗外吹進來的清風浮動,很明顯,繩子的另一頭拴在對面這位高高在上的鬼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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