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死醉尺3
蘇樂應道,“那日蘇門起了大霧,鳳凰在殿外,它是上古神獸,萬年來不曾有意外發生。未曾想到,大霧過後,鳳凰已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了心。”
祁嬰覺察道,“大霧?我今日發覺岐山聖地寒鐵也被動了手腳。近日來,岐山霧氣不斷,我道只是尋常的事情,誰知竟也被人給盯上了。”
岐山寒鐵、蘇門鳳凰和清泉寒冰水,三宗已有兩宗出了異樣。
現在乾坤宗還不知究竟是如何,但是估摸着,乾坤宗要麼就是意外也已經發生了,要麼就是……正走在意外的路上。
“鳳凰出事那天,有人在極寒殿外留了帛書,帛書上寫有九死醉尺和那水妖的消息,想來,妖尊已出世。”蘇樂緩緩道。
祁嬰踩着石子,聽着這話差點是摔了個狗吃屎。
他連忙拉住蘇樂的手腕,鬆了口氣,拍着胸膛,“還好還好。要不然本宗這張英俊無暇的臉就得有所損傷。”
蘇樂蹙眉,猶疑道,“祁嬰上仙……你在岐山也是這麼的,嗯……直白?”
祁嬰笑吟吟道,“當然。”
雲層叆叇,微雨溟濛。
這青石階上已經是濕漉漉的一片。
這也一定是幻境中的假象。這微雨才剛下,地面絕無可能會那麼濕漉。
“下了雨,前方有座廟,不如我們先去躲躲。”
蘇樂看向不遠處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破廟,問道,“還能走么?要不要我扶一扶你?”
祁嬰:“!!!”
祁嬰震驚了。
不當妖尊,他如今待遇果然是比上輩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個檔次。
上一輩子,蘇樂躲他都來不及,可別說要來親自扶他了!
“那怎麼好意思呢。”祁嬰假意客套着,又繼續說著,“那就多謝蘇樂上仙了。”
他將手伸過去,忽然——後知後覺。
祁嬰用力的握住蘇樂,詫異問道,“你也瞧見前方有座破廟了?”
蘇樂淡淡瞅了一眼祁嬰。
這眼神……意味深長,隱約在懷疑這一位同是仙宗的腦子究竟是否有注水。
祁嬰清了清嗓子,尷尬道,“我又不是說你是瞎子,你這樣瞧我作什麼?”
“我們既然已身處幻境,那事事都得小心不是?”祁嬰仍舊是笑吟吟的,“這破廟猛然間冒出來,我這才是多問了你兩句。”
蘇樂應聲,將祁嬰扶着,往那破廟處走了兩步。
“誒誒?你還真扶我啊!”祁嬰防備心頓起,用手摸着蘇樂的額頭,“好了好了,本宗這腳好着呢!剛剛我是在和你開玩笑。”
蘇樂奇怪着,注視着祁嬰良久……
祁嬰猶疑。
他挑眉,“你,你該不會是假的吧。”
祁嬰立刻推了兩步蘇樂,往身後一跳,“你該不會是我幻境中出現的人吧。”
他又喃喃道,“這不應該啊。我的幻境裏,就算沒有十個八個美人,那怎麼也不可能會出現你啊。”
蘇樂詫異着,這模樣清塵絕世得有些……讓人,想入非非。
良久,蘇樂點頭道,“看來白月宗要招十個八個宗主夫人的事情,是真的。”
祁嬰驚了,“啊?”
他立即拍了兩下腿,“那事情是假的。我是想和你說,我腳好着呢。”
蘇樂上下打量着祁嬰,見他的確腿腳沒有問題,就繼而往那破廟的方向而去。
祁嬰連忙跟了上去,唯恐蘇樂氣惱。
“誒?你這不是生氣了吧。我們兩宗都是兄弟仙宗,可犯不着這麼計較生氣的。”
“再說了,你從前也老推我。我不就推你那麼一次么。”
上山之路太陡,祁嬰加快步伐上前,猛地蘇樂便是停下了腳步,轉身,而祁嬰正好是撞到了他的胸口。
祁嬰的身子稍晃,計較道,“你突然停下來作什麼?”
蘇樂站在高祁嬰兩個台階的地方,霞明玉映,注視着他。
蘇樂詫異,反省后問道,“我什麼時候推過你了?”
“是是是,你沒有推過我。”祁嬰嘟囔着,“總歸現在還什麼都沒發生,你哪能記得你推過我。”
祁嬰疲憊,揉着肩膀,頓時察覺到一絲異樣,“誒,蘇樂,你有沒有覺得……這破廟,似乎離我們更近了一些?”
蘇樂應聲,“所以我才停下來,等它自己過來。”
祁嬰蹙眉,“……”
踏浪劍自動出鞘,劍刃一閃,朝那破廟徑直而去。
一把踏浪劍,直穿廟門,破廟朱紅的油漆已脫落,破敗的房檐冒出一團黑氣。
整座廟搖搖晃晃,待踏浪劍穿破破廟,從屋脊衝出時,那廟身已散着無盡的黑氣……忽而,轟然倒地。
黑氣剎那間幻化為茫茫的人海——
那是修仙者的人海。準確來說,是亡魂之海。
裏面有穿着月白緙絲的白月宗弟子,有淺紫錦綢的洛書宗弟子,有玄色常服的乾坤宗弟子……還有許多,許多許多的修仙者。
他們朝着祁嬰等人涌動,面無表情,臉色蒼白,眼瞼、頭髮、指甲散着不盡的黑氣。
“這是怎麼回事……”祁嬰腳步不穩,瞠目。
這些,這些都是上輩子,他親自挫骨揚灰的修仙者。
如今妖尊還未真正現世,這些修仙者,就不可能會被挫骨揚灰。
祁嬰篤定道,“這是幻境,這不可能會是真的。”
踏浪劍已飛回祁嬰的身旁,他拿起踏浪劍,而蘇樂擋在他的身前,側目鄭重道,“祁嬰,這是真的。這是你的幻境,你不能過多施法。”
百物囊中,破冰笛再次而出。
這次,蘇樂所彈奏的,並不是蘇門仙樂。
而是,蘇門對付妖類專門修鍊出的一道秘法——凝冰訣。
幻境之中,鳳凰木枝葉搖曳中嗦嗦作響的聲音,桃花飄零的聲音,溟濛雨聲,還有大阿山山頂深潭底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此刻均在凝冰訣之中。
破冰笛汲取人間自然中的聲樂,而蘇樂笛聲悠揚,天空已落了不少的雪花……
雪花縹緲,落地一刻,在地面結成了一層薄薄的冰。
數萬已故的修仙者佔據在了四面八方,地面那一層薄冰並沒有阻擋住他們。風聲呼嘯,帶着絲絲怨氣,大阿山深潭內猛然一聲怒吼。
修仙者躍上空中,齊齊向祁嬰衝去。
祁嬰心中一股燥熱,是掩藏在心底百餘年的嗜血。
蘇樂的聲音就如同極寒殿外的寒冰水一樣,清冽,帶有憂慮,緩緩說道,“祁嬰,別動。”
話畢,蘇樂繼續吹奏,凝冰訣中最後一聲旋律響起,破冰笛泛出一陣淺紫漣漪,連同山頂深潭中,被風拂過的漣漪一般。
祁嬰的耳畔響起一陣陣冰雪凝聚的聲音,絲絲咧咧……
眾萬修仙者的身上已染白霜,地上的薄冰紛紛化為利刃,朝着那眾萬修仙者而去。
利刃穿過眾萬修仙者的身軀,修仙者被割裂的身體流出一灘黑血,黑血散着惡臭味。
這黑血中的惡臭味……和在沼澤之地從景傳鏡中湧出的無異。
修仙者們身上白霜遍佈,寒冰訣餘音繚繞,白霜裹着修仙者們,泠然冰凍。
一剎那的功夫,這些所謂的修仙者們,都變成了……冰柱。
這要是在現代,絕對可以被列為一大世界奇迹,一大景觀。
蘇樂收回破冰笛,手上已然是多了佩劍,“寒冰訣只能維持三個時辰,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去山頂。”
祁嬰點頭,手拿踏浪劍便疾步和蘇樂往山頂方向而去。
已接近山頂之時,微雨已停。一路往上的山路旁依舊栽着鳳凰木,像是在枝幹上披了一層血袍。石階上的地面泥濘,他喘息着,不做妖百餘年,他哪裏這麼跑過。
“等等。我們先休息一會。”祁嬰隨手摘着狗尾巴草叼着,倚在路旁的木樁上。
蘇樂從百物囊中拿出水囊,遞給祁嬰,“喝口水。”
祁嬰接過,喝了幾口寒冰水后,心情終於舒暢了些。
他現在是更加的想不明白了——
當初,那些修仙者被他挫骨揚灰,按理說,現在就算出現在幻境裏,那不也是一堆堆的灰么?蓮花絕燈、蘇門仙樂詐屍也就算了,這些修仙者來湊哪門子的熱鬧!
最重要的是!
九死醉尺,不應該是讓人做美夢的么!他……這個叫美夢?叫要什麼有什麼?
如果蘇樂看到了那數萬的修仙者,那蘇樂……究竟有沒有看到蓮花絕燈和霓彩佛光?
“祁嬰上仙……你大可以不用那麼自責。”蘇樂嘆息,緩緩。
祁嬰:“???”
蘇樂為難道,“雖然白月宗在你的帶領下,已經百餘年沒有收服過什麼妖類。”
祁嬰:“……”
蘇樂又道,“但是你到底是正派人士。我們這些修仙人士……是不會來對付你的。”
祁嬰雲裏霧裏,“你是想說,我是因為愧疚,所以入幻境后,才會看到那一群密密麻麻的修仙者向我衝來?”
蘇樂點了點頭。
祁嬰差點就是要從木樁子上摔到石階上。
這輩子的蘇樂,是脫胎換骨了么……竟然如此的通情達理。
如此通情達理到,竟然瞧着有些那麼可愛和悅目。
祁嬰鄭重的拍着蘇樂的肩膀,稱兄道弟,笑道,“蘇樂上仙,你當真是……太了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