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裴哥,花綉師。”幫着孟家接待客人的楊紹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他身後還跟着孟濤跟陳江二人。在這個圈子裏,誰都能扯上幾段親戚關係。楊紹奶奶跟裴宴爺爺是堂兄妹;楊紹的媽、孟濤的父親還有陳江陳森的母親,是親兄妹關係,不過楊紹跟孟濤、陳江、陳森不常在一塊兒玩,反而跟裴宴走得更近。
陳江心裏也明白,如果不是看在楊紹的面子上,上次他哥罵裴宴,卻被裴宴聽見的事情,沒那麼輕易就揭過去。他這個時候厚着臉皮湊過來,也是想在裴宴面前討個好。
“楊先生,晚上好。”花錦朝楊紹笑了笑,順便朝陳江、孟濤二人微微頷首。
陳江與孟濤二人受寵若驚,連擠出一臉笑來。
裴宴微微點了一下頭,對楊紹道:“那兩位綉師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我帶你們過去。”楊紹看了花錦一眼,朝裴宴道,“剛才徐家的那位還在問我,你會不會來。”
“他最近不是跟裴存海關係親近,問我做什麼?”
“我說的哪是徐毅,是徐……”楊紹回頭看了眼,見裴宴注意力根本沒在自己這邊,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裴宴注意到花錦穿着高跟鞋,所以走得很慢,在踏上台階時,單手握拳虛扶着她的腰,小聲道,“腿上有舊傷,怎麼還穿高跟鞋?”
“這種場合,穿上高跟鞋走路會比較有氣場。”花錦注意到腰間若有似無的暖意,她低頭看了眼,裴宴的手根本沒有挨到她的腰,但這個動作,剛好能護着她,不讓她摔跤。
“死要面子活受罪。”裴宴小聲道,“你長得又不矮,就算穿平底鞋也不難看。”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請你滿足我這點愛美的小虛榮。”花錦笑眯眯道:“再說了,我今天可是跟你一起出來的,我丟人不就等於是你丟人?”
“我從來不怕丟人。”裴宴嗤笑一聲,“不知道在場有多少人,在內心偷偷罵我,你偶爾丟一下人,算不上什麼問題。”
“不要難過,反正他們只能在心裏偷偷罵你,身體與嘴巴還是要討好你的。”花錦安撫般的拍了拍裴宴手背,“這種感覺仔細想想,好像……還不錯。”
在前面帶路的楊紹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他乾咳一聲,轉頭對裴宴道:“裴哥,中午的時候我已經跟外公說過這件事,外公聽說花綉師的職業后非常高興,說等花綉師到了,就帶她去見兩位刺繡大師。”
“你費心了。”
“小事一樁。”楊紹笑了笑,“再說,我這是幫花綉師的忙,哪用得着你……”
裴宴輕飄飄看了他一眼。
楊紹立馬改口:“這邊走。”
孟家的別墅很大,單單是一樓到二樓的旋轉樓梯寬度,都跟她的卧室差不多寬。二樓的走道上鋪着地毯,踩在上面輕飄飄的。但就是這份輕飄感,讓花錦一點點清醒過來。
這裏的奢華與喧囂,與她是沒有太大關係的。
“身體不舒服?”走在她身邊的裴宴,低頭看花錦微笑的嘴角,“不要緊張,我陪着你一起過去見他們。”
“沒事。”花錦微微搖頭,她看着裴宴的側顏,理了一下耳邊的捲髮,遮住了半年臉頰。
裴宴跟花錦在楊紹的帶領下,進了一個房間,房間裏坐着三位老人,這三位老人穿着樸素,看上去與街邊普通老人無異。
“裴先生來了?”穿着白色對襟短襯的老人站起身,本就慈和的臉上,多了幾分笑,“快請坐。”他看了眼花錦,“這位小姑娘長得真標誌,都快坐。”
花錦想着自己二十四五歲的年齡,還被稱作小姑娘,忍不住露出一個甜笑。
“花綉師,這是我的外公。”楊紹小聲介紹。
“孟爺爺好。”花錦喚了一聲,看起來乖巧無比。裴宴摸了摸自己被擰出淤青的腰,對孟老爺子笑道,“一段時日不見,孟爺爺的氣色更好了。”
“這全靠你投資了那個環保項目,心情好氣色自然就好了。”關於外界對裴宴的傳言,孟老爺子也聽過,但是在他看來,裴宴年紀輕輕的,既不好女色,又不喜歡在外面惹是生非,比他那兩個姓陳的外孫省心多了。從沒見過他帶女孩子一起出席人多的場合,今天難得一見,年邁如孟老爺子,也忍不住多生出幾分好奇心,偷偷打量了花錦好幾眼。
模樣好,笑起來的樣子也親和,就是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裴宴那陰晴不定的性格。
“兩位老兄弟,這位小姑娘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後輩,小小年紀不得了,綉出來的東西,連我外孫的親奶奶都讚不絕口。”孟老爺子雖然沒有見過花錦的綉品,誇起來的時候,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兩位老人聞言,臉上露出笑意,問了一些花錦關於刺繡上的問題。見花錦回答得頭頭是道,便點頭稱讚道,“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績,未來不可限量。”
“光說這些有什麼用。”孟老爺子笑道,“你們天天感慨從事傳統手工藝行業的年輕人越來越少,現在難得見到一個有天分又肯鑽研的,還不趕緊留個聯繫方式,以後年輕人有什麼不懂的,也好向你們請教。”
“你說得有道理。”兩位刺繡大師掏出自己的手機,加上了花錦的微信。
“加微信好,這兩個老頭兒現在不愛動針,就喜歡玩微信,天天轉些什麼養生文章。”孟老爺子對花錦道,“你有事就在微信上問他們,准能找到他們。”
花錦聽得出這位孟老先生是在暗示她,平時在微信上,可以多跟兩位大師聯繫交流。她笑着點頭,滿眼都是對孟老先生的感激。
“說起來,這位小姑娘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頭髮雪白的刺繡大師把花錦的微信備註好名字,有些不太確定的問,“前幾天,有位邀請我做綉紋顧問的設計師跟我說,團隊裏新加入了一位年輕蜀綉師,名字好像就是這個。”
“老師您說的可是馬克先生?”在這兩位大師面前,花錦態度十分尊敬。事實上,放眼整個刺繡界,只要是知道這位刺繡大師身份的綉師,都會是她這個反應。
這位看起來很普通的老人,就是整個刺繡界都很有名的大師許岩。許岩大師九歲開始學習刺繡,擅長把各種風格的刺繡融合在一起,自成一派。另外一位大師名為張培業,幾乎與許岩大師齊名,兩人都是刺繡界德高望重的老師,所繡的作品馳名海內外。
花錦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幸得到這兩位大師的聯繫方式,她捧着手機,整個人都被一種不真實感包圍。
“就是他。”許岩微笑着點頭,“你年紀輕輕,能加入這個團隊,說明在刺繡方面確實有不俗的造詣。我有位徒弟也在這個團隊裏,以後有機會,你們可以在刺繡方面多交流交流。”
花錦笑着稱是。
兩位老先生年紀大了,加上樓下還有聚會,花錦不好意思打擾太久,聊了一會後,就很識趣的提出告辭。
走出房門,她暈乎乎地看着裴宴:“裴宴,外面天黑了沒有?”
“黑了,不過你沒有做夢。”裴宴伸出食指彈了一下花錦的額頭,“清醒一下,我帶你去樓下吃東西。”
走到樓下,花錦有些驚訝地發現,現場竟然還有幾位演藝圈非常出名的明星在。
“我還以為你看到明星后,會比剛才激動。”裴宴態度冷淡地應付了一位主動上來說話的男明星,俯首在花錦耳邊道,“聽說剛才那個男明星,十分受你們女孩子歡迎。”
“其實我還是很激動的,不過這裏人多,我要繃住氣場,免得。”花錦手裏端着香檳,小聲道,“更何況這裏有你作參照,我覺得這位明星也就一般帥。”
裴宴挑了挑眉,面頰有些燙,他好像又被這個女人調戲了?
一波波主動上來搭話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花錦道:“來這裏之前,我以為你只是普通的有錢,現在我知道了,你肯定是非常有錢。”
裴宴帶着她到草地上桌邊坐下:“今天過後,你是不是要後悔,對我態度不夠殷勤了?”
“如果我以後對你態度殷勤一些,你會拿金錢砸我的臉嗎?”花錦反問。
裴宴挑眉:“你覺得呢?”
“那還是算了,就這樣吧。”花錦挺了挺胸,“我可不是那種為了五斗米折腰的女人。”
我最多只會為五斗金子折腰。
“呵。”裴宴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道,“原來花小姐竟是如此清高的人,我竟然沒有發現,失敬失敬。”
“你眼神不好,我原諒你。”花錦搖頭嘆息,一臉大度道,“誰叫我生來對長得好看的人寬宏大度呢。”
裴宴:“……”
如果有比誰更不要臉這種活動,花錦肯定能拿第一。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食品區:“那邊有吃的,你自己去取感興趣的。”
“你不去嗎?”花錦把手包放到裴宴面前,“包包幫我看好。”
“你看到有幾個男人在食品區?”裴宴順手把花錦的包拿到手裏,“操心好你自己就行,別管我。”
“哦。”花錦點了點頭,起身去了食品區。
食品區沒什麼人,花錦剛拿着餐盤隨意挑選了幾樣,身邊就多了一位穿着晚禮服的女士。見她盯着自己的手,花錦以為她對自己面前的食物感興趣,就往旁邊讓了讓。
“小姐看起來有些面生。”晚禮服女士象徵性地放了兩片水果在盤裏,“您身上的旗袍很漂亮,方便給我留個您的聯繫方式嗎,我也想定做兩身這樣的旗袍。”
“謝謝誇獎。”花錦無奈笑道,“不過這家店的名片在我包里,而我的包又在男伴手上,不如等下我給你。”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陪您一起過去拿。”晚禮服女士溫和一笑,“希望您不要嫌我這個行為太失禮,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這種漂亮的旗袍了。”
花錦看了眼對方從頭到腳的大牌高定,笑容不變:“當然不介意。”
她撿了兩盤食物,走回裴宴身邊,把餐盤放到桌上。
裴宴看着兩盤食物,半點都不客氣地端過其中一盤:“少吃一點,我幫你分一半。”
“我就知道你會幹這種事。”花錦分了一份餐具給他,“說什麼沒幾個男人在食品區,分明就是自己偷懶不想動。”
“坐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恩人,態度客氣點。”裴宴用乾淨叉子,叉走花錦盤裏的一塊水果,咬了口嘗道,“還挺甜。”
花錦沒想到他這麼不要臉,從他盤子裏連叉了三塊水果回來:“懶就懶了,竟然還搶我的水果。”
“幼稚。”裴宴見花錦把餐盤抱在懷裏,放下餐叉不屑道,“小白眼狼,不就是吃了你一塊水果。”
花錦低下頭,輕哼道:“你才幼稚。”
小時候,她跟弟弟去別人家做客,主人家給她跟弟弟做的肉絲麵或是雞蛋面,總會被弟弟夾走肉絲跟雞蛋,她只要不高興,爸媽就會苦口婆心的對她說,弟弟是男孩子,飯量大,讓她不要跟弟弟一般見識。
她至今還記得,十一歲那年,弟弟搶走了外婆夾到她碗裏的雞腿,她想搶回來,被她媽訓斥了幾句。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不顧長輩的訓斥,把雞腿奪了回來,不顧她弟的嚎哭,把雞腿塞到嘴裏。下一秒她就挨了她媽重重一耳光,雞腿骨戳破了嘴巴,滿嘴都是血。
那時候她一邊哭,一邊把雞腿肉死命的往嘴裏咽。帶着血的雞腿肉又腥又咸,其實一點都不好吃,但她吃得乾乾淨淨,半點肉絲都沒剩。
“喏,拿去。”一隻剝了殼的蝦,放到了她的面前,隨後又有幾片水果放到了她餐盤裏,“還想吃什麼,等下我去幫你拿。你別愁着眉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花錦眨了眨眼,抬頭看向裴宴。
黑夜裏,燈光為裴宴周身染上了一層光暈,就連黑色的頭髮,也彷彿鋪上了一層淺金。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彎起嘴角:“已經夠了。”
“真的夠了?”裴宴見她露出笑容,用紙擦了擦手,為了哄這個小白眼狼高興,他連蝦都剝了,她如果再愁着眉,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個……”站在兩人身邊的女士微笑着開口道,“不好意思,裴先生,打擾您了。”
花錦這才想起,她剛才答應了這位女士給她拿名片。不過看對方的神態,恐怕向她要名片是假,找機會與裴宴說話才是真。
“這桌已滿,不拼桌。”裴宴頭也不抬道,“旁邊有空桌,謝謝。”
花錦默默瞥了裴宴一眼,她終於明白裴宴有錢有地位為什麼還沒有女朋友了,這真的是憑實力單身。
“裴先生,您誤會了,我是來找花小姐拿名片的。”
花錦臉上的笑容微淡,剛才這位女士還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現在卻又稱她“花小姐”?
她伸手戳了戳裴宴手臂,“我的包呢?”
裴宴把包遞給花錦,仍舊沒有看站在旁邊的年輕女人。
“裴先生,幾年不見,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年輕女人接過花錦遞來的名片,“我是你的高中同學徐思。”
裴宴終於抬起了頭:“哦。”
氣氛凝滯。
花錦:……
裴宴終於用他強大的語言能力,把這個天聊死了。。