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茶食攤

8.茶食攤

第二天方伯豐要往學裏去了,洗漱了水米不沾牙地就預備從另一邊的門出去,臨走前不放心,吩咐靈素道:“我不在家,她們若欺負你,你能忍則忍,不能忍便不要同她們在一處了。”

想了想,從一旁書桌下的抽屜里摸出一個布包來,從裏頭掏出一小串錢遞給靈素道:“若是又誤了飯點,就去村頭的茶攤上吃碗面吧。記得給人錢。”

靈素打量着手裏那一小串十個外圓內方的小銅片子,問道:“給人這個,她們就給我飯吃了?”

方伯豐耐心道:“是,也不是給誰都成的,得給做買賣的那些。”

靈素心說,這不就是靈石靈珠嘛,可是這小銅片子上頭丁點靈力也無,居然也能拿來換東西,實在不可思議。

方伯豐見她拿着串錢顛來倒去的看,又好笑又有些心酸,剛待出門,又迴轉來道:“若是……若是有什麼大事,你也可去學裏尋我。我在鎮上的官學裏,就是你上回遇上宋大娘那個地方。走過去也得半個來時辰,到了那裏,街上隨便一問,都知道官學,就能尋着我了。”

靈素笑了:“你放心,我走路快極了,用不了半個時辰。你每天都要走那麼長時間的路去讀書?”

方伯豐點點頭:“我們村裡去的路還算好走,還有住在山坳里的呢,天不亮就得出門了。”

靈素問道:“那為什麼不住在學裏。”

方伯豐笑道:“鎮上什麼都貴,租房子吃飯,尋常交學裏的費用、給先生送的束脩和年節禮,就不容易了,尋常人家哪裏有那許多餘錢。”

靈素揚揚手裏的錢串子:“錢?就是這個么?”

方伯豐點頭,又道:“我該走了。”

靈素嗯了一聲,跟着他走到門口,看他出了院子,又回過頭來看自己一回,才匆匆去了。她便迴轉了在屋裏坐着,一時不知道做些什麼好。

那邊大院子裏的人都不怎麼待見自己,她雖不通人間事務,這點卻還是知道的。只是她要在人間生活下去,總得學着怎麼過日子才行。眼看着這裏做人,日日要吃要睡要穿衣裳,少吃一頓就餓,少穿一件就冷,實在麻煩的緊。

說起來今兒早上還是她有生以來頭一回知道“冷”這回事。從前跟着族裏人一同去冰原狩獵妖獸,也沒覺着冷過。這回只早上吹着點窗戶縫裏逼進來的涼風,就渾身一哆嗦。想想自己隻身上這件衣裳,昨兒那喜服早還回去了,卻不知這衣裳是不是也得拿那銅片子買。

她一門心思想着要學“做人”、“過日子”,雖那邊不待見她,她也決定先過去看看再說。

到了那頭,楊氏三妯娌剛起,有個昨兒沒見着的老婆子正在燒水,楊氏拿個小鍋在一旁燉粥,從另一邊的蒸鍋里拎出一把拳頭大小的壺,往粥鍋里倒進去淡黃色的熱水,有股子藥味。

好學的靈素開始問了:“大嫂子,這是什麼東西?為啥要往粥里添這個?”

楊氏還沒開口,一旁的馬氏先說話了:“喲,不是挨家時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么,怎麼連個參湯都不知道了?這是翁爹早上喝的人蔘粥!”

靈素動動鼻子,道:“細聞聞還是有點參的味道,沒多少年份的吧。”

馬氏翻個白眼,心說這蓬泡子是裝身份裝上癮了,還年份呢,誰家拿百年老參燉粥喝的?!一聽就是個扯謊子成性的,心裏越發看不上靈素。

楊氏隨口道:“三十年還是五十年我們也不知道,只管燉湯熬粥罷了。”

靈素又道:“那我們吃什麼?”

馬氏道:“你怎麼就知道個吃?!大早上的,什麼活兒都沒幹呢,吃什麼吃!”

靈素不解道:“那這粥不就是大早上吃的么。”

那三個都一噎,楊氏咳嗽一聲道:“那怎麼能一樣?翁爹是上了年紀的長翁,要滋補身子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咱們自然都該敬着才好。咱們小輩,身子正強的時候,一早幹些活出些力,再吃東西也香不是?!”

靈素道:“這還都按年歲來的啊?”

話剛問完,就聽後頭一個沉悶的聲音道:“照你說該按什麼來啊?”

楊氏妯娌幾個都趕緊開聲喚道:“翁爹早。”

靈素回頭看到方贇正站在後頭,看那樣子是從後院裏路過,靈素想起來方伯豐說的這一家子的複雜糾葛,自己叫翁爹好似不很合適,不開口又不太對,靈機一動道:“您老人家早!”

眾人都是一愣滯,楊氏趕緊道:“粥已經好了,翁爹在哪兒用?”

方贇道:“嗯,先放堂屋桌上吧。”楊氏趕緊答應一聲。

等方贇走遠了,牛氏才埋怨靈素道:“你不會說話就少說話,什麼按年歲來的,尊敬翁姑這樣的事兒你爹娘都沒教過你?!”

靈素老實地搖頭:“沒有,我們那兒都是看能耐說話。”

那妯娌三個張了嘴不知道怎麼答她才好。

靈素又問要自己做什麼活計,她們妯娌三個各人一攤事,都不樂意有人橫插一腳,推來阻去半日,都說自己不要人幫手,靈素便說在邊上跟着學也好,還是沒人樂意帶她。最後楊氏道:“你想學做活計,就外頭看看去吧。村裡人家做活的婆娘們多了,你要一天能學一件,也夠了不得的了。我們這兒總共就三個人,能教你多少!”

靈素聽這話有理,便不再纏着她們了。

那三個這才鬆了口氣。

雖說如今是一日兩頓飯的時候,孩子們早起卻有喊餓的。馬氏便通了一眼火,做了一大鍋子疙瘩湯,連大帶小都對付了一口。靈素還沒出門呢,神識往那頭一掃,撅起嘴巴:“又躲着我吃好吃的!”

她如今真成個凡胎了,昨兒下晌吃的晚飯,這溜溜一晚上過去了,是真餓啊。可那炭爐她也不會用,那邊眼見着不帶自己吃,想起方伯豐過了許多年這樣的日子,心裏替他難受。

想起方伯豐,她又想起懷裏那十文錢來了。

有樣學樣地從東邊的門裏出去了,順着村路往村頭走去。這後山峪沿河依山,整個村落像個牛肚兒的形兒,兩頭住家少,中間蜿蜒着聚居了多半的人口。方家是後山峪的老姓,方忠當年發達了,選了處好地方蓋的宅子,正在村子中間,往前後去都方便。靈素沿着路走了沒多會兒,便見着了方伯豐說的“茶攤子”。

幾張蘆席平鋪搭成的棚子,底下一輛卸了輪子的平板車靠着前後四根木棍支在地上,板車上頭就是幾個爐子,上頭放着水壺煎鍋蒸籠之屬,挨着板車是一個磚砌的鍋台,上頭架着一口大鍋,正冒熱氣。

白地上又有四五張四方木桌子,邊上圍放着板凳條凳,各自顏色迥異材質不一,也不知哪裏湊來的。這會兒有兩張桌都坐了人,各人跟前大陶碗的湯麵,還有小笸籮里熱騰騰的饅頭蒸餅。邊上還放着擔子挑簍,想來是早起趕路的過路人。

這村頭緊挨着官道,可以去左近兩個鎮上,聽說一直走還能走到縣城。不過尋常無事也沒人跑那麼遠地方去。

靈素打量了片刻,又往那攤子跟前湊。一個頭上包着藍花頭巾,收拾得極為利索的大娘抬頭看見她,因笑道:“姑娘也是趕早的趕集的?要吃點什麼?今兒的湯是大骨棒子熬的,要不來碗熱湯麵?還有饅頭和糖包子,也有熱粥。”

靈素眼睛直往那攤子上一溜鍋籠里瞧,簡直什麼都想嘗一嘗。

邊上一個幫手的小媳婦收了碗筷過來,看了靈素一眼,對那大娘笑道:“娘可說錯了。什麼趕早趕集的,這是方家昨兒新娶的媳婦!”

大娘立時“喲”了一聲,停了手裏的活兒看了靈素一眼,笑道:“昨兒剛成的親?還是新娘子呢!這大早往哪兒去?”

靈素眨眨眼睛道:“我出來看看哪兒能吃飯。”

大娘樂了:“唉喲,哪兒能吃飯,這左近說起來,頭一個就得算我這兒!新娘子不知道吧,從前伯豐娘就老帶他來我這裏吃早飯,村裡念書都得打這頭過。後來他出息了,去鎮上念書了,才少見了。新娘子想吃點什麼啊?”

靈素道:“那我先吃碗面吧。”面她好歹昨兒吃過一碗,還是知道的,想了想又把那一串錢給掏了出來,給大娘看道,“您看這錢夠嗎?”

大娘見她這般行事,倒是一愣,笑道:“新娘子,我們這裏素麵五個錢一碗,葷面八個錢一碗,你要素麵要葷面?”

靈素道:“什麼是素麵什麼是葷面?”

大娘道:“素麵就是蔥油菜絲干豆腐的澆頭,葷面是另加塊大肉。不過湯都是骨頭湯的,這個你放心。”

靈素心想自己這十文錢也就夠吃兩碗素麵的,若吃了葷面,萬一晚飯也沒個着落,可就慘了,遂道:“那我來一碗素麵吧。”

大娘笑一聲:“好咧,新娘子那邊撿個地兒做,老身這就給你煮。”

靈素挑了個最近的位置坐了,伸了脖子看大娘如何動作,只見她拿一雙長筷子從一旁的大笸籮里挑出一團麵條來,往一邊煮開的大鍋里一放,一隻手執筷子攪動麵條,另一手從灶台邊取下一個粗陶大碗來,看着像個小缽頭。

一時面煮好了,一手筷子一手笊籬,把麵條撈起來放在碗裏,另取過一個湯勺,從架子車上的大湯鍋里舀了一勺熱騰騰的骨頭湯澆在面上,又從另一個鍋里夾了兩筷子素澆頭鋪上,這才又澆上一勺骨頭湯,撒上一把蔥花,就給靈素端了過來。

這時候又進來一姑娘家,仰着脖子喊一聲:“來碗大肉面,加一塊大肉,再來倆糖包子!”

大娘趕緊答應着,又同那姑娘寒暄:“蘭姐兒今天要外頭玩去啊?小心你娘知道了又要怨你不在家吃飯。”

那姑娘笑道:“她燒的味道沒你這裏好,有什麼辦法。”

等靈素吃了半碗,那位的也得了,一大碗面上頭疊堆着兩塊紅彤彤顫巍巍的大肉,那油香氣實在饞人得緊。靈素心裏想着:“原來這就是葷面了,怪道要貴三文錢呢!”

給大娘打下手的小媳婦端了糖包子過去,又跟那姑娘低頭說了兩句什麼。那姑娘便放下筷頭朝靈素走過來了,靈素正滿心的葷面素麵,倒沒在意這個。她昨兒吃的那白水煮麵點咸鹽,跟眼前的骨湯麵自然比不了,原來一樣東西還能做出各樣滋味來,她現在實在着急想要學點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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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素入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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