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們……也是賣的？”
付青雲挑眉，見那姐妹花忍不住向同伴身後藏去，一時間只覺心癢難耐，只聽張婆笑道：“是。她們是昨兒才收來的，今日先帶着在各處府邸長長見識……”
不等說完，就見付青雲一笑：“也不用長見識了，既然來了我府里，就是和我有緣，便留下吧，你要多少銀子？”
張婆猶豫道：“這個……春姨娘還沒看過，且這對姐妹花的價格不低……”
“少啰嗦。”付青雲沉下臉：“你不知道我是誰？難道我做不得主？你只管報價。實話和你說，如今我夫人身邊，正好缺兩個得力的丫頭，我看中她們模樣伶俐，這才要送過去。”
薛明珠的事，張婆也聽說了，忙陪笑道：“原來如此，也罷，既然爺看中了，二百兩銀子，我就把這兩人的身契給您，俱都是賣倒的死契。”
“二百兩？”付青雲眼睛一瞪：“你欺爺不懂行情么？二百兩足夠買五六個漂亮丫頭，你在我面前竟敢獅子大開口，怎麼不去搶？”
“爺，話不能這麼說。五六個漂亮丫頭，比得上這樣一對姐妹花？您想想，寒夜漫漫，要是能得這兩人陪伴左右……”
“咳咳……休要胡說。”
付青雲瞪了張婆一眼，張婆卻絲毫不懼，嘿嘿笑道：“實話說，若把這兩人賣去窯子裏，可遠不止這個價，實在是我老了，也要給自己積點陰德，不忍心把她倆推進火坑，爺要是覺着老婆子騙您，您就不要，回頭我往其他府里走一走……”
“行了。嘴上說得好聽，誰知道出門后你又幹得出什麼事？萬一起了貪心，把她們賣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倒是我作孽。二百兩就二百兩，你回頭去和春兒說一聲，從她那裏領銀子就是。”
“是。”
張婆喜不自禁，就見付青雲招手對那兩姐妹道：“你們過來，我帶你們去見夫人。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夫人脾氣不怎麼好，你們休要自恃聰明，言語間衝撞了她。”
“是。”
姐妹花怯怯應着，聽付青雲問她們名字，忙小聲答了，原來一個叫“櫻桃”，一個叫“芭蕉”。
這裏張婆看兩人隨付青雲去了，不由挑了挑眉，冷笑道：“先前聽角門王婆子說這位奶奶的事，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竟是真的。奇怪，死了一回，人就能變了性情么？難道這府里的天真要變了？”
一面搖頭自語，想到即將入袋的二百兩紋銀，雙眼又放出光來，招手對身後女孩們道：“天要黑了，咱們抓點緊，這家看完后就回去，今晚上給你們每人一碗肉湯喝。”
“是。”女孩們齊聲應着，隨她去了。
且說付青雲帶着櫻桃芭蕉兩姐妹往梅院來，一路上便尋思着：我若多往梅院去，只恐春兒又多心，如今有兩個丫頭做借口，她只以為我是貪戀美色，對明珠也就不至於這般忌憚。二來，縱然日後明珠不復如今的鮮艷姿色，有這兩個丫頭，我也可去快活幾回，不至於像從前，大半年都不曾過去。母親說得沒錯，先前是我做的過了，人生得意，竟至忘形，如果這一次明珠真的尋了短見，叫官場上那些大人會如何看我。
如此一路思忖着來到梅院，就見綠玉正在廊下喂剛送來的鸚鵡，因便問道：“你們奶奶呢？”
綠玉看到跟在付青雲身後的姐妹花，不由就是一愣，接着忙道：“奶奶先前回來，只說要歇一會兒，所以奴婢就出來了。爺，這是……”
“這是今兒人牙子送來的，我做主買下，留在你們奶奶身邊服侍，春兒連見都沒見過這兩人，是我親自帶來的，這下她可不用疑心了吧。”
“是。”
綠玉一笑，心中卻明白付青雲打得什麼主意，只覺作嘔，一面打起帘子，對屋裏道：“奶奶，爺過來了。”
“知道了。剛剛聽見你們說話，呵呵！不知是什麼樣的丫頭，讓爺這樣熱切。”
薛明珠說著話走出來，看見兩個如同鵪鶉般互相依靠的女孩，不由就是一愣。
只見付青雲得意笑道：“能讓我親自選出來，自然是好的，不信你看。櫻桃，芭蕉，你們兩個抬起頭，讓奶奶看看模樣。”
兩姐妹戰戰兢兢抬頭，因為先前聽了付青雲的警告，心中對薛明珠畏懼甚深，還以為面前不知是什麼樣的母夜叉，卻不料入目竟是一張略帶好奇的美麗面孔，不由都有些驚訝。
薛明珠的表情看上去比她們還驚訝：這兩個女孩多大？最多也就十二三吧？小學剛畢業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就要給人為奴做婢了？果然是萬惡的舊社會。
“如何？你可還滿意？”
耳邊響起得意的聲音，薛明珠一抬頭，就看到付青雲那張貪婪的臉。
小不忍則亂大謀。
薛明珠真想抬腳將那張欠扁的臉踹成肉泥，渣男對兩個女孩的垂涎就這麼光明正大擺出來，都不帶顧忌一下，可見這個時代對男人的道德約束之低，啊呸！她錯了，是壓根兒就沒有任何道德約束，兩個未成年小姑娘，在現代□□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但是在這裏，卻再正常不過，甚至是一樁美談。
“滿意，我滿意極了，這樣漂亮的兩個小丫頭，誰能忍心拒絕？”
薛明珠不怒反笑，付青雲鬆了口氣，連忙邀功道：“春兒還沒見着呢，是我半路截下來的，就送到你這裏了，看我對你多好，日後你還說我狠心？”
“是嗎？但願爺是真的為我好。”薛明珠一伸手：“賣身契呢？既然是給我的丫頭，身契總該放我手裏吧？”
付青雲從袖子裏拿出兩張賣身契遞給她：“你可要好好保管着，莫要失落了。”
“你放心，這關係到兩個孩子的命運，我會像護着我自己性命一般護着它們。”薛明珠將兩張賣身契接過來，緊緊握在手中，語音沉沉，宛如誓言。
綠玉目光本來在姐妹花身上，聽見這句話，不由心神一震，抬頭看向薛明珠。而付青雲卻是毫不在意，目光重新落回兩姐妹身上，讚歎道：“這小小年紀，便生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若是長大，那還了得？”
“爺把口水擦擦。”
薛明珠冷笑一聲，付青雲一愣，果然伸袖子去擦嘴角，手抬到一半，驀然醒悟過來，不由哭笑不得：“你……嗨！胡說什麼，我就是看着她們倆生的好，讚歎一聲，這你也要吃醋？”
“這還罷了。”薛明珠點點頭：“我還以為你真對她們兩個起了心思，看看，才這麼大，身量還沒長開呢，你要是能狠下心動她們，那當真連禽獸都不如了。”
付青雲一愣，他本來就是打着這個主意，薛明珠一句話，豈不是斷了他的後路？因眨巴眨巴眼睛，沉聲道：“其實……也不算小，都十三了，民間這個年紀就嫁人的也有呢。”
“你好歹是個爺們兒，又在官場，連這點耐性都沒有？”薛明珠目光冷下來：“好飯不怕晚，若是忍不住早吃了，那就是夾生飯。”
“嗨！你……你先前還說要做個賢妻，不會這次性情大變，就連三從四德都不肯守了吧？”
付青雲目光一凝，鄭重看着薛明珠，耿氏的話在他心中響起：難道真讓母親說對了，明珠心中是怨恨我的，她對我並沒有半分情意，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復仇？要將這個家攪得天翻地覆？
“三從四德？”薛明珠微微一笑，目光瞟了付青雲一眼：“都說女為悅己者容，三從四德自然也要為了值得相守的人來守。想讓我做個賢妻，那也得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值得。”
“你這話就糊塗混賬之極。”
付青雲怒了，薛明珠清楚看到他眼中有陰沉厲色一閃而逝，她也不懼怕，淡淡道：“爺，您這河還沒過完呢，就要拆橋了嗎？今兒在徐閣老面前，我是如何替您說話，徐閣老和徐夫人又是如何囑咐你的，就都忘了？”
“你這是要挾？”
付青雲面色冷下來，卻見薛明珠搖搖頭，沉聲道：“我能要挾你什麼？我只是個弱女子。不過提醒你一聲，我若是存了歪心，要在這府里攪風攪雨，讓你們所有人不得安寧，報這五年之仇，我用得着替你掙前程嗎？
她說完便來到付青雲身邊，和他靜靜對視，輕聲笑道：“爺是官場上的人，該想想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為了誰的前途？難道是為我自己？若我真得恨你，要報復你，今日在徐閣老家，我就不是這樣說話了。索性把話攤開來，我固然得不了好，爺的前程也完了，就這樣鬧一個魚死網破，這才叫痛痛快快的復仇，我一個死過的人，還怕什麼？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說得也沒錯。
付青雲回想起今日在徐府，薛明珠的確為自己說過話，眼中方又有了溫度，皺眉道：“我也信你的真心，只是你這說話做派，又實在對我沒半分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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