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近除了柳長亭,其他人都不太敢往十里身邊湊,實在是她身邊的氣壓太低,隨時都有捏死你。
柳長亭將外頭買來的棗糕剝開外頭包着的那層油紙遞給她,“我見你臉色不好,怎麼了?是不是沙城的事很為難?”
十里搖搖頭,不欲多說,反倒是拿起糕點往他嘴裏塞,“棗糕不錯。”
柳長亭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這棗糕先是要挑選那種皮薄的棗子,去掉裏面的核,再切成小塊放入鍋中煮爛,與糖還有白面以及蛋一起揉制而成。相對於時間不富裕的人來說,去核這一項過程有些繁瑣,還不如一開始便不用棗子,直接將它扔了,反正最後還是能做出糕點來。”
洪寧先是被兩人膩了牙,聽他如此說,不贊同道:“好好的棗子,你扔它作甚?”
“因為它處理起來很麻煩,所以直接棄掉。”
棗糕就是金昺,棗子就是金昺的那一座座城池,棗核便是裏面那些官員貴族,想吃棗糕,就得處理好棗子。
南柯的建設還需要她去規劃,她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一片沙漠,即便是這片沙漠上矗立着三十六座大小不一的城池。
柳長亭的意思很明顯,直接炸城。相對於昭國的四百多個州,很不夠看,直接棄掉也無不可。
林星宇覺得這種處理方式雖可,卻有些極端,也總會遺漏一些細枝末節。
“可做糕點之前棗核裏面就生了蟲,與之放在一起的白面沾染上了一些,我們還是得把棗子剝開,看看蟲子從哪鑽出棗子,從哪爬進白面的。”
“核裏面怎麼會生蟲……”洪寧正反駁着,忽然明白過來兩人話中的暗指,改口道,“是得將棗子剝開,將核和蟲挑出來。十里姑娘,你覺得呢?”
十里:“你們要自己做棗糕嗎?長蟲的棗吃了鬧肚子,我們又不是沒錢,再買幾筐棗和白面不就是了。”
三人無比清晰的認識到十里在認真的與他們討論‘做棗糕’,詭異的沉默了良久。
氣氛有點尷尬,十里忽然想到對面幾人除了林星宇外都是奴隸市場出來的,就算是林星宇從沙鬼中出來時也是身無分文,對於人類雄性來說,沒有錢這種事情確實傷面子。
財大氣粗里決定打破這種尷尬,從袖中掏出一錢袋,倒出裏面的金葉子,給每個人的手中塞了一把,“喜歡吃什麼就把那家店鋪買下來,錢管夠。”
三人互相看看,相繼收下金葉子。
後知後覺的十里嘖了兩聲,你說要炸城就炸城吧,非得做什麼棗糕,我怎麼知道你要炸城還是要做棗糕。
當然,炸城是不可能炸的,畢竟城中大部分是平民,而且斷了金昺這邊的線索,其他地方的蟲子也確實很難找出來。
三日之期很快便過了,之前在城主府門口的那些人懷着無比的期待和熱血一大早就堵了過來。
城主府的侍兵一打開門看到烏泱泱的一片黑頭,嚇了一大跳,反手關上門,飛快跑回去,“不好了!城主大人,不好了!那群刁民造反了!”
城主還在睡,城主府的管家揉着眉心走出來,起床氣頗大,見他開口便是怒斥,“慌慌張張幹什麼?不就是一群刁民圍府,哪年不要經歷幾次!”
侍兵整個人都是顫抖的,“好……好多人,路上全部堵滿了!”
管家手一抖,勉強穩住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波瀾不驚,又恨鐵不成鋼對他道:“慌什麼,不就是人多了一點,隨我一起出去看看。”
門一開,啪的一下又被他關上了,“你在這守着,我去把大人喊來。”
城主知道這事之後,也以為這群刁民要造反,緊急的召集手下的兵力,準備用武力鎮壓,忽然想起三日前十里說的那番話,又喊住管家,“你回來,去將神使他們請來,外面那群人保不準就是沖他們來的。”
管家一愣,“若不是呢?”
“那也讓他們把外面那群人遣散,他們不是神使嗎?這些可都是他的信眾。”城主忽然就不慌了,悠閑的坐着,命人將早點安排上來。
管家去的時候,十里他們已經裝扮好了,就等着他們來請。
沒急着走,反而是讓管家回去喊人抬轎輦來,而且轎輦必須得符合神使的身份,華貴,但不能太庸俗,必須低調奢華。
管家聽得一頭霧水,想了想直接將原先聖女用的抬來。
十里嫌棄不夠奢華,直問管家有沒有鮫紗,多圍幾層遮陽,紗帳表層最好能在陽光下閃出聖潔的光芒。榻椅上最好在鑲上幾顆白寶石,來襯托神使高貴的身份。
隨行再多增加兩隊人馬,身姿挺拔,容貌俊秀,裝備精良。侍女多來十幾個,身高一致,面容艷麗。
這個管家做不了主,回去稟報城主,城主咬牙切齒,最終還是遂了她的願。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叫問題,等以後做了金昺的主人,這點東西算得了什麼。
不得不說,經過這麼一折騰,排面看上去很是唬人。
到達城主府門口時,已經是辰時末了,許多人都快按捺不住,打算硬闖城主府,畢竟當時那他們可是看着神使踏進城主府的。
其實若不是門口城兵手執長.槍,腰配利劍,他們早衝上去了。
十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根本不需要開路,堵在城門口的人紛紛自覺退到兩旁跪拜,恭敬得不行。
輕撩開紗帳,兩位身姿挺拔的神使被攙扶下來。
眾人見其露面紛紛高喊:“參見神使大人!”
神的代言者十里上前發言,“人本生來有罪,所以神設八苦,意圖渡爾等。但天有憐惜,令我等下凡助汝。生苦不可免,老苦不可去,死苦必經歷,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皆乃爾等心性,心性堅韌者,不受其擾,免其苦。病苦非人力可控,且甚是折磨人,神於心不忍,命我等下凡去其苦楚,今日於此設聖壇,賜下聖水,從今往後,一生無病無災。”
聽入耳的聲音像是一字一句嵌刻在了心底,“謝神使大人渡我等!”
隨行的舞女圍成一個圈,將兩位神使圍起來,兩位神使手中拿着金鈴開始擺動。
一系列優雅有力且神聖的祭祀舞后,神之代言人十里再次發言,拿出一個小玻璃瓶,容量不到三十毫升,裏面裝着清澈的水。
日頭有些大,玻璃瓶很是透明,陽光照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以及周圈淡淡的光暈。
玻璃雖然在昭國早已經被制出,但並未廣泛流傳,只限於高官世族家中,沈家的產業,這個是來錢的巨頭之一。
造價低廉,高價賣出,簡直暴利。
昭國哪個高官家中沒有一套玻璃器皿,會被認為不夠格調,不配跟他們一起玩耍。
昭國平常百姓都不曾常見的東西,在流沙更是聞所未聞。
所以當十里拿出來的時候,乍起一片驚呼。
這東西以前沒見過,看起來很好看,而且很不可思議,又是神使拿出來的,那還用想嗎?肯定是神器啊!
於是,當十里將裝有聖水的玻璃瓶紛發到他們手中時,都俱是雙手小心捧住,腳下輕步慢移,生怕半點晃蕩將東西個毀了。
這可是神器,回家得供起來,每天早晨燒三根香拜拜。
來者這麼多人,當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拿到。
能得到聖水的必須經歷過許多苦楚,為世人做出許多貢獻一直在為自己贖罪的人。
這麼一刷刷走了一大批,制出的玻璃瓶還多餘幾個,於是十里又選了幾個對神最為信仰的人。
賈富對聖水不太感冒,這種不知怎麼弄出來的根本比不上用孩童心臟入葯的聖葯。
他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
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姑娘,臉上矇著面紗,看着聖水眼中儘是渴望。
但她一生經歷尚短,不如其他人苦,也未曾為贖罪而努力,對於神也不夠信仰,自然不會被選擇。
看着最後一瓶聖水發完,女孩撫上了自己的左臉,失望不已。
十里起身,從賈富手上拿走了玻璃瓶,留下一聲,“稍等片刻。”直朝女孩走去。
賈富有些蒙,給都給我了,還有拿回去的操作?
“把面紗摘下吧。”十里對女孩道。
女孩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懵,懵完之後很是局促不安,“你、你在說我嗎?”
十里笑了笑,將自己的面紗摘下,“莫怕,凡人之時,我比你好不上哪去。”
女孩呆愣的看着眼前那張臉,那是怎樣的容顏,驕陽一般明艷耀眼,眉頭舒展之時,山間濃霧散去,山巒河谷另成桃源,使人心神俱迷戀於其中。
場中的人都有些呆,驚嘆於其容貌,但又有幾分理所當然,神侍神侍,雖是侍,但前綴終究還是神,既然能被神選中,那容貌必定不同於凡人,要麼驚世,要麼異類,參考已故聖女便可知。
柳長亭看着周圍一圈圈目光落在十里身上,有些忍不住想將人拉回藏起來,但還是忍住了。不斷告訴自己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先把大局定下。
十里見女孩不動,又勸了句,“摘下吧,神會幫你的。”
“真、真的嗎?”
十里但笑不語。
能治好臉,這真是太大的誘惑了,猶豫片刻,女孩低着頭將面紗摘下。
脖子以及臉部大面積燒傷,皮膚皺在一起,根本見不到唇瓣,不像人,更像怪物。
與她站在一起的人不由向後退了兩步,純粹是被嚇的。
十里不見異色,伸出手托起她不能稱之為下巴的下巴,將聖水不徐不緩的慢慢倒落在上面。
聖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沿着燒傷的痕迹爬行。
臉上的異樣讓女孩忍不住出聲:“癢。”
“別拍,一會就好。”十里道。
聖水覆蓋住傷痕,停留不可瞬息,水漬便融入肌膚之中。
十里放手退開,眾人可清晰的看見,女孩身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肌膚漸漸充盈起來,皮膚也隨着舒展開,最後不再見一絲燒傷的痕迹,唯一的異樣大約就是修復后的傷處比其他地方的皮膚要白皙上不少。
圍觀群眾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驚擾神的降臨。
“好了!好了!她的傷好了!”
“神啊!這簡直就是神跡!”
“求神使賜我等聖水!求神使賜我等聖水!”
拿到玻璃瓶的人死死摟住手中的玻璃瓶,藏了一層又一層。
女孩聽到眾人的呼喊,不敢置信地顫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臉,光滑細膩,好了,真的好了!
女孩滿臉淚水,跪下向十里重重磕了三個頭。
十里將只剩個底的玻璃瓶還個給賈富,笑道:“感謝這位信徒的慷慨,神會庇佑你的。”
賈富接過瓶子欲哭無淚,轉念一想,這是自己人,又把眼淚憋回去了,笑道:“都是神的信徒,互幫互助本就應當。”
女孩聽了,又沖賈富磕了三個頭,“多謝貴人,我苓蕖日後願為大人差遣,當牛做馬已報大人恩德。”
賈富連忙退避,“不必不必,若你真心存感恩,便每日多上兩炷香,多給神供奉。”
直至結束城主府一方的人都還是懵圈的,那聖水就那麼一倒,好幾年的傷口說好就好?
我的個娘,這怕不是真神下凡!
城主緩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管家把十里他們請來城主府,無論用什麼方法。
想了想覺得讓一個下人去不太顯誠意,乾脆自己帶着人上門。
門前堵了一大堆人,城主到那時,只能站在外圍,看着上半截緊閉的大門。
沙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上都在這了。
城主擠了半天擠不進去,有些怒,吩咐了跟着來僕人幾句。
片刻后,一群城兵過來了,拿着兵器趕人,“城主府辦事,閑雜人等退讓!”
路是辟出來了,但相應的也引來了一些人的抱怨,但畢竟是城主,不敢說出來。
城主帶着城兵風風火火的走到門前,接着很有禮貌的敲門。
眾人等着看笑話,因為他們方才無論如何敲都不曾見這門有一絲動靜。
但就在門響三聲后,門,開了。
十里托着一個托盤,上面擺着約摸二十個玻璃瓶。
人群一陣騷動,近距離接觸聖水,城主呼吸一窒,上前準備說明來意,不知怎麼了,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倒向十裏手中的托盤。
他睜大着眼睛,極力調整自己的身形打算避開,然而摔倒不過瞬息的事,即便是他再怎麼努力,二十個玻璃瓶連帶托盤全部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所有人無不痛心疾首,恨不得上前去地上舔兩口。這可是聖水,能帶來神跡的聖水!
可惜流露在地上的聖水在眾目睽睽之下,以極快的速度消散,地面似乎都光滑了不少。
此時,十里皺着眉頗為為難的道了句:“這可是神剛給神使的聖水,神說這是最後二十瓶,如今碎了,可如何是好?”
眾人一聽,看城主的眼神立刻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