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終章(下)
大夫背着醫箱,飛快奔走,汗水順着他的面額流下。身後士兵不斷催促。那中年大夫擦了一把汗,轉眼來到一家客棧,他急匆匆地跟着士兵快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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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京城的那些豪華客棧,這家店鋪實在過於普通,但卻是附近最好的了。
魏央胸口的箭尚未拔出,他臉色慘白如紙,帶着痛苦,額上汗珠接連墜落。
萋萋護在一邊,不斷為他擦拭,“魏央,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男子視線模糊,但他知道是誰在他身邊。他艱難地點頭,應聲。
萋萋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每每視線一落到他胸口那大片血紅的地方,心都是一縮,忍不住哽咽,“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這時聽到匆匆的腳步聲,見大夫來了,萋萋立時奔了過去。
“大夫,救他,快救救他啊。”
“容我看看,小娘子莫急。”
那大夫說著便奔向了魏央,但打眼一看那傷勢,心不禁一驚,甚至沒解開他的衣服,當下便打怵了。
“這……”
那大夫退了兩步,搖頭躬身道:“小娘子,這公子傷勢太重,羽箭入的很深,拔出危險極大,怕是要凶多吉少!”
萋萋身子一晃,越聽心越沉,一把抓住那大夫的衣袖,紅着眼圈,不住央求道:“大夫,你,你要想辦法,你一定要想辦法救他啊!”
那大夫嘆息搖頭,“小娘子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不敢,那床上之人半邊身子已經入了棺材了,這羽箭一拔出,他怕是立馬就要死了。
他何必蹚這渾水,於是說著,轉身便要走了。
“大夫!”
萋萋聲音微顫,乞求着呼喚。
但那中年男子搖頭,決然離去,可他還未到門口,便見門被人打開,而後一個相貌俊朗,但眸光陰冷的男人出現在眼前,令他不由得一哆嗦。
男人聲音不大,逼視着他,冷冷地道:“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那大夫一聽登時腿一軟,差點跌倒下去。這時卻被男人一把拎扶了起來。
他還未極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推向了前方。
那大夫一個跟頭奔到床邊,渾身冷汗淋漓,哆嗦戰慄,但連頭都沒敢回。
萋萋雖不喜魏嘉良如此逼迫他人,但當下也顧不及怪他。
豆大的汗珠順着那大夫的額上流下,此時此地卻是別無他選了,這時他轉頭朝向魏嘉良,戰戰兢兢地顫聲再次道:“爺兒,這位公子傷的很重,但,但小的一定儘力而為。”
魏嘉良居高臨下,沒有言語,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讓人心顫。
大夫不再說話,趕緊顫顫巍巍地卸下醫箱,擦了把汗,轉身準備為魏央拔起箭來。
萋萋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那大夫為魏央解開衣衫。他懷中的一張信封吸引去了兩人的注意力。那信封已經很舊,上面還有被粘過的痕迹,此時的一小半已經被鮮血染紅。
大夫拾起遞來。她便接了過去,但因顫抖,一個沒拿穩,便掉在了地上。
萋萋趕緊去撿,這時才注意到,那信封上赫然寫着“魏央親啟”四個大字。萋萋呆愣了,因為那正是昔年,她從東宮出逃之時,她寫給他的呀!
萋萋心一顫,那信封頗鼓,一摸便知裏頭不止一封的樣子。她胸口“砰砰”猛跳,登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也有了一種預感。她顫抖着手,見有信紙已經從信封中露出了一點,便將其抽了出來。
胸口猛地一擊,兩行眼淚毫無防備地流淌下來。她抽出的第一封信實則也不是一封信,而是那年在那家醫館,她給他的一張字條。
字條上言簡意賅,只寫着:七日斷魂散和倆人後來相見的那家寺廟的名字。
萋萋心被揪起,這時不由自主地去抽那第二封。
那第二封竟是三年前在魏家,她求他幫她取回姐姐嫁妝時,留在那塊岩石下的一張字條。
萋萋不受控制地雙肩聳動,突然之間,只覺得心疼的不行。
紙張已經泛黃,粘了又粘……就這麼一個東西,一個一文不值的東西,他竟然視若珍寶,留了三年,還一直帶在身上……
魏央……
萋萋雙眼朦朧地朝向床邊,看着那已經幾近失去意識的男子。
“你一定要活着啊……”
這天,萋萋在他床邊守了一天一宿。
羽箭雖偏離心臟,但射的極深,被拔出后,魏央便沒了回應……
“能不能醒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大夫最後搖頭嘆息,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萋萋在他身邊陪了兩天兩夜,和他說著話……滴水未進,更是什麼也沒吃,終於在第三天,自己也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之時,她只覺得被褥絲滑,有人在喂她喝水。
萋萋恍惚睜開眼睛,魏嘉良的那張俊臉出現在她眼前。
“萋萋。”
聲音柔和,男人笑了。那笑容很好看,很溫柔,和對待別人全然不同。
萋萋一見是他,驀然起身,一把就打翻了他手中的碗。
她怒視着他,死死地盯着,也不問他話,甩開被子便下了床,披了外衣直奔魏央房中。
天氣陰寒,魏央依舊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萋萋摸了摸他的脈搏,微弱,和前幾天幾近一樣,並無變化。她嘆息一聲,為他蓋了蓋被子,喂他喝了些水。
“魏央你一定要醒來,小公主在等你。”
不時聽見房門聲響,萋萋側頭,餘光見魏嘉良進來。
“你若不吃不喝,我只好把他送走。”
萋萋站起身來,朝向他冷漠的臉,“我想知道,一個人能心狠成什麼樣,會對自己無辜的侄子下死手?”
“他和我作對,妄圖劫走你,便不無辜。”
“那你又憑什麼要我,憑什麼隨意左右我的命運?”
魏嘉良不說話了。
是,萋萋看出了他對她和對旁的人不一樣。他對她溫和,看她的眼神也很特別,更不管她怎樣對他,他對她都依然如故。
但他對她不是愛情,也不似親情,就是一種寄託,一種很自私的寄託。他不在意她願意與否,心悅與否,就只要她留在他身邊。
“可是魏嘉良你想過么?我姐若是在天有靈,她只會更恨你!”
萋萋死死地盯着他,說完這句,冷然離去。
燭光,月光,床上昏迷着的少年……
人影,物影,房門微微晃動,男人立在房屋正央,神情黯淡……
****
萋萋會吃東西。她不想死,也不會輕易尋思。她會好好活着,不是為魏嘉良,是為自己和顏紹,還有他們的孩子。
月上中天,她望着床頂,躺在一動不動,許久,還是下了床,再次去了魏央的房中。
但還未走近,行到魏嘉良房間卻突然聽見裏頭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萋萋腳步一滯,究其原因,只因那兩個聲音她都聽過。
一個是魏嘉良的無疑,另一個怎麼這麼熟悉……
她胸口驟然狂跳起來,還想再聽,辨認一番,但裏面的話聲卻止了。而後沒多久,萋萋便聽見了腳步聲。
她立時鑽進了隔壁一間空房,將門開了一個小縫,愈發地緊張,這時見有人從魏嘉良的房中走出。
那人比魏嘉良矮,也比他瘦一些,但萋萋始終未見其正面,只是看那身影覺得熟悉。
第二日晚上,依舊是去看魏央的途中,她再度在魏嘉良的房門口聽見了那人的聲音。
萋萋停了腳步,只聽裏頭的男人聲音低沉。
“有攝政王相助,此事定然萬無一失!事成之後,這大夏是我的,西南便是你攝政王的。”
這聲音……是……
萋萋聽到此胸口猛地一擊。
她突然知道了!!
但還未及多想,千鈞一髮,只見那屋門霍然開了,電光火石之間,便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
“唔!”
萋萋花容失色,但於此同時卻也看清了那來人是誰?對方目光陰寒,面如冠玉,正是她姐夫魏嘉良。
魏嘉良顯然沒料到屋外之人是萋萋,一見心一顫,立時鬆開了手,露出幾分緊張。
“萋萋,你沒事吧……”
萋萋胸口狂跳,一來要嚇死了,二來,那門開了,裏頭的另一個男人也轉過了身來。
倆人彷彿一起對上了視線,都是一驚。
萋萋猜的半點錯誤也無,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秦王顏紀!
半年前,顏紀被蒼梧人救走,大夏派眾兵追去,最後顏紀跳入懸崖,屍骨無存。他人都道他死了,卻沒想到……
那麼倆人剛才在談什麼?
萋萋雖然是個女子,不懂這國與國之事,但又不是傻的!顏紀是想謀叛!
魏嘉良?
萋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是做夢也沒想到,魏嘉良還會和顏紀勾結到一起。他還有野心!
他……!
萋萋一把推開了他。顏紀是她家仇人!是她家仇人!
她轉身就跑回了房中。
動靜大了一些,被屏退的眾人聽到立時都奔了過來。
“攝政王!”
魏嘉良抬手示意無事,只向幾名侍女冷然道:“照顧郡主。”
那屋中的顏紀自然萬萬沒想到能在此遇見萋萋。
他嘴角微微一動,臉上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她是攝政王的……”
“我妹妹。”
“哦?”
顏紀眉頭一皺,那笑也收了回去,對於此答案極其意外,但轉念再一次確認道:“她真的是攝政王的妹妹?”
魏嘉良面無表情,但應了一聲。
那顏紀一聽,心中登時燃起了希望。他不管是真是假,又或倆人是不是親生,只從攝政王的臉上看出了他對萋萋心思很正,那便足夠了。
他湊近魏嘉良,眼中滿是期待,甚至能冒出火花來般。
“如此便更好了,不瞞攝政王,攝政王的妹妹正是我的心上人,來日大事一成,你我二人便親上加親,我許攝政王的妹妹為後,攝政王覺得……”
他話還未說完,卻驀然覺得頸部一涼,“攝……”
顏紀大驚失色,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刺痛,卻是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只見魏嘉良冷顏盯着他,幾乎一字一頓地道:“把心思收起來,如果再讓我知道你還有這心,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好。”
顏紀心在顫,故作鎮靜,淡淡地答了一句,更是連連點頭,直到魏嘉良緩緩地把刀子移開,他才鬆了口氣。
****
萋萋又是幾乎整宿未眠。
第二日一早,她起來洗漱得當,看着送來的早飯,也沒能吃下。不時她起了身,剛想去看魏央,卻見一名侍女進了來。
“郡主,攝政王已在棧外相侯,說現在啟程。”
萋萋驟驚,“什麼?”
她第一想到的是魏央,但話還未問出,只聽那侍女道:“攝政王已經寄信去了京城,也會留人在此服侍大夏駙馬,待他醒了,會有人告之郡主,郡主不必擔憂。”
“不,我要等他醒來。”
萋萋斬釘截鐵。
但那侍女也頗是決絕,“郡主,大夫說了,大夏駙馬爺能不能醒來,多久醒來都要看他的造化。”
萋萋聽得明白,對方在說一天兩天魏嘉良等得了,別說更久,十天二十天魏嘉良都是不可能等下去的。
萋萋知道。可魏央是被他害的,他惹的禍。魏央生死未卜,萋萋就這樣走了會發瘋,再說,昨日!
萋萋一想到魏嘉良和顏紀勾結,就又怒又恨。
他們勾結在一起,妄圖謀叛,便是要,要對付顏紹啊?
萋萋使勁兒攥上了拳頭。魏嘉良如此匆忙,那日她刺傷了他,他都沒歇息幾日,急着走,沒準就是回去要對大夏,對顏紹不利!
“我不走!”想着萋萋更決絕了!
兩名侍女彼此相看,“若是郡主如此,奴等只能得罪了。”
她說著便朝萋萋奔來。
萋萋猛地向她推去。
“滾,給我滾開!”
“郡主息怒,奴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處,還望郡主海涵。”
那侍女說著,又向後瞧望一眼,身後四名侍女,共五人便一起朝着萋萋而來。
“滾開!”
但事實上一人萋萋都未必招架得了,更何況是五個人。幾人按住她的手,便要將她抬出。
“放開我!!”
她使勁兒掙扎,但已經沒了反抗的餘地。正當絕望之際,忽聽窗子輕輕的一聲“砰”。而後,千鈞一髮,萋萋只覺得彷彿有一陣風從眼前拂過,眨眼之間,一人飛落在地,那五名侍女皆已倒了下去。
萋萋大驚,一把捂住嘴,瞧着對面之人,整個人便呆在了那!
冷風從殘破的窗中吹入,吹動她的秀髮,吹落她眼中驀然湧現的淚花,吹動那對面男人的衣衫。
那男人一襲黑衣,面如冠玉,清冷卓然,此時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正凝視着她,竟然是顏紹!!
“殿下……!!”
萋萋心中瞬時翻騰不已,但千言萬語都憋了回去。喉嚨一哽,她驀然撲進了他的懷中,淚如雨下,緊緊地抱住了他。
沒想到還能再見!萋萋“嗚嗚”痛哭。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足了,夠了,哪怕是死也不怕了。顏紹的手臂環了上來,亦是緊緊地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別怕,孤來了。”
倆人沒有過多的言語,更是沒人去提那日的訣別。風從破窗中吹入,瞬時,彷彿時光永固。
萋萋應聲點頭,使勁兒地點頭,但只有瞬間。她一下子起了身來,緊張、懼怕,更是滿面憂色,有使勁兒地搖頭。
“不,不,殿下來幹什麼?殿下快走!”
她說著將顏紹拉到窗口,不斷地催促,“殿下快回去,別管我了,別管我,有緣我們自會再見。殿下,不可糊塗!”
顏紹拉住她的手,“萋萋,孤便是來帶你一起走的!”
“一……起?不不不!”
萋萋不住地搖頭。顯而易見,顏紹不是偷逃出來的,也是背着珩宣帝來的。他一定是一路潛行至此。先不說那魏嘉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他根本都不必對付顏紹,只要返京稟明珩宣帝就行了。
珩宣帝若是知道顏紹有此等行為,必廢之!!
他二人大勢已去,顏紹是鬥不過魏嘉良的。
念及此,萋萋更是緊張害怕的要命。
“殿下別,你是大夏的太子,你是太子啊!你不能這麼做,我,我是不會和你走的,殿下快走,今日還能再見,萋萋已經很滿足了,真的!!”
顏紹雙手按在萋萋的雙肩之上,眸光灼灼,凝視着她,“孤若是連你都護不了,那這個大夏太子不做也罷。”
“殿下!!”
萋萋止不住地哭,淚眼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殿下,不值得,你就要登基了,我不要你有任何變化,我不要。”
顏紹一把抱住了她,緊緊地。他使勁兒地眨了下眼睛,咽下了奪眶而出的淚水。
“你聽孤說,以前讓你受苦了,讓你害怕,讓你沒有安穩之感,那都是孤的錯,以後孤會加倍補償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到半點委屈。至於什麼值得,什麼不值得,孤心裏最清楚。”
萋萋只覺得心中又苦澀又甜蜜。她好想時光永固,就停在這一刻,永遠地在他懷中,沉淪下去。
但理智與內心之中對顏紹的那份滿滿的情意瞬時佔了上風。
她起身仰望着他,再度淚如雨下,“不,殿下沒有錯,那日的話不是真心的,我從來都沒怨過殿下,殿下是我的恩人,從最開始就是。我就是個平凡的姑娘,我不值得殿下為我如此,趁魏嘉良的人還未發現,殿下,走,快走,這裏我能解決。他心念我姐,滿心對我姐的虧欠,他對我有耐心,忍的了,我做什麼他都不會殺我。但殿下不同,他連他親侄子都下得了手,況且他和顏紀勾結,顏紀蓄意謀叛,最想殺的人就是殿下!我不要殿下為我涉險,殿下本來好好的,本來好好的!我這一世如此夠了,我找到了殿下,得到了殿下的愛,我還有三個和殿下的孩子,我真的很滿足了,真的,我,我唯願殿下一生安好,如此足矣!”
萋萋泣不成聲,但句句真言。她不斷推着顏紹,真心不想他為她犯任何糊塗。
但顏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萋萋,孤不要孤的一生留有任何後悔之事;孤已經失去過你兩次了,不要再去感受失去你的滋味;你讓孤有牽挂,有渴望回家的奔頭,讓孤知道想念一個人,愛上一個人的滋味,若是沒有了你,就算來日孤得到了這至高無上的地位,擁有了整個天下,於孤而言,餘生也毫無歡悅,孤要同你在一起,得到這天下給孤的萋萋,要每日都能看到孤的萋萋。今日,只要你肯點頭,只要你願意和孤走,就算是死,孤也無怨無悔。”
“殿下……”
萋萋聲音哽咽,幾不可聞,耳邊回蕩着他的話語,他的聲音,淚水充斥在眸中,眼前的男人模模糊糊,但又是那般的真切,真實。
她猛然撲進顏紹的懷中,這麼多天了,第一次順從自己的內心,拚命地點頭。
“我願意!我願意!”
顏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她扶起她的雙肩,用手擦乾她眼中的淚,親吻住了她的唇。而後便為她系好披風,帶上帽子,攬住她的腰肢,從那二樓小窗,破窗而去。
他帶着她從客棧後院倏然翻牆而出,馬匹就綁在不遠處的樹下。兩人上馬,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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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
立在客棧之前,馬車一邊的魏嘉良聞得聲音,眸光一變,敏銳地斷出了方向。
他心中一驚,是萋萋的房間傳來的。
魏嘉良立時奔進了客棧之中,身旁護衛甚至尚未反應過來。
他一路直奔萋萋房間,到了推門欲入,但見門栓被插,心中更驚。
他退後兩步,一腳踹開了那門,只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五個侍女,冷風順着一面破碎的窗子呼呼吹進,而屋中哪裏還有萋萋的身影。
“……!!”
魏嘉良大怒,奔至那窗子朝之望出,只見所及之處也早已沒什麼蹤影了。
他狠狠地攥住了拳頭,普天之下,從未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劫走他的人!!
他立時下了樓去,派出眾人。
“朝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他十分確定方向。只因那二樓視線所及,看不到西方,而他確定人剛跑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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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馬不斷奔馳,顏紹將萋萋保護的極好。萋萋轉頭便見心上之人。她看着顏紹的臉龐,一陣陣滿足。但這時遠處驟然傳來馬蹄之聲,萋萋不禁心一顫,一把按住了顏紹的手。
“殿下,他們追來了!!”
“別怕。”
顏紹柔聲安撫,說著揚鞭催馬,那神獸立時發足狂奔起來。
萋萋轉頭回至前方,這時只見一片他二人駛入一片竹林,而那竹林的盡頭,正是一間竹屋。
顏紹拽住韁繩,那神獸就停在了那木屋之前。
萋萋不明所以,眼下是絕境,前方無路,後方敵人。她清晰地聽見身後的馬蹄聲,不明白顏紹意欲何為?
“殿下!”
顏紹也沒有解釋,只摟住她的肩膀,帶她進了那屋子。
萋萋更不明白了,只隱隱地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她一把拉住顏紹的手,嘴唇顫抖,“殿下要做什麼?”
顏紹垂眸,盯住了她。
“你相信孤么?”
“我信。”
男人的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信孤就呆在這兒,堵上耳朵,不要害怕,也不要理會,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害怕,聽見了么?”
“那,那殿下要做什麼?”
萋萋驀然更是緊張不已。耳邊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心慌。
但顏紹沒再回答,而是直接親吻住了她的嘴唇。
再之後,卻是頭也不回地,轉身便出了去!
“殿下!!”
木門“砰”地一聲被緊閉,而後萋萋便聽見了“嘩嘩”的鎖鏈聲。
“殿下,你在幹什麼,你要幹什麼?殿下!”
萋萋心一沉,“哇”地一聲就哭了,使勁兒敲門。
屋中點着兩展油燈,但除了這兩展燈發出光芒之外,沒有任何亮光。
而窗子也早已被定死。萋萋突然就明白了,這是顏紹的預謀。他早做了這準備。他是想要一人對抗魏嘉良那麼多人么?
“殿下……!!”
外頭不再有顏紹的回應,但她緊接着便聽見了陣陣烈馬長嘶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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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紹立在那竹屋門前,拔出了長劍,瞧着源源不斷過來的騎兵,敵方大約有一千多人。
那一千多人很快團團地將他圍住,而後魏嘉良便出現了。
魏嘉良眸光陰沉,看着那護在門邊,眼中滿是殺氣的顏紹。
“果然是你。你知道本王不必與你對抗,只需遣個人回去,這場戰爭,你便輸了。”
他聲音極冷,冷過這深秋。
顏紹盯着他,一如既往,看起來不慌不亂,冷然傲然道:“那攝政王就遣個人回去好了。”
魏嘉良嘴角一動,“這麼說來,你是真的不怕?”
“攝政王覺得呢?”
魏嘉良沒回答,而是道:“原則上,本王不想與你如此結果,但你若是逼着本王,本王什麼事兒都做得出!”
他越說聲音越低,到了最後幾近是咬牙切齒。
“把萋萋還給我,我只要她,”
“沒有可能。”
魏嘉良聞言變色,“那,便是你自討苦頭,逼本王的了!”他說著當即一揚手。身後早已拔劍待命的眾兵登時吶喊着,一起朝着顏紹衝去。
刀光劍影,交織在一起。
“殿下!!!”
萋萋撕心裂肺般地喚着,心不斷緊縮,越哭越甚。若是知道如此,她斷然不要和他走!他在做什麼,他到底在做什麼!
她知道隨着魏嘉良而來的護衛有一千多人。一千抵一,是何等的懸殊!!
再說但還有顏紀,顏紀就在附近。蒼梧人很快就會知道顏紹在此的消息,一定會來!即便顏紹再厲害,也斷然抵不住車輪戰術!
“殿下不要,殿下別管我了!!”
萋萋的聲音在眾兵吶喊與打鬥聲下弱如遊絲。
魏嘉良立在馬上遙遙看着。看着那個男人風捲殘雲一般殺着他的人,但也看着鮮血順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地上,一滴接着一滴……
“若是現在求饒,本王或可看在萋萋的面子上,饒你不死。”
魏嘉良揚聲朝向顏紹。
顏紹冷哼一聲,雖然身負重傷,但已然盛氣凌人,帶着那股不服輸的勁兒!
魏嘉良雙眸微眯,滿面鄙夷。顏紹是死撐,就算殺的了他所有的部下,也對付不了他,帶不走萋萋。他只有死路一條。
他此番來了就是找死,尋死!
魏嘉良眼中露出一抹小視之光,但這時望向那木屋,恍惚聽見屋中的敲門聲與萋萋的哭聲。
驀然間,他的心狠狠地一縮,臉上的那抹傲氣也隨之漸漸地淡了下去。
為了萋萋么?
皇位,他觸手可得,只是為了萋萋么?
他不怕死?也不怕就此與那至尊之位失之交臂?
在權利與萋萋之間,他選擇了萋萋?
魏嘉良的心又是一緊。
突然之間,他眼前出現了那個他深愛了十二年的女子。那女子的一顰一笑,他們過去的種種,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那些美好的回憶,與無數個夜晚,撕心裂肺般的痛,反反覆復地重複着,□□着他的心……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喊了停。
顏紹沐浴血泊之中,雙眸中依舊殺氣騰騰,他死死地盯着魏嘉良,雖然鮮血淋漓,但依舊傲然決然。
這時但聽魏嘉良開了口,“為了她,你當真什麼都能放棄?”
他聲音低沉,全無之前的自信與自大,竟帶着一股失落惆悵之意。
顏紹嘴角一動,“是。”
魏嘉良笑。他聞言大笑起來,但笑着笑着,聲音便低了下去,不知何時眼睛卻濕潤了。
風吹起他的頭髮和衣衫。
“走。”
良久,他淡淡地吐出這個字,轉身離去……
風中夾着血腥,他抬頭仰望那湛藍的天空,一滴淚從眼角流過。
如果時光倒轉,重來一次,他不知道他,是否也會像顏紹那般選擇。
****
烈馬緩緩地,一步步向前,宛如魏嘉良此時悵然的內心……
竹林中響起“轟隆”馬蹄聲。
一行身穿異服的士兵這時奔了進來,是顏紀。
顏紀得到消息匆匆趕來,一路興奮難耐。但此時一見魏嘉良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一皺,甚是不解。
“攝政王?!”
他抬頭遙望過去,但見顏紹渾身是血,孤身而立。
那魏嘉良是何等高手。他一人沒準兒便足矣對付顏紹。眼下顏紹那般樣子,如一隻螞蟻一樣,想怎麼弄死他就怎麼弄死他,魏嘉良竟然撤了回來……
對方沒答,依舊是那副落寞的樣子,更彷彿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顏紀心中鄙夷,無心管他,當即繞過他,帶人沖了上去。魏嘉良走了正好,殺了顏紹,那蘇萋萋就是他的了!
****
魏嘉良緩緩向前,金戈鐵馬之聲越來越近,回蕩在他的耳邊,但聲音卻不是在他之後,而是之前……
他眯起眼睛,遙遙望去,只見遠方塵土飛揚,一身穿鎧甲的男子手持大刀,帶兵騎馬奔來,即便十多年未見,他的模樣魏嘉良也還是清楚地記得。
是蘇城。
男人笑了。
他護住了他心愛的女子,也扶住了他的江山。
“殿下恕罪,屬下來遲了!”
蘇城揚聲高呼,一股救駕的迫切心境,一股復仇的快感!!
淚水驀然湧現在蘇城的眼中。
****
蘇城一直領兵在外,顏紹早在宣德宮禁足時,便謀劃了此局,殺護衛不過是為了用屍體帶出消息,傳給暗衛,召蘇城領軍歸來救駕。
他禁足被解,偷跑出京,更是特意放消息給了蒼梧人,給了顏紀。
他堅持到了大軍的到來,也如願地引來了顏紀……
男人朝向前方,迎着朝陽嘴角微微揚起,這時,他回身霍然斬斷那木屋的繩索,進了去。
屋中的萋萋驀然朝他奔去,緊緊地抱住了他,而後外頭便響起了“嗖嗖”的羽箭之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