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寧為玉碎
天和十三年，女帝謝照駕崩，長安城亂。燕氏皇子燕仲與謝氏子弟爭奪皇位，經年後登基。
好景不長，不出三日，先帝遺子燕昭起兵謀反。
皇城。
血流千里，屍橫街頭。
皇宮亦無往日風光，宣武門被破，宮路之上遍佈屍體，延伸到養心殿。
燕昭帶兵包圍養心殿，周身肅殺，眉頭微皺，漆黑眼眸如千年古井，幽暗深邃。
他遲遲未進攻，似有所顧忌。身後一下屬低聲問道：“主子，屬下帶人先探視一下皇后是否有危險？”
燕昭抬手示意不必，打出一手勢，身後兩隊精兵衝到門口，將門踹開。
破門之聲響起，嚇得燕仲拉着皇后後退半步，面色陰鷙，聲音陰涼：“謝風華，燕昭若強行對朕下手，朕定要拉你陪葬。”話鋒一轉，“但朕相信他不捨得冒險。”
謝風華杏眸微眯，眼底幾分不耐與譏諷，語氣淡漠：“燕仲，你是被嚇傻了么？在說什麼鬼話？”燕昭怎會捨不得冒險？
燕仲冷哼一聲，還未開口，燕昭便帶人衝進來。他抬眼看向來人，晃動下抵在謝風華肩上的長劍，唇角勾起抹冷笑，貼着她耳畔道：“無妨，你只管看着便好。”聲音讓人直覺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纏上身，陰涼可怖。
謝風華眉頭輕蹙，莫非燕昭謀反與自己有關？
燕昭一見謝風華被挾持，停在三米開外，額上青筋突起，低喝道：“燕仲，你堂堂七尺男兒，竟要靠女子保命，也太讓人看不起。這是你我男人之間的爭鬥，放開風華。”
“男人之間？”燕仲像是聽見可笑之事，從胸腔發出笑聲，“燕昭，你為何急於謀反，別人不清楚，朕可是知道。”
謝風華隱隱察覺此事似乎與自己有關，剛想着，便覺頸上一涼，絲絲痛意傳來，秀眉輕蹙。
燕昭見她雪白的細頸溢出鮮血，眸子刺痛，下意識上前兩步，卻不得已停下。緊皺着眉，眼底迸射兩道精光，且帶殺意：“燕仲，你死期已到，莫要負隅頑抗，風華若有半分意外，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他越是惱怒，燕仲便愈發無所畏懼。
“你若捨得謝風華死在這裏，大可以讓你的人上前。”燕仲環視闖進來的精兵，“你帶這麼多人來救謝風華，她若死了，你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燕昭竟無話反駁。
謝風華已察覺異樣，牽制燕昭的人是自己，可為什麼？他與自己許久未有往來，莫非只因為自己是女帝生前所在乎的人？可也說不通，那他應與謝氏聯手才是，不應孤軍奮戰。
燕仲低眉一掃，見她皺着眉不知想些什麼，眼底掠過一絲狠厲。沉聲道：“燕昭，現在謝風華就在你面前，你可以表達你的心意了，若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燕昭周身縈繞着寒氣，眸如古劍出鞘，寒光乍現。可目光觸及謝風華的剎那，又化作千種柔情，似世間萬物也抵不過眼前這一人。
忽而道：“燕仲，你說的不錯，若不是你急於對謝氏趕盡殺絕，急於廢后，我也不必如此心急。如今你已無退路，還不肯收手？”
燕仲眼底掠過一絲驚愕，他竟還知道自己打算對謝氏趕盡殺絕。
謝風華聽的心驚，燕仲竟如此狠心，廢后也罷，竟還要對謝氏下手。可這與燕昭有何關係？
燕仲表面仍是冷漠，嗤之以鼻：“你也知收手二字？再怎麼說謝風華是朕的妻子，多年來你對她懷有愛意，可有想過朕是何感受？今日謝風華不死，朕也要你付出代價！”
多年來？謝風華下意識看向燕昭，他竟對自己懷有情愫？良久，他半句也未反駁，想來竟是真的。
燕昭面色慍怒，且帶一絲譏諷：“燕仲，你莫要忘記若不是女帝器重燕家，燕家也不會有先前的地位。若不是你手段卑鄙，風華理應繼承帝位，如今你才想起你們是夫妻，不覺太過嘲諷了嗎？”
換言之，你燕仲不過是靠謝風華才得到女帝的器重，在燕氏有地位，得到燕氏的擁立，眼下當了皇帝就要將謝風華丟在旁邊，兔死狗烹，豈不太過諷刺。
燕仲像被踩中狐狸尾巴，面色大變，握劍的手用力，近乎要刺穿謝風華纖細的玉頸。
他神色暴躁，目眥欲裂：“燕昭，別忘記你姓什麼，朕做皇帝，燕氏滿門得到殊榮，你竟為一個女人逼宮，竟還是朕的錯？”
燕仲近乎發狂，手上把握不好力度，謝風華玉頸鮮血直流。
燕昭面色緊繃，生怕他一不小心傷害到她。身後的手微動，精兵逐漸包圍燕仲。
謝風華留意到此動作，腦中忽而閃過一想法。既然燕昭如此在乎自己，若自己死在燕仲劍下，他定會抓狂，定然不會放過燕仲，後者被控制，也就無法對謝氏下手，而燕昭更不會對謝氏趕盡殺絕……
女帝死後，謝氏衰落，已被燕氏打壓許久，她實在無法苟且偷生，不如藉此機會，換取謝氏的太平。
但若燕昭並非那般在乎自己，她極有可能白白送命。可機會只有一次，她賭！
心一橫，上身微微前傾，藉著燕仲用力，從燕昭的角度看去，便是燕仲用力過猛殺了她。
劍刺入動脈，刺痛，滾燙的血液流下，體內力氣逐漸流失。謝風華從未如此清晰的感受死亡，也從不知原來死亡是可以讓人感到解脫的。
燕昭近乎瘋狂，脫口而出：“風華！”旋即飛身上前，踢開燕仲，接住搖搖欲墜的謝風華。
燕仲瞬間清醒，神色錯愕。來不及反應，便被人強行帶出養心殿。
謝風華意識模糊，只聽清耳畔有人喚着自己的名字，尾聲顫抖，似在害怕什麼。她用力睜開眼，便見燕昭竟紅着眼眶，唇瓣發抖。
她倏然想起，年少時總有一少年跟在身後，或躲暗處看着自己，若被發現，便羞紅了臉，雖低下頭，卻也偷偷瞄着她。
原來從那個時候，他便是喜歡自己的。可她竟執着嫁與燕仲，錯過良人，落得這般下場。
耳邊響起悲痛哭聲，聲音愈發遙遠。
謝風華無力垂下眼皮，罷了，罷了，既然她選擇了走這一步，就該心甘情願的受着，但若有來世，她定不要這般度過，定不會識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