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兒童

日暮西斜，炊煙裊裊。

房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景象。眼前是破敗的茅草屋，依稀能看見裏面有個忙碌的身影。

她坐在門檻上，看着眼前坑坑窪窪的土地，實在是不明白自己怎麼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裏了。

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由於長相平凡、性格不討喜，所以來來往往很多領養人始終沒有人把她認領回去。她也只好和幾個類似命運的小夥伴們陪在老院長身邊。在她上大學那一年，老院長也去世了。

從此，在這個世間也就只有她一個人踽踽獨行了。

大學畢業后，她又一次來到了原來的孤兒院，躺在院長在世時慣常坐的搖椅上，搖着搖着睡著了。醒來之後，她就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在孤兒院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奇怪的裝束。

她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在孤兒院外面的村落里的，畢竟之前在她小時候孤兒院是在市郊，周圍全是農村。可是，那些低矮的平房早在幾年前就拆遷了，變成了高樓大廈。所以，她是在是不太理解，自己到底現在身處何方。

難道是在做夢嗎？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一些。狗叫聲、雞鳴聲、院子裏豬拱着吃食兒的聲音，全都穿到了耳朵里。除此之外，廚房裏也傳來了炒白菜的香味兒，她的肚子不自覺的開始“咕咕”的叫了起來。

此時，正在廚房做飯的王氏出來了。她一看自家的小女孩正坐在門檻上發獃，於是笑着說道：“二妮兒，睡醒了啊，你這一覺睡的可夠久的。餓了嗎？”

房言先是被王氏的口音驚住了，這口音，怎麼說呢，很像他們那裏的口音，但是又有些細微的不同。問題是她從來沒聽過這種跟本地方言不太像的方言，如果是做夢的話，怎麼會有如此真實的夢境。

然後又被她叫的名字驚呆了，“二妮兒”？

王氏一點也沒介意房言呆呆傻傻的樣子，而是溫柔的撫摸了她的頭髮，說道：“你再乖乖的等一會兒，等你爹爹和哥哥回來了，咱們就可以開飯了。”

名叫二妮兒實為房言的人點了點頭。

王氏笑了下，嘆了一口氣，然後對着西邊的房間說道：“大妮兒，你妹妹醒了，你別光顧着繡花，也看着點兒妹妹。”

話音還沒落下，大妮兒就從房間裏急急忙忙的出來了。她着急的說道：“娘，妹妹醒了嗎，都怪我，凈知道繡花了，忘記妹妹還在堂屋睡覺了。”

“沒事兒沒事兒，你妹妹今天甚是乖巧，一點都沒吵沒鬧的。大抵是還沒睡醒吧！唉，你都看着點兒，娘去做飯了。”王氏看着二妮兒說道。

“嗯，娘您放心，我搬個板凳坐在外面，一邊繡花一邊看着妹妹。”大妮兒乖巧的說道。

“哎，行。”

說完話，王氏轉身又去廚房做飯去了。院子裏只剩下大妮兒和二妮兒兩個人。

“小妹，你坐在門檻上累不累啊，大姐給你搬個板凳如何？”房言正想着事兒呢，冷不丁的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大妮兒看房言這個呆愣的樣子，笑了笑，說道：“別亂動，姐姐去堂屋給你拿個板凳。”

不一會兒，大妮兒就從堂屋裏拿出來一個板凳，她親力親為，把房言扶到了板凳上。

房言終於明白哪裏怪異了，她覺得自己像個智障兒童似的。關鍵是，周圍的人也都把她當做是一個智障兒童。她無數次的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胳膊和腿，沒毛病啊，她這個身體至少七八歲了吧，說不定有十幾歲了。

她一個字都沒講，周圍的人反而覺得很正常似的。難道是因為這是夢境？說不出來話？要不然她發一個聲音試試？

她張了張嘴，開始試着發出聲音來。還是小聲點好了，萬一真的是在做夢，豈不是會嚇到孤兒院裏的人，要是讓別人以為她是個神經病就不好了。

“啊！”

嗯，好像是能發出來聲音的。不對啊，做夢不是不能發出來聲音的嗎？哎……要不然再掐自己一下？

“嘶！”

真疼啊！所以說，她剛剛為什麼下這麼重的狠手，疼死了。

“啊，娘，娘，你快過來啊！”

本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房言，被旁邊激動的聲音嚇得一抖。剛剛還挺溫柔的一個妹紙，怎麼這會兒聲音如此的尖利了。

“怎麼了？是不是二妮兒傷到哪裏了？”王氏嚇得趕緊從廚房裏出來了。

“不是，娘，娘，我剛剛聽到二妮兒說話了。”大妮兒緊張的說話都顫抖了起來。剛剛絕對不是她聽錯了，她聽見了兩聲的。

“真的假的？她說了什麼？”王氏沒想到驚嚇變驚喜，激動的問道。

“好像說了個‘啊’，然後又說了個‘四’。一共說了兩個字呢！”大妮兒這會兒語言系統終於恢復正常了，她想了想剛剛的事情，告訴了王氏。

“真……真的啊，二妮兒說了兩個字啊，這可真是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王氏說著說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看着自家的小女兒，慢慢的說道：“二妮兒，你姐剛剛說你會說話了，你剛剛說了啥，再跟娘說一次好嗎？”

房言這下不用懷疑了，自己的猜測是真的。自己大概真的是一個智障兒童了。看着王氏帶着希望的眼神，以及眼睛灼灼的看着她的大妮兒，她實在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太羞澀了，太難看了，她也太緊張了。

“你說啊，二妮兒。來，娘教你，‘啊~~~’‘啊~~~’‘啊~~~’”王氏擦了擦眼淚，說道，“沒事兒，咱們再試一個，‘四~~~’‘四~~~’‘四~~~’”

不管王氏怎麼教，房言始終沒有再發聲。

王氏失落的站了起來，猶豫着問道：“大妮兒，不會是你聽錯了吧？”

大妮兒眼角也含着淚光，哽咽的說道：“娘，這怎麼可能呢。咱們就在村西頭，旁邊又沒有別的人家，我怎麼可能會聽錯呢。我是真的聽見小妹說話了，還說了整整兩個字。”她的妹妹終於會說話了，這是一件大喜事啊。

“嗯嗯，娘相信你。算命的先生也說過了，你妹妹從前那是魂丟了，八歲左右魂就能歸來的。今年她正好整整八歲了，也該是歸來的時候了。要不是咱們家……唉，你妹妹也不用受這些委屈。”

想到村裡孩子對妹妹的欺負，大妮兒也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村裏的孩子也太壞了些，這倒不如住在鎮上安靜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咱們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啊。哎。”王氏擦了擦眼淚說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娘先去做飯了，你爹爹和大郎二郎他們也快回來了。”

王氏進了廚房之後，大妮兒看着自家的妹妹嘆氣：“二妮兒，姐剛剛明明聽到你講話了，你這會兒怎麼又不說話了呢？哎，咱們家最近不順的很，你要是能開口說說話，爹和娘也能開心些。”

說完之後，大妮兒看着妹妹無辜的眼神，捏了捏妹妹的臉頰，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跟你說這些幹啥，左右我剛剛的確是聽到你說話了。說不定你明天都會叫姐姐了呢。”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房二河、房大郎、房二郎回來了。

一進門，大妮兒就上前去搭把手，幫爹爹和哥哥弟弟卸下來身上的廚具。

王氏也從廚房裏出來了，迎上前去問道：“他爹，今年的麥子怎麼樣？”

房二河接過來大女兒遞過來的水，狠狠的灌了一口之後說道：“唉，今年的雨水充足，倒是沒有旱，但是地里的草太多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鋤完。”

“明天我也去地里幫忙吧，讓大妮兒在家裏看着二妮兒，等做飯的時候我再回來。”王氏也皺了皺眉說道。

“娘，還是您在家裏看着妹妹，我和爹爹他們一起去地里吧。我雖然沒有什麼力氣，但是除除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你呀，從小沒幹過重活，下什麼地啊，還是專心在家裏繡花吧。你今年都十歲了，也該好好的養養了。家裏這麼多人，哪裏就用到你了。”王氏拒絕了大妮兒的提議。

“你也別去了，在家裏看好二妮兒就行了。地里總歸是有我們爺三個，你們就在家做做飯，喂喂□□。我知道，家裏的活計也不清閑，小時候我也是干過的。都怪我，沒什麼本事，讓你跟着受委屈了。”房二河歉疚的說道。

自家的媳婦也是鎮上長大的，當年嫁給了一窮二白的自己，以前也是過過一段時間的好日子的，但是這兩年，隨着鎮上的生意蕭條，他們也在鎮上待不下去了。

是他對不起媳婦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