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意外
這些事,她從不對人提起這些,今兒是個例外。
盛薔薇還記得,自己最後一次和父親見面時的情形,他的確似有難言之隱,可他什麼都沒說,如每次來時一樣沉默,略坐坐就走了。
杜知安靜靜聽着,猶豫許久才問道:“小薇,你父親現在在哪兒啊?”
盛薔薇搖搖頭:“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杜知安聞言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往她的身邊挨了挨,輕輕握住她的手:“別擔心,你一定會找到他的。你們一定會團聚的。”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眼睛亮亮的,帶着某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盛薔薇聞言點一點頭,發自真心地笑了。
杜知安見她笑了,便安心許多。
“小薇,你笑起來很好看的,平時應該多笑笑,別總是板着一張臉。”
盛薔薇微笑不語。
若能她可以笑,自然是笑着最好。但若不能發自肺腑,笑還不如不笑。她只對自己喜歡的人笑,這是她為數不多可以堅守的自由了。
……
一樓的書房內。
韓冠英和杜知平相談甚歡。
二十五年前,韓冠英還只是宋元帥手下的一位小小的副官。而杜知平的父親杜蘭生,當時已經是松雲碼頭的第一號人物。
兩個人因着喝酒相識,也算有點交情。只是後來,疏於來往,不再聯繫。
“一晃也二十多年沒見了。”韓冠英似嘆非嘆,長吁一口氣道:“你父親現在身體可好?”
杜知平點一點頭,恭敬客氣道:“多謝大帥掛心,家父身子還算康健,只是腿上落下的風濕痛,時不時發作,有些行動不便。”
韓冠英深有同感,用手杖輕點地面:“是啊,年輕時什麼苦都能吃!如今卻是身不由己了!”
“家父得知大帥來到上海,一直想來登門拜訪,只是因着腿疾耽誤了下來。”
韓冠英不介意地擺擺手:“說來我們也是老相識了,何必拘泥於這些?回去替我捎個話兒,等他的腿疾緩和緩和,過來這裏,我請他喝酒。規矩還和以前一樣,我出酒,他出滷味!”
杜知平點一點頭,文質彬彬地笑了笑:“大帥放心,晚輩一定把話帶給家父。”
韓冠英舉杯喝茶,卻聽杜知平目光灼灼道:“其實,家父一直想要和大帥見面,除了敘舊喝酒之外,還有一樣很重要的事情要說!就是關於晟豐銀行失竊的事!”
他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
韓冠英臉上的神情紋絲未動,抿了一口茶,品嘗一番,才道:“你們家掌管着上海灘將近半數的碼頭,想必一定知情的。”
他的話似有深意。
杜知平正襟危坐,從容鎮定道:“大帥,我今兒敢替家父保證,當日晟豐銀行失竊的黃金,絕對不會從我杜家的碼頭流出去!”
韓冠英神情淡淡,不怒自威:“那是當然。你父親不會做那樣的事!”
他這麼說,並非是因着兩人過去的交情。而是因為了解杜蘭生那個人。他能有今天,全憑那一身不怕死的膽識和聰明靈活的頭腦。
正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韓家為什麼來到上海灘,這背後的原因,人盡皆知。
杜知平繼續道:“當時的具體細節,還是待家父和大帥相見之時,再慢慢道來吧。”
“不急,不急。韓家的東西沒人都偷得走!”他平淡的語氣,涼薄,有力,讓人不容小覷。
杜知平斂眸不語,他的心裏很清楚,坐在對面的這位長者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他沉穩平和的外表下,隱藏的是如豺狼虎豹一樣貪婪和兇殘的野心。
一門獨大的韓家,來者不善,早晚會把這裏攪個天翻地覆。
…
因着家中有客,肖蓓鳳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一桌豐盛的好菜。
誰知,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她瞬間哭成了淚人兒。
韓東戈出事了!
待到盛薔薇聽到樓下的動靜的時候,肖蓓鳳早已哭化了臉上的妝,她不顧什麼規矩避諱,直接闖入書房,撲到韓冠英的身前。
“我要去奉陽,東戈出事了!”
剛剛的電話,正是副官陳武打來的。昨晚在兩方的交火中,韓東戈不小心中彈負傷,傷情很重。
杜知平眉心一動,連忙起身,避了出去。
盛薔薇站在二樓,隱約聽見什麼出事了,心臟莫名輕輕一顫。
她跑下樓去,匆匆來到書房門口。
韓冠英臉色鐵青,單手拍着肖蓓鳳,沉聲命令道:“閉嘴。”
肖蓓鳳立刻止住了哭聲,只用手帕按住眼角。
韓冠英抬手拿起電話,撥出一串號碼。
盛薔薇站在門口,咬唇靜待。
“馬上準備專機,我要去奉陽。”
韓冠英語氣沉沉,毫無半點慌亂。
“老爺,我也要去。”肖蓓鳳坐在地上,仰面看他,苦苦哀求。
韓冠英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留下。”
“老爺!”肖蓓鳳平時都是對他言聽計從,絕無二話,今兒卻是什麼都不管了。
“老爺,東戈要是出事了,我也沒法活了。”肖蓓鳳塗得鮮紅的指甲,死死地攥緊韓冠英的衣擺,絕望且無力。
她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只把韓東戈當成是比自己親生的還親的孩子。
韓冠英聞言濃眉微蹙,語氣冷凝道:“他不會出事的。”
他的傷情如何,電話里三言兩語,怎麼說得明白?只有親眼看過才知道。
他的兒子,絕對不會有事的。
肖蓓鳳聞言淚流滿面,頹然放手。
韓東戈,他怎麼了嗎?
盛薔薇繃緊心神,站在門外,躊躇不前。
她緊張不安,望向一臉沉重的韓冠英和低頭垂淚的肖蓓鳳,張了張嘴,卻問不出口。
杜知平轉身,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微微沉吟道:“杜小姐,今兒我先帶知安回去了。”
現在正是離開的時候。
他方才聽了個大概,似乎是韓東戈出了什麼不測。韓冠英戎馬半生,南北征戰,膝下只要這麼一個兒子,還是個能幹的兒子。
若是韓東戈有事,韓家的氣數也就盡了。
“杜小姐?”
面前的少女,臉色微微發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情緒複雜,糾結難辨。
盛薔薇緩過神來,對上杜知平探究的目光,僵硬地點了下頭:“不好意思,請你們下次再來。”
“大帥那邊,我太不方便打招呼了,還請杜小姐替我言語一聲。”
“好的。”盛薔薇緩慢點頭。
杜知平對着杜知安招手示意,讓她過來自己身邊。
“二哥哥,怎麼了?”
杜知安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再看盛薔薇蒼白的臉色,不禁輕聲追問:“出什麼事了?”
“咱們先回家。”杜知平抓過她的手,匆匆帶她離開。
杜知安愣愣的,一直回頭看,只見盛薔薇靠在門口,臉色很是難看。
“二哥哥,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啊!”上了車,杜知安終於忍不住發問道:“小薇是我的好朋友,她的事,我要幫忙的。”
杜知平深深地看着她,問道:“知安,你這位朋友很特別,你知道嗎?”
杜知安不知其中深意,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她很厲害的,膽子大,身手又好。”
“呵。”杜知平輕笑一聲:“你就不好奇嗎?她為什麼有那樣的身手?”
“我不好奇。”杜知安一臉認真道:“只要她能和我做朋友,我就很高興了。”
杜知平深深看她一眼,轉頭望向窗外。
那個杜薇,很不簡單。聽說,她能赤手空拳地制服一個成年男子,而她和韓家的關係,更加非同一般。
奉陽現在正在打仗,三方混戰,簡直就是一盤亂棋。韓家,孫家,周家,誰都不願放棄這塊兵家重地。
杜知平的眼前忽地閃過那張失神不安的小臉,她眼中那抹深深的憂慮,並非出自悲傷,而是恐懼。
如果,韓東戈真是她的表親,她不該是那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