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情

險情

葉青霄想躲在床底下,移玉把床裙一掀,可這床有圍板不說,床足、腰襯裝飾厚重,雲紋雕花,葉青霄這個頭哪裏鑽得進去。

“那就在桌子下頭吧,有桌裙,我再站在外頭擋一擋。”移玉也不由得為難地道。

溫瀾聽得外頭,青霽已經在叫她了,將大立櫃一打開,“進去。”

“這……”葉青霄稍有遲疑,在外頭聲音的催促下,還是貓腰一下鑽了進去。

溫瀾將門關上的同時,移玉也去開了門。

青霽手裏端着一瓶花進來,笑吟吟地道:“揚波姐姐,我今日采了花,給你送來呢。”

她把花放在溫瀾桌上,覷着移玉道:“移玉怎麼回來了?”

府上都知道,移玉讓揚波送到葉青雯身邊去了。

“我給大姑娘送個信。”移玉一面給青霽拿茶來一面道。

溫瀾也順口將葉青雯的情形說與她聽,青霽聽罷,大為解氣,拍手道:“大姐姐說得真好,若是商人粗鄙,咱們哪家沒有幾個鋪子進息,難道我們用的也是粗鄙之錢?”

青霽這個年紀,正是對男女之事有了些念頭,說道:“我娘說了,到時挑人家,給我挑個能鎮得住的,她捨不得我嫁到高門去。”

俗話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門戶低一些的人家能壓住——像青雯這樣情況,到底還是少數。

不過白氏心疼女兒,不願意把她嫁到高門去,私下還老念叨,像大房議親,把青霂訂給了御史中丞家,那門第高,家裏規矩嚴,青霂這個新婦過得必是小心得很。

“你看着像是已有了眉目。”溫瀾看她大方地說出此事,不禁笑着調侃。

青霽紅了紅臉,“還有得幾年呢,我不過說說,我倒想多留一留。”她小心地看了溫瀾一眼,怕溫瀾多想,又道,“揚波姐姐想高嫁還是低嫁?”

家裏面慢慢也知道先前陳家相媳婦沒相成,後來甚至有人想“撿便宜”,趁機上府來,被白氏趕了出去。青霽怕刻意避開,反而讓溫瀾不悅,因此有這一問。

“無所謂。”溫瀾說道。

“揚波姐姐這樣厲害,嫁到哪裏也過得好。”青霽忙道,“只是不要遠嫁了,我捨不得姐姐。”

溫瀾瞥了衣櫃一眼,慢條斯理地道:“我娘在府上,我自然也不想遠嫁的。”

她陪着小姑娘閑聊了兩刻鐘,覺得葉青霄也該憋得差不多了,便暗示了幾句。

“揚波姐姐,我就先回去啦。”青霽也覺得自己待得挺久,起身要走。

溫瀾送到門外,青霽便讓她留步。

目送青霽出了院子,溫瀾又對移玉道:“你也去吧。”

“是。”移玉悄悄看了立櫃一眼,想想沒說什麼,出去了。

溫瀾才一關門,立櫃那裏還沒動靜,大概葉青霄還不確定,她說道:“怎麼,睡著了?”

櫃門一下打開,葉青霄踉蹌着出來,整張臉通紅,連脖子和耳朵也紅透了。

“這麼悶嗎?”溫瀾扶着櫃門問。

葉青霄眼神飄忽,溫瀾衣裳自然多放在衣箱中,但這柜子裏,除卻一些銀錢、書之外,還放了幾件輕薄的常服,便於穿拿。他鑽在裏頭,整個人貼上去,嗅到的都是溫瀾的氣息,難免心猿意馬。

溫瀾掃了一眼立櫃裏頭,也明白了,伸手捏葉青霄的臉頰,“我看看,臉怎麼紅了。”

葉青霄:“……”

葉青霄羞赧難當,“是不通氣!不通氣!”

“我也沒說是其他啊。”溫瀾挑眉,“小傻子,你這是急什麼?”

葉青霄真急了,“你再叫我小傻子,我不客氣了。”

“你急什麼?”溫瀾重複了一遍,“你急了我就不追究你在我柜子裏亂搞的事情了嗎?”

葉青霄頓時泄了氣,“……沒亂搞。”

他頂多,也就是聞了一會兒,那衣櫃就這麼大,他也沒有辦法呀,絕對沒有陶醉的。

溫瀾;“我不信。”

葉青霄:“……”

溫瀾捏着他的臉晃了兩下,鬆開后留下兩道紅印子,“心境還要再修鍊修鍊,省得被人一說便跳腳了。”

葉青霄目瞪口呆,嘀咕道:“我入宦場以來,只有你們皇城司的人能氣我了。”

更準確的說,基本都是溫瀾造的。

“日後還會有更多的。”溫瀾淡定地道,又從衣櫃裏摸了個平日常用的香囊出來,丟給葉青霄,“拿去吧。”

葉青霄手忙腳亂,接過香囊捧住,“?”

溫瀾:“總不能叫你白鑽了,送你留念。”

葉青霄:“…………”

這明明是溫瀾叫他進去的,怎麼倒像他非要鑽人衣櫃,那也太下流了……

“好了,你來做什麼的?還特意翻牆來,怕是有什麼急事。”溫瀾問道。

“……因要離京幾日,同你說說。”葉青霄扭捏地道,“秋汛水患,我自請運些糧去顯州,我爹說同着三叔多學學,經點事。”法寺官員本就多有兼職,前不久法寺才報了獄空,無甚大事,葉青霄就找點事做。

“你也要去顯州了。”溫瀾點頭,“我知道了。”

葉青霄:“……”

溫瀾看葉青霄那彆扭的模樣,又咳嗽一聲,說道:“到了顯州要好生保重,別被水沖走了。”

葉青霄的神情先是扭曲了一下,又意識到溫瀾是故意在逗自己,不屑地哼了一聲。

“好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我繼父在任上也治過水,是有經驗的,你們相互照應。”溫瀾說道,“府里的姐妹有我照顧……”

後半句說到一半,葉青霄就冒火地掐着她脖子,“閉嘴!”

“如今膽子大了,連我的脖子也敢掐。”溫瀾玩笑着把他的手扯開,按在手背上頭,“好了。多帶些衣裳。”

“……嗯,不、不必擔心。”葉青霄撓了撓臉頰。

.

這談不上依依惜別的道別後,葉青霄很快啟程離京,雖然顯州就在大名府境內,離京路途不遠,但那頭正值秋汛,家裏已去了一個葉謙,一家老小都千叮嚀萬囑咐葉青霄小心些。

唯獨溫瀾因知曉後事,並無太多挂念——

直到四日之後。

信報,顯州有決堤之兆,葉謙正率府兵、堤吏固堤。

闔府上下知道消息后,皆是求神拜佛,希望不要決堤了。

唯獨溫瀾聽罷,臉色一變。

決堤之兆?

何來決堤之兆?

上一次顯州決堤是幾年前,這幾年太平年裏也有固堤,以防後患,按她夢中所見,此次伏秋大汛最大的驚險也不過是民心浮動。

旁人不知,只道大河也有幾年未有災情,今年鬧災也不出人意料。

“……揚波,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徐菁嚇了一跳。

溫瀾這才知道,自己竟沒能控制住神情,她低着頭道:“沒什麼。”

溫瀾在房中坐了半晌,霍然一起身,寫了封信,把虹玉叫來,“你親自把此信送到醉仙茶坊,交給他們的掌柜,一定是親手。”

她把信一塞,回身便翻找衣物,拿了身急行裝出來。

虹玉見姑娘把男裝拿出來,茫然地道:“姑娘,你這是去哪兒呀?”

“我出去一趟,還有……”溫瀾將帷帽也拿出來,在手裏轉了一圈夾住,頓了頓道,“算了,我自己去。”

溫瀾自去徐菁房中,同她說:“阿娘,青雯姐姐寫信邀我去小住,看看姐夫行事,若是還行,也饒了他一遭。”

徐菁不疑有他,“好。”只是出於為人母的直覺,徐菁忽然又叫住她,“我總覺得這心中七上八下,可能是因為你繼父在顯州護堤,唉,青霄也過去了……你出門也多加小心吧。”

溫瀾心中一跳,徐菁雖然不知內情,卻無意間好似說中她的去處,她低聲道:“知道的,娘。”

她手指暗暗握成拳,指尖緊壓着手心。

……

溫瀾換上急行裝,牽了兩匹健馬趕往顯州,夜裏也休息在馬背上,如此晝夜不停,兩匹馬輪換,也幾乎累得它們口吐白沫。

兩日後,抵達顯州之時,溫瀾身上都已被晨露打濕,黑色的垂布隨着馬匹奔馳在身後空中如浪濤般起伏。

堤邊有軍帳座座,往來軍士、壯丁不絕,正在固堤。

堤吏見有生人騎馬來,攔住喝問:“來者何人?前頭大堤有決堤之險,百姓皆退於二十裡外!”

溫瀾勒馬停住,將帷帽摘下來,深吸一口氣說道:“還請通報,我是……大理寺丞葉青霄的同僚。”

葉青霄押糧一到,便聽聞大堤有險情,現也住在賬中,不敢返回城內,帶來運糧的士兵也儘是充以護堤。

他正奇怪,有什麼同僚會來找自己,人一帶來,卻見到一張意料之外的面龐。

溫瀾一臉疲憊,眼中帶着血絲,一身急行裝更是幾乎濕透了,也不知是露水多還是汗水多。

“……你。”葉青霄口舌都要打結了,顧及有外人在,將人揮退,這才抓着溫瀾潮濕的衣袖,“你怎麼來了,我不是叫你不必擔心!”

溫瀾心底一遲疑,忽然倒不好同葉青霄說,不是擔心他了,只得含糊地道:“河堤有險情……”

葉青霄一把將溫瀾抱住,埋頭在她肩上,鼻子都紅了。

溫瀾:“……”

她無奈地一伸手,摸了摸葉青霄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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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袖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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