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薛陌的眼神在夜色下散發出冰涼的意味,射在崔真兒身上,凍得衣裳薄薄的崔真兒立馬成了根冰柱,身子從心臟到四肢都在微微顫抖。
艱難地喚了聲“表哥……”
唯有帶有血緣關係的“表哥”二字還能讓她稍稍感覺到一點救命般的暖意。緩了緩,崔真兒雙肩抽搐地道:“表哥,我與舅母在一塊時,近日舅母常常與我聊及宋詞中的句子,今日我閑來無事,便在燈下讀了幾篇,有讀不懂的地方……”
崔真兒知道,近些時日薛陌喜愛讀宋詞,而薛母一向喜歡追隨兒子,兒子無論讀什麼,薛母都喜歡買來翻上幾頁。
崔真兒捏着手裏的書,寂靜月光中沙沙作響。秋風漸起,拂過她潔白臉蛋旁的髮絲,發梢微動,襯托得她瑟瑟發抖的身子更加可憐。嘴裏可憐巴巴地說著孝敬舅母的話,不過那些話都是早就想好的託辭,不知背了多少遍了。
到底是熟悉的話說出來,給了她逐漸鎮定的勇氣。六堂嫂鄭氏說了,薛陌是個孝子,凡事扯上薛母,必定事半功倍。崔真兒不敢再看薛陌,垂下頭擺出一副溫順的樣子,看着薛陌錦袍的下擺。
薛陌瞅了低頭的崔真兒一眼,“過來。”大步向房門外的院子走去。
崔真兒嘴角牽起一個止不住的笑意,表哥果然一聽到舅母的話就心暖了,願意給她解疑答惑。忙不迭地邁開步子跟在薛陌身後。
“哪句詞不懂?”薛陌停在院子裏的一棵大樹下,反過頭來猛然問道。
“呃……”崔真兒答不上來,連忙撈起手中的書就要看,奈何院子裏太黑,身邊沒有燈籠,藉著月色壓根看不清書上的字,字跡模模糊糊一團團黑影。
支支吾吾的,實在想不起來剛才看到的詞是什麼了。
“對自己不懂的詞句,連反覆揣摩的功夫都不下?平日二姑母就是這般教導你做學問的?”薛陌義正言辭地訓她,“立在這好好反省,何時想起來了再來向我回話!”
薛陌冷眼掃過雙眼死死盯着書卷的崔真兒,大步一跨自行回了屋,丟下她一人站在空曠的院子裏,四周黑黢黢的,膽子不算大的崔真兒嚇得雙腳都哆嗦起來。
這……這是哪兒跟哪兒嘛,她明明只是藉著問書的由頭,來親近表哥的,怎麼最後落到讀書功夫下得不深,反被表哥懲罰的地步?
手裏的這闋詞,她原本就是隨手翻的,才剛剛在門前見過一眼而已,她怎麼可能背得出那句詞來。崔真兒看着手裏完全看不清字眼的書,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該死,夜裏的秋風真是冷颼颼的,偏偏她只着了件薄得不行的像夏裳的裙子,涼涼的秋風襲過,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就冷得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風怎麼會這般大,她來時明明沒有什麼風的。
不太聰明的崔真兒,哪裏知道,這地兒是薛陌專給她挑的一個風口處。作為親戚,薛陌不好明面上懲罰她,藉著大自然的冷風卻還是使得的。
兩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守在房門口的清風走進屋向薛陌稟報道:“表姑娘似乎快撐不住了,好幾次向這邊走來,半路害怕您又折了回去。”
薛陌看看屋裏的沙漏,時辰不早了,脫下外袍甩在屏風上,冷着臉道:“再站一盞茶的功夫,你就送她回去。”說罷,大手一揚,屋裏的火燭滅了。
第二日早膳時,薛陌聽薛母念叨:“你真兒表妹昨兒個還好好的,怎麼今早就病了,可憐巴巴的一直喊冷。將你二姑母心疼的喲……”這三個月,薛母已經習慣有崔真兒陪她用膳了,陡然人不見了,還怪想的。一吃完飯,就忙不迭地去看崔真兒了。
看到娘關心的背影,薛陌心底很不是滋味。上一世,娘親就因為她自己喜歡崔真兒,一個勁兒想撮合崔真兒和薛陌,弄得薛陌煩透了。
期待這一世,經過昨夜的懲罰,崔真兒能自己醒悟過來,別再打他的主意。她若還沒笨到家,就應該知道一個男人若是心儀一個姑娘,就絕不會讓膽子不大的她夜裏凍在黑黢黢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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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冷……”崔真兒牢牢攥緊被子,身子一個勁兒顫抖。昨夜的院子太黑,一個大鳥飛過,她差點嚇得尿褲子,又冷又怕,一回來就病倒了。
“這是怎麼了,我的女兒。”崔真兒的娘壓根就不知道昨兒夜裏她去勾.引薛陌的事。看着女兒哆嗦得不行,還以為中邪了,急得眼淚直掉。
崔真兒是被堂嫂鄭氏慫恿着夜裏去勾.引薛陌的,結果這般丟人,她哪敢與娘親說,死死咬緊牙關不說實情,寧願被當做中邪了。薛母過來瞅她時,崔真兒也只是撲在薛母懷裏哭,別的一句話不說,惹得薛母心疼不已。
崔真兒這一病,身體和心裏雙重壓迫,還真的來勢洶洶,纏綿病榻半月之久,才好利索了。
卻說,錦心從宮裏回到上將軍府就聽聞崔真兒病了,小眉頭皺得可不開心了。皇宮裏可是多得是裝病的宮妃,以此來博得皇帝叔叔去瞅一眼的。這崔真兒不會就是以生病為由,才讓薛哥哥昨兒夜裏留宿在薛府,沒回上將軍府吧?
錦心氣鼓鼓地叉腰等在房門前候着下朝回來的薛陌。
“昨夜去哪了?”錦心從未這樣審問過薛陌,難得叉腰要當一回悍婦。
嚇得薛陌一腳剛跨入門裏,另一隻腳都不敢挪進來了:“薛夫人,你這是在皇宮裏宿了一夜,就成了母夜叉了么?”這話說得跟在後頭的清風忍不住憋笑起來。
母夜叉?
她明明很可愛,是個明艷動人的小郡主。從小就喜歡獲得薛陌讚美的錦心,好不容易叉起來的雙手忙不迭地放了下去。
可這麼放下去,就沒有氣勢了。
她的馴夫才剛剛開始呢。
趕忙又將雙手叉在腰間,瞪了薛陌一眼:“快說,昨夜去哪了?”
卻不想,薛陌已是被錦心叉起、放下、又叉起的動作給逗樂了,走上前去,調.戲兩把錦心叉在腰間的手,道:“昨夜想你想得雙腿無力走路,宿在了未迎娶你時的薛府房裏。”
“你騙人。”錦心眼下才不要被薛陌調.戲,雙手打着薛陌的手臂,用力將心底的不安給發泄了出來,“明明是昨夜你的好表妹病了,你留在薛府……”
剩下的話,錦心沒能說出來,她的唇被薛陌死勁兒堵上了。他不想聽她誣衊他的話,雙手攬緊了她的小蠻腰一個勁兒往自己懷裏按。他的錦心是個醋罈子,這三個月裏,他領教了好幾次,一生氣就不讓他碰她。
雖然她懷孕了,他也碰不了她,可連抱抱都不讓,他就覺得自己太可憐了。
眼下見她又生氣了,他決定先下手為強,吻死了她再說。緊緊攬住他的小錦心,想跑都沒份。
錦心不願被他吻,雙手極不老實地要推開他的脖子,卻被他擒住了小舌頭動彈不得,嗚嗚咽咽地亂髮音,誰也聽不懂她在喊什麼。直吻得錦心快憋氣憋死了,薛陌才喘着氣鬆開她的唇:
“錦心,你別生氣……昨夜薛哥哥替你教訓她去了……”
“我怎麼那麼不信呢。”錦心幽怨地看着薛陌,“要教訓不能白天教訓啊,非得夜晚?”
薛陌攬着錦心綿軟的小身子,湊近她小耳朵一陣低語,將昨夜如何懲罰崔真兒的事給說了一遍。
“大概,崔表妹以後不敢再纏着我了吧。”薛陌吻了吻錦心的小耳朵,在他眼裏,錦心哪都迷人,就連小耳朵紅潤潤的,都分外招他心癢難耐,“錦心,太醫說三個月後胎氣就穩固了,今日獎賞一下為夫好不好。”
這三個月,薛陌快憋壞了,日日守着小嬌妻卻不能碰,簡直太難熬。
錦心的心思卻還在崔真兒上頭,憑女人的直覺,崔真兒不會這麼快就對薛陌放手。上一世能以未嫁的身份單獨住進薛陌的將軍府,孤男寡女共住一個屋檐下都不怕,可見崔真兒是個臉皮極厚的。
“啊。”錦心光顧着游神了,沒聽到薛陌噴着熱氣的話,小耳朵被他給咬了一口,“薛哥哥,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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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真兒卧房裏,堂嫂鄭氏端着葯碗正給病榻上的崔真兒喂葯。
這些日子,崔真兒一直病懨懨的,中邪好了后,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瞧你,不過因為才學不過關,被懲罰了一次而已,就灰心喪氣成這樣。”鄭氏這張嘴真真是會編,她明明知道那夜薛陌的行為是變相地拒絕崔真兒,卻依舊避重就輕,還哄崔真兒道,“才好不好,日後補上就是,勤能補拙。”
“不是的,你不知道,那夜的表哥眼神有多冷,他不喜歡我。”崔真兒惦記了表哥四年,夜夜做夢都要嫁進上將軍府,她的爹爹不爭氣,沒能給她掙來高貴的出身,那她就要嫁個高門大戶,一步登天做鳳凰。
“表哥喜不喜歡你,重要嗎?”鄭氏輕笑一下,低頭看着靠坐在木塌上的崔真兒,“你要的只是嫁給表哥,又不是要得到他的心,管他喜不喜歡你呢。”鄭氏用瓷勺攪拌了一下滾燙的葯汁,“只要嫁進了上將軍府,你就是鳳凰了。”
“他還能不養着你?”
這句說得崔真兒一愣。
還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